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舞台

「很難過，不由得淌下淚水...子楓是《黑炮事件》《錯位》的主角，他用非凡的表演能力，為中國電影創造了永久留存的藝術形象。1985、1986是我們那個年輕的創作團隊竭力前行的時刻，子楓與我們一起奮鬥，為這兩部電影注入靈魂...居功至偉。懷念子楓！」第五代導演黃建新在微博上發文悼念。

多方消息證實，著名演員劉子楓先生於5月7日逝世，享年83歲。他曾憑黃建新導演的《黑炮事件》獲第6屆金雞獎最佳男主角，也曾憑電影《黑狗》入圍第26屆金雞獎最佳男配角。導演鄭洞天曾這樣評價劉子楓：「我們的國家演員里，只有劉子楓能做到導演要什麼，他就能給什麼。」

劉子楓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少有的學者型演員，他的演員生涯始於偶然。從教導主任偶然參加考試進入上海戲劇學院，到琢磨出「模糊表演」法則出演《黑炮事件》，中間經歷了不少曲折和碰壁。

但正如劉子楓自己所言：「一個角色只要我接了、我願意干，就一定把他演到最精彩。」他以質樸純真的表演和鑽研方法，演繹出了精彩的知識分子形象，同時將上世紀「一高興就在海邊跑，一難過就撲在床上哭」的臉譜化表演破除，引起過一場表演方法的變革。

1986年，憑電影《黑炮事件》的「趙書信」一角站上第6屆金雞獎頒獎舞台時，劉子楓或許沒想到，自己竟「無心插柳柳成蔭」了。在因為電影被大家認識前，劉子楓是河南孟縣一名普通的教導主任。在師資缺乏的縣城裡，數理化、文史地，每門課程都得兼顧的劉子楓幾乎成為了一名全能教師。

面對三尺講台的生活突然發生了變化。在一個暑假裡，劉子楓閒暇時來到西安城中旅遊解悶，逛街時無意間看到了上海戲劇學院的招生廣告，腦子裡萌生了「試一試」的想法。這個想法也和劉子楓想圓當年的大學夢有關。高中時，一直成績優異的劉子楓本有機會到一流理工科大學深造，卻因肺結核不得不回家養病，只能在縣城裡當老師了。

當時的上海戲劇學院招演員和現在一般激烈，700個考生報名過那「獨木橋」，只錄取頭兩名，其中一名便是劉子楓。不少人好奇，相貌平平的劉子楓如何通過競爭激烈的考試奪得入學資格？或許正是他身上的淳樸打動了主考老師徐企平和李志輿。

「他相貌平平，身材不帥，當時也沒有顯示出什麼表演才能，做小品就像解數學題一樣，理解多少就做多少，不會做的就不硬做。倒也不裝腔作勢瞎賣弄。藝術給人的感覺是誇張和浪漫的，搞藝術的人卻應該純真和質樸，這是比天賦更為重要的素質。」採訪劉子楓的記者湯娟曾這樣評價他。

被上海戲劇學院錄取後，劉子楓發了狂地學習，四年大學生涯門門功課都是優秀，上海兒童藝術劇院在他沒畢業前就搶先去「要人」。在上海兒童藝術劇院期間，他又演出了不少話劇。

除了舞台話劇，後來劉子楓還參演了不少銀幕作品，而不少導演也被劉子楓的質樸表演打動過。拍《流亡大學》時，有一場戲是劉子楓飾演的盧忠漢教授，和學生們懇切地哀求火車讓大家搭乘，火車卻呼嘯而過，氣得「盧忠漢教授」跳下站台，在雨中對着遠去的火車怒罵。劉子楓曾回憶過那場戲的場景：「在雨中，只見我氣得滿臉漲紅，青筋爆出，突然舉起雙手伴着喃喃的話語，把兩隻罐頭狠狠地向前扔去。此時現場都被這種氣氛感染了，只聽見導演高喊了一聲『好』，結束了這場群戲。」

劉子楓（右一）在電影《流亡大學》中飾演盧忠漢教授。

這場戲的導演是曾拍出《城南舊事》、頗有文人氣質的中國第四代導演吳貽弓。因為被劉子楓的表演吸引，當時他竟將「停」喊成了「好」。對劉子楓的表演，吳貽弓曾這樣評價：「你們看劉子楓，即使他不在畫面中央，也老是引起我的注意，這個人太有戲了！」

《流亡大學》拍攝的同時，日後讓更多人認識劉子楓的電影《黑炮事件》開始尋找男主角。劉子楓看完劇本後非常感興趣，奔赴西安迅速見了黃建新一面。那一次見面後，劉子楓曾這樣評價黃建新：「他文靜、年輕，只有32歲，但又非常有思想、銳利、睿智，當然，這是第五代導演的共性。但黃建新對於普通知識分子和小人物命運的關注，以及哲理性的敘述方式，還是不同於其他人，而在造型能力和對色彩鏡頭的運用方面，他有着天才般的感覺。」

「我本人比較中庸，生活中破格的事兒，一般不大敢幹，但在藝術上我又是特別的不安分，就怕重複和一般化。一個角色，只要我接了，我願意干，就一定把他演到最精彩。」劉子楓曾這樣評價自己的表演態度。

這種對「重複」和「一般化」的打破，我們可以在電影《黑炮事件》中找到印證。電影最後一個段落中，主角趙書信靜默地聽着教堂里的樂聲，又對站在身邊吃冰棍的小孩咧嘴一笑，便回到房間，將引起軒然大波的「黑炮」棋子往棋盤上一扔，留給了觀眾一個模糊的背影。

劉子楓在電影《黑炮事件》中飾演趙書信。

這個「趙書信的背影」像是一個感嘆號，曾在當時的表演界掀起了一股熱議，這便是劉子楓的「模糊表演」法則。自小熱愛數理化科學的劉子楓，即使在從事演員行當後，依然時不時翻閱和數理化有關的書籍。一次他讀到《模糊數學》一書，其中提到「世界上的許多事物都具有模糊和非定量化的特點」，由此他聯想到了表演中，有時太明顯、太完整的表演，會缺乏藝術的回味，也不能真實地反映人們豐富複雜的內心活動。

而「模糊表演」便要求演員的表情動作不必太清晰，清晰了也就「白了」。越是中性的色彩，越能使觀眾達到多重含義的理解。《黑炮事件》並不是劉子楓第一次探索這種表演法則的嘗試，早在出演楊延晉導演的電影《兩個少女》時，他已做過相關的探索。而從《黑炮事件》起，表演模式開始變得多元，「不再是一高興就在海邊跑，一難過就撲在床上哭」（劉子楓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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