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儒逸
來源：商業人物（ID：biz-leaders）
壹
2011年4月2日19點30分，廣州天河體育中心。
這賽季的中超開幕式剛剛拉開帷幕，幾位當紅歌星在台上一亮相，全場氣氛幾乎沸騰。
歌星們唱了一首名為《崛起》的主題曲。據稱，這首歌的兩位詞作者辛辛苦苦打磨了一個多月，才創作出滿意的歌詞。而其中的一位詞作者，是許家印。
許家印不僅貢獻了腦力智慧，為籌辦這場「超越世界盃開幕式」的盛會，恆大一共花了5000萬。
從現場效果看，這堪稱中國足球史上最豪華的一場開幕式。有心者算過一筆賬，按照30分鐘的儀式時長計算，其每分鐘的花銷高達166萬。
果然，那時球迷們的每一聲歡呼中，都是錢的味道。
盛會自然少不了媒體。當晚，為了報道這場開幕式和隨後的揭幕戰，國內270多家媒體的600多名記者湧入了天河體育中心。他們用各種長槍短炮和鼠標鍵盤，分秒必爭地把現場實況發布了出去。
中國足球的一個新時代，就這樣轟轟烈烈的開始了。
2011年的恆大俱樂部，還是中超賽場的一支新軍。一年前，恆大斥資1億買下當時降入中甲的廣州隊全部股權，許家印構思了一個「百年豪門」的夢想，很快恆大便在足壇掀起了風暴。
恆大入主後的廣州隊脫胎換骨，一舉拿下當賽季的中甲冠軍，並順利升入中超聯賽。在慶功宴上，俱樂部領導承諾，恆大征戰中超的第一個賽季將至少投入5個億，其中3億用於引進內外援，1億用來給球員發工資，1億用來發獎金。為了進一步激勵球員，在這場開幕式前的一個月，許家印還宣布了一項「513」的獎金政策，即贏一場發500萬，平一場發100萬，輸一場罰300萬。
2010年靠賣房子賺了80億淨利潤的許老闆，迫不及待要在綠茵場上好好表現了。
雖然從沒玩過足球，但一上來就喊口號要建設百年球隊的，還有蘇寧的張近東。
那是2015年底，當時國內球市已十分火爆，做互聯網零售的蘇寧也打算進軍足球圈。張近東給接手江蘇足球的蘇寧立下壯志：三年國內稱雄，五年問鼎亞冠。而遠期目標，則是成為亞洲一流的百年俱樂部，「為中國足球真正騰飛和崛起做貢獻」。
隨後的2016年蘇寧新春團拜酒會上，俱樂部高管紛紛向他們的大老闆敬酒，藉機也表示要衝擊冠軍的決心，興奮的張近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貳
廣州恆大所掀起的，是一場國內足壇將近十年的金元軍備競賽。
在它進軍足壇之前，當時中超冠軍俱樂部每個賽季的總投入，多在幾千萬元人民幣的級別。但恆大咄咄逼人的架勢，直接將中超爭冠球隊的賽季投入門檻提高到數億元。想拿冠軍，那大家就不得不一起「燒錢」。
而大筆大筆的錢，被花在了水漲船高的球員轉會費和工資獎金上。
2016年成為這金元十年的高潮。當年年初，西甲勁旅馬德里競技的J馬轉會加盟恆大，轉會費為4200萬歐元，這在中超賽場絕對是個令人咂舌的天文數字，也一舉成為恆大隊史的標王。不久，江蘇蘇寧的一筆轉會簽約便蓋過了恆大的風頭——巴西球星特謝拉以5000萬歐元的價格加盟球隊，刷新中超最高轉會費紀錄，其稅後年薪超過1000萬歐元。到年底，英超豪門切爾西中場奧斯卡以6100萬歐元轉會上海上港，再次刷新了紀錄。
也是在2015-2016賽季，中超球隊在冬季轉會中總支出3億歐元，超過英超位居全球各聯賽第一。連次一級的中甲聯賽，在這項上的支出都超過6000萬歐元，排在全球第四。另據《2016年中超白皮書》顯示，當年中超總轉會費達到4.6億歐元，中超球員的平均工資超過500萬，在全球僅次於歐洲五大聯賽。
工資高的不僅是球員，從海外請來的大牌主教練們，也從財大氣粗的中超老闆手中談下了大合同。有資料顯示，恆大過去數年請過的多位國際知名主帥，年薪也都達到了千萬歐元的級別。
球市最火熱的時候，各中超俱樂部頻頻放出衛星。2016年，天津權健的傳銷老闆束昱輝在一次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球星梅西已主動和他報了價，解約金和工資一共3億歐（約21億人民幣），權健不排除會考慮這樣的交易。
這下連球迷都有點看不下去了，當時有人如此調侃束昱輝：「閣下何不乘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球星雲集，球場爆滿，版權市場也同樣被點燃。2015年，中超聯賽的版權賣出了一個史無前例的好價錢，中超公司與轉播商簽訂了一份5年80億的天價合同。各俱樂部由此得到的分紅，也比過去要大大增加，最高時據稱每家平均分紅接近8000萬元。
而燒錢的確帶來了成績。恆大在中超賽場八連冠，期間還兩次拿到亞冠冠軍，站在了亞洲各俱樂部的最高處。其他中超俱樂部也頻頻在亞冠有所斬獲，中超聯賽的整體排名也一度穩居亞洲首位。
球場外的收益更是顯而易見。昔日大連足球富豪徐明曾說過一句話，如果把大連實德一年中在全國報紙、網站和電視上的曝光度換算成廣告，大概價值超過50億。值得注意的是，他說這句話時還遠遠不能與後來金元十年的球市可比。足球帶給中超老闆們的收益溢價，可見一斑。
叄
嚴格來說，過去十年火熱的中國球市，一度讓外界產生嚴重的錯覺。
俱樂部層面的「成功」，似乎令球迷們看到中國足球崛起的苗頭。中超不乏大牌球員和教練、球隊成績拿得出手、市場運作比肩國際主流聯賽以及球迷支持度空前高漲——看起來的確如此。
但遺憾的是，金元帶來的泡沫被刺破了。
從做生意的角度而言，中超俱樂部們過的普遍不好，它們多數不具備自負盈虧的能力，一旦背後依靠的母公司資金告急，俱樂部便同樣跟着陷入困境。例如，在房地產市場火熱的時代，中超球隊背後的地產金主規模迅速擴張，即使持續大幅虧損如恆大俱樂部，其中的資金缺口也容易被掩蓋。但當許老闆的基本盤出了狀況，形勢便急轉直下。
許家印的「百年豪門」夢僅維持了十年，張近東的蘇寧則更短——只有五年。由於母公司深陷債務危機，2021年初，在剛剛奪得隊史首個中超冠軍108天之後，江蘇蘇寧宣布停止運營。一個頂級聯賽的冠軍在奪冠後卻宣告解散，這在國際足壇堪稱笑話，也是國內金元足球時代留下的扎眼標誌。
至於放言簽約梅西的束昱輝，2019年1月份其被正式拘留審查，一年之後因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被判處九年有期徒刑。曾經煊赫一時的天津權健俱樂部，也被迫改頭換面。
如果要提及後金元時代的足壇新鮮事，其一是球員收入的斷崖式下滑，據今年2月份廣州隊發布的薪酬標準，一線隊隊員起薪6萬元，封頂最高年薪為稅前60萬元，且只有3名球員可以拿到。而就在一年前，一線隊員的稅前頂薪還是500萬。
其二是球員們的討薪維權。在這個討薪陣營中，有海外球星，有國足隊長，還有更多不太知名的球員。前國足隊長馮瀟霆說，中超這兩年成績不好，先後降薪、限薪，大部分球隊都拖欠工資達一年以上。
身為U19男足領隊的知名球星邵佳一直言，作為一名中國足球從業者，目前是他親歷的中國足球最艱難時刻。
2011年，當時足管中心的領導曾對媒體說過，中國足球就像一個精壯漢，但是生病了不得不躺下。我們得趕緊給他治病，而不要加上一腳去唾棄他。如今十年過去了，這個病人的情況似乎沒怎麼實質好轉，只能接着躺。
「什麼百年俱樂部，都是吹牛的。人都活不到一百年，更甭說俱樂部了。」這是國內足壇另一位知名老闆朱駿的名言。2012年，他投資的上海申花簽下切爾西巨星德羅巴，給剛起步的金元足球時代澆了一把油。但當時的朱駿沒說出什麼豪言壯語，他只是表示，僅僅是認為這名球員不錯，就簽了過來。至於其他目標，他似乎沒怎麼考慮。
新京報當時採訪他說，申花算不上是有錢的俱樂部。朱駿回答：是，但我的錢是最穩的，最起碼我花錢沒有人抓我，我做的是規矩生意。
這也許是金元時代留下的一個意味深長的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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