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網絡的是是非非,45歲的老陳應該會作為一名警察直到退休。4月8日那天,老陳在一條短視頻中宣布自己辭去了公職。從此以後,網絡上再無「反詐民警老陳」,而是多了一個脫下警服的「老陳」。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滿打滿算,老陳的網絡生涯其實一共也沒持續夠兩年。如果不是2021年9月份那場讓他走紅的連線PK,老陳和他運營的視頻賬號完全可以用默默無聞來形容。那天晚上,老陳直播連線PK一個「西廠公公」的搞笑博主。老陳開場一句「我是反詐主播,你是什麼主播」開場白,在氣勢上懟得「西廠公公」表情凝重不知所措。於是,在隨後的日子裡,平台安排老陳PK過孫悟空、豬八戒,甚至是奧特曼……但不管是誰,那些稀奇古怪的主播們見到這身警服時突然瞬間錯愕,以至於表情呆滯,成為了觀眾們最喜聞樂見的畫面。那個屬於「河北省秦皇島公安局海港分局反詐中心」的短視頻賬號粉絲數量從微不足道,很快飛漲到500萬+。但幸福來得太突然並不見得是好事一樣。作為一個穿着警服的網紅,老陳顯然還沒有做好應對網絡輿論的反噬力量。在此之前不久的一場直播中,有人在老陳的直播中狂刷了120萬的禮物。儘管為自證清白,老陳將之悉數捐出,但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輿論壓力,甚至污衊和質疑,還是讓老陳難以承受。老陳自己也隱隱認識到,爆紅後巨大的流量已經開始逐漸有牽涉到單位的苗頭,這令他壓力倍增,心生憂慮。說到底,穿着警服的老陳顧忌的東西遠比那些普通主播複雜得多。但在網海沉浮中,十年當兵,多年緝毒的老陳,顯然一時半會兒還學不會狡黠地說話,還找不到紓解這種巨大矛盾和壓力的好辦法。於是,辭去公職,脫下制服成為老陳能一時想到的良策。儘管,辭職後的老陳感到「委屈」「煩躁」「不服氣」。但生活卻也再難回到以前了。老陳自己也很清楚,脫下警服的老陳再也沒有那種「喜劇」的價值。雖然還是坐在他熟悉的灰色背景布前,但那種感覺已經煙消雲散。短短兩年時間,老陳經歷了網絡時代流量大潮的大起大落,最終被網絡覆沒。老陳,其實只是這個互聯網時代一切繁華與落寞的縮影。正如藝術家安迪·沃霍爾說的那樣,在這的時代,每個人都有可能在15分鐘內成名。但道理的另一邊,是一個人從人盡皆知到重回沉寂,也只需要15分鐘而已。站在這個角度回看老陳的網紅生涯,其實成名也就始於一場搞笑的連麥,而沉沒也只是因為一次短暫的直播。未來的老陳大概率會從此沉寂下去,因為互聯網時代的流量密碼,從來不是「戀舊」和「重情重義」,而是大寫的「歡樂」和「獵奇」。所以,當很多人覺得是網絡暴力扼殺了網紅老陳,讓老陳做出了辭職決定的時候,我堅持不認為老陳的「錯誤決定」,僅僅是因為「網絡暴力」。要承認互聯網時代的成名背後,本身就有着自己獨特的邏輯方式。尤其是公職人員在互聯網的試水,勢必要經受四面八方如顯微鏡般的審視和拷問。又所以,我認為老陳最終選擇辭職的關鍵原因,更在於老陳顯然還不具備駕馭流量,處理公職人員和網絡微妙關係的能力。單位需要老陳完成宣傳反詐的工作任務,而不是塑造一個網紅。而平台卻只想利用老陳體制內的身份,把五花八門的主播和體制內的老陳連線在一起,製造喜劇性的話題吸引流量。可惜,被風吹起來的老陳卻誤把一門生意,當成自己馳騁網絡的能力,強大到自以為為了保護單位而選擇辭職。互聯網就是這樣,風起的那15分鐘裡,很多人都覺得自己是天選之人,縱橫捭闔就連吃飯打嗝都有人送花點讚。但互聯網的風一向來去匆匆,總會留下一大堆過氣網紅暗自傷懷,傷春悲秋。在老陳之前,體制內人士在網絡上並非沒有成功把握過互聯網的脈搏。在各大網絡平台上,那些縣長、書記們策馬、漢服、農家菜、帶貨,玩轉視頻各有「殺手鐧」。2020年年底,41歲的賀嬌龍身披紅色斗篷頭戴皮帽在雪地中策馬奔騰的視頻,在網絡上創造了播放量奇蹟。但一騎成名的賀嬌龍也很快認識到互聯網時代「流量的無情」。大量的質疑挾裹着人肉搜索匯聚成「網暴」。在巨大的壓力下,很短的時間裡,她的體重從100斤掉到80多斤。經歷過方知一切終不似看起來那樣美好。網絡大浪帶來的誘惑正如賀嬌龍所言:再高的浪,都要回到沙灘上。等到浪到沙灘上了以後,接地氣的、不被炒作的,正常的狀態下來宣傳推介,可能更適合公職人員。其實,賀縣長所說的,正是一種認清現實和自我定位的能力。不要埋怨網絡對公職人員獲取流量的苛刻。「刻薄」本身就是網絡時代對任何站在前台的人審視方式。安穩於體制內的佼佼者,也註定將不可避免直面互聯網時代的變化。一定會有更多「願意與時代共舞」的體制內人士小馬過河,去嘗試在互聯網上與公眾建立各種聯繫。而無論是誰站在前台希望站在流量的浪尖,都要適應接受公眾放大鏡一樣的審視和質疑。因為這本身就是互聯網邏輯的一部分,不能挑剔,無法割除。辭職15天之後,老陳面對記者最後說的一句話很有意義:終究有人要來做一些錯誤的決定,給後人做個警示教育或者提供經驗。但這話或許對下一個擁抱互聯網的體制內人士來說,會很有借鑑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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