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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和友人聊及口音偏好和標準化問題。友人拋了一個觀點——「標準化口音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壓迫」。從而就引出了本文的話題,語言文化和權力的關係。
記得有人語言學家說過,「語言就是擁有陸軍和海軍的方言」。
這就說明了文化知識的一種權力指征。記得托克維爾曾提過「多數人的暴政」這一個觀點。某種意義上,這個觀點是anti-democratic的。但托氏的本意是說,修正的/有限的/受限的democracy(如代議制)。很顯然,語言文化有類似這種現象。
舉兩個具體的語言方面的例子——1. 有很多人會嘲笑鄉下口音,然後往首都口音去主動靠攏,但講鄉下口音也不犯法,也不會被譴責,或者講的是少數民族語的人群,通過學習「先進」民族的語言,並以此為傲;2. 官方要求在教育層面輸出通行語,以實現一定程度的統一。
這兩個例子充分說明——在語言方面,等級再生產的環節之一就是通過文化上對語言/口音的標準化設置,這是由支配等級的精英造成的(尤其是第二種情況),也凸顯了現代教育的問題。但由於支配等級的又是少數人,所以,「多數人的暴政」本質上轉化為了「少數人的暴政」。而第一種情況更多可以認為是一種「精英效應」。
更進一步的說,這兩種情況其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所謂的「先進」民族/地區的語言/口音無非是那個民族/地區共同體的支配等級的語言和口音,其背後都是權力關係在運作。
甚至,我們可以認為,現代的語文教育和所謂的修正的「多數人的暴政」為相比,少了很多的反思和討論,這也恰恰證明了知識的運作本身充滿了權力結構的不對等。
正如福柯的觀點所言,「知識中包含着權力,權力滲透於知識中」。語言和文化就是知識的一種內容形式,正因為其包含着權力關係的運作和結構性的不對等,所以才有了所謂的「多數人的暴政」,從而也就點出了開頭的「壓迫」概念。
中世紀的歐洲並沒有官方語言,但作為知識分子,就必須學「通用語」——「真理的語言」,即拉丁語。這是因為當時的教會掌握了絕對的文化權威。沒有學拉丁語,也就意味着就無法接觸到更多的知識和所謂的「真理」。
這種現象在古典時代的歐亞大陸很普遍,除了拉丁語,希臘語、阿拉伯語、波斯語、梵語、文言漢語,和拉丁語一起,作為六大強勢古典文化的主導語言,也形成了類似中世紀的知識權威與文化權力的象徵。
語言的隔閡必然會導致知識獲取的參差,而進一步產生問題。官方語言可能會隨着朝代和政權的更迭而漂變,但是由於主流通用語造成的文化霸權,在一定時期內是無法解決的。
正如亨廷頓以西方的例子來說——「西方贏得世界不是通過其思想,價值觀或宗教的優越(其他文明中幾乎沒有多少人皈依它們),而是通過它運用有組織的暴力方面的優勢」。而這種現象不光出現在西方和非西方,在各個多語言、多文化、多族裔的國家內部也一樣如此,它不光體現在語言和文化,也體現在輿論市場和政策市場上。
註:本文在寫之前,本人有和諸多好友有所討論,採納了不少觀點,在此表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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