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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吉祥,1940年出生,原中國歷史博物館群眾工作部主任,中國國家博物館第一代講解員、終身研究館員,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著有《中華文物大觀》《中國文化史圖鑑》《國寶的故事》《這個歷史太有趣》等,曾主編《中國歷代珍寶鑑賞辭典》等。從事講解工作40餘年,擅長以生動的語言,向不同年齡段的觀眾介紹中國歷史、歷代文物。

評論君:能否和我們分享幾段讓您印象特別深刻的講解經歷?

齊吉祥:從事講解工作四十年,我接觸了數以百萬計的觀眾。既有中外國家領導人,也有政府要員,也有幼兒園大班的小朋友們,各色各樣的人我都有接觸。在接觸中,我要主動傳承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因為我講的是中國古代通史,要傳播優秀的傳統文化。另一方面就是和觀眾交流互鑒,有些觀眾他可能有知識傳達給我,還有就是我們互相探討。

我在給中學生講解的時候,發現一個問題。帶隊的歷史老師,歷史知識比較紮實,比較深厚,很多東西都是我不知道的,他可以稱作是我的老師。可是一談到文物,他們就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了。他們很缺乏這方面的知識。
於是我就想,老師如果沒有這個知識,他怎麼能夠更好地講歷史課?我就大膽地和北京崇文區(現為東城區)張老師聯繫:「您來過幾次了,咱也熟了,我想問問你們,歷史老師有沒有進修的內容?」他說:「有啊,我們每個禮拜都有半天在一起進修。」我說:「那很好,能不能給我一個半天?我給你們講課去。我給你們講一點歷史教材里的文物知識。」我就主動地提了這麼個事。他說:「求之不得,我們都不敢想。」
於是我就到了崇文區,給幾十個歷史老師講了隋唐這一段歷史課本里的文物知識,比如曲轅犁。我還畫了圖,講解曲轅犁的工作原理。還特別講了唐三彩是陶不是瓷,很多老師真的不清楚唐三彩是陶還是瓷。我給老師們講,陶是陶,瓷是瓷,這是兩種不同的物質,以及唐三彩是怎麼燒制的,這些內容講了兩個小時。大家感覺到,對他們教學太有用了。
下一步是我沒想到的,他們把這個事上報給了北京教師學院。學院邀請我給北京市的歷史老師講文物知識課,讓我講三講:第一講講原始社會,第二講講青銅器,第三講講秦統一中國。講完以後,主辦老師說:「齊老師,您還能不能接着給我們講啊?」我說:「您不是說三次?我就講了三回。」他說之所以讓我講三回,是因為以前請老師給我們上課,第一堂課大家基本都來了,第二次上課來了一半老師,第三次剩了不到三分之一,所以就不能再講下去了。但我這個課,第一次基本滿了,第二次那麼多老師站着聽,都沒地坐了,今天好多老師都提前搶着占座來了。於是我就接着往下講,講了13次歷史裡的文物知識。
上世紀八十年代,齊吉祥給北京市第三十一中學的師生講課(受訪者供圖)
評論君:有沒有和外國觀眾做過比較有意思的互動?
齊吉祥:有一次接待一個德國的專家,是研究針的。他來後,看到中國山頂洞人的骨針說,兩三萬年前中國人就有針了。然後希望我講鋼針。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漢代有鋼針,因為考古發掘這方面的知識我不具備。我說,北宋的時候有一個賣針的廣告,劉家功夫針鋪印的廣告,講的是收買上等鋼條,造功夫細針。他看了以後說,800多年前中國人就懂得用印刷的方式去做廣告,推銷針。他說:「我還要來,我來送你一本書,繼續討論。」
果然,他後來又來第二次參觀,特意送給我一本書,是他寫的,關於中國古代塔的書。我想人家是專家,就請我們館的專家史樹青先生出來接待,這樣他們能談得更深入一些。他把書給史先生,史先生一翻書,說:「這個塔(北魏曹天度九層千佛石塔)當時是在台北歷史博物館展出,是北魏時建造的石塔。」他說書中的塔,只是塔的一部分。德國專家就愣了:「不對,整個的塔就是這樣,我拍全了,怎麼會是一部分。」史先生說:「造塔人叫曹天度,這個塔還有一部分,50多公分高,是塔剎(位於塔的最高處,塔上最為顯著的標記),塔剎沒在台北,塔剎在山西保存。」
然後史先生給他講了一件事:當年日本帝國主義侵略我們國家,到山西時發現並掠奪了這個塔,就讓人做了箱子,打算把塔裝箱運到日本去。中國的工人出於愛國,在日本人不注意的時候,把塔剎給藏起來了,運到日本的只是塔身。抗戰勝利以後,按照國際公約,日本侵略者要把塔還給中國,所以塔身去了台北,塔剎還在山西。德國專家一聽興奮得不得了,說:「我一定要到山西再去拍這個塔剎,你要不這麼講的話,我以為我這本書講的中國古塔,就是一個完整的塔。」
圖源《人民日報》
評論君:您怎麼理解和觀眾之間的關係?

齊吉祥:有同行問我:「齊老師,你和觀眾的關係怎麼定位?」我認為,觀眾是我的衣食父母,所以我的講解,我的活動都要對得起觀眾。我跟全國同行進行了這樣的交流,目的就是要把博物館講解事業推上去。為了這個心愿,做了一些努力和工作,我在全國同行中也交了不少朋友。什麼事情都是有輸出、有輸入。我和大家交流過程中講了我的理念,講了我的感受。一些講解員,他們的精神也鼓舞了我,教育了我。他們的一些做法也豐富了我的做法。我去蘇州,蘇州博物館的程美珍,首先創立博物館夏令營。我說這很好,所以回到北京,我就找同行,我們搞博物館夏令營冬令營,在北京我們搞得非常紅火。這就是跟外省市同行學來的,所以這是互相交流、互相借鑑的關係。
2022年7月,蘇州博物館推出「漢風蘇韻——『天下惟寧』特展文博小達人研學營」活動,吸引眾多學生參加。(供圖:蔣菡)
評論君:您覺得通過新媒體講解歷史與傳統講解的最大不同是什麼?
齊吉祥:疫情期間,線下的一些培訓不好開展了。這時候我就嘗試,用新媒體和大家做一些交流。我是想與時俱進,通過新媒體講一些文物故事。我一開始不適應,寫東西一寫就是一兩千字,但在新媒體上,關注的讀者多是「吃快餐」,所以長話要短。開始的時候,好幾次錄製都沒成功,一錄就停,我得設法把最精華、最吸引觀眾的內容告訴大家。
我記得講了這麼一段內容很受大家歡迎。我說《羋月傳》的青銅器多是錯的。電視台播的電視劇怎麼可能錯呢?我今天帶來一件銅奔馬(東漢青銅器),大家都很熟悉。但是你能想到,銅奔馬剛鑄造出來的時候就是這個顏色嗎?金色才是青銅器的本色。你們現在到博物館看到的銅奔馬,是鏽跡斑斑的,那是過了兩千年了,剛做得的是這樣的。《羋月傳》在王宮裡面擺的青銅器,多是鏽跡斑斑的。那它對嗎?
所以我覺得新媒體,它可能有更廣泛的傳播面,有一個適應過程。新媒體就需要講得更簡練、更生動、更讓人喜歡,所以講起來難度更大一些。

評論君:能否談談您對習近平總書記回信內容的認識和體會?還有哪些心裡話,想對總書記說?
齊吉祥:習近平總書記回信以後,我們進行了認真地學習領會。總書記的回信,文字不長,但是高屋建瓴。學習了總書記回信以後,我得結合着自己實際去想。按照總書記的回信精神,我重點要在哪些方面做工作?就是總書記說的:要「推動文物活化利用」「推進文明交流互鑒」,我要在這個上面去下功夫,揚長避短。這在我能力範圍內,我覺得更有空間發揮餘熱。
我和一個出版社達成協議,出版社準備出我的一本書,講「一詞一世界」,原來只是想以文字的形式。為了更好地推動文物活化利用,我準備把我寫的五十個故事再講一遍,這樣孩子們拿到這本書的時候,不僅僅是看,而是能夠聽齊爺爺在給他們講故事。我想這麼做的目的,就是一個:人退休了,精神不能退,不能改變傳承人類文明的初心。我八十多歲了,但是我用北京一位勞模說的話:「小車不倒只管推」。在我有生之年,就一定要繼續推下去。
採訪整理:
人民日報評論部思聊工作室
視頻製作:
人民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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