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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姚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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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1紀念博物館裡,可以看到每一個死難者的名字和故事攝影|姚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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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陳榮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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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18日,鄭少雄同學的追思會攝影|姚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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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去許倬雲家經過的公園攝影|姚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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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陳榮輝
附許倬雲採訪提綱(上下滑動查看)
1、您少年時就習得每日讀報的習慣,前幾日《從商周到秦漢》的zoom講座上,您就提到當天《紐約時報》的評論文章《想象力的重要性》。我很好奇,您日常怎麼吸納、整理信息?這幾十年的習慣給您什麼樣的滋養?近兩年,瘟疫襲來,時局變化,您是否記得某幾個特別的時刻,哪些消息真實地牽動您的心?
2、您在理想國開的《許倬雲十日談》的開篇中講到,現在的生活不是很便利了。您說「我跟大家共同努力的時間不會太長久了」,令人動容。但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您仍然閱讀、作文、發聲、答疑。是否可以了解,您的工作日程如何安排?您說覺得時間不夠用,書看不完。您現在在看的是什麼書?有什麼思考?想看的是什麼書?
3、你曾撰文紀念自己的老師李濟之。第一堂課,他用找小球的典故,告訴你們,有些辦法看起來最笨最累,卻是解決問題癥結的保證。而很多年後,他再次提到這一典故,說真會找球的人,不是找答案,而是找問題。許多人向您求答案,關於中美關係的走勢,關於中華文明的去向,關於年輕人的意義危機。如果讓您來提問,當下世界,您關心的問題是什麼?是否有一個您始終在思考的問題清單?
4、您研究上古史,也關注當下。這兩者在您的思考中會怎麼發生碰撞?我看您研究過文明的崩潰,社會財富懸殊、權力高度集中、資源極度浪費導致了衰退,直到今天仍然值得警惕。當您以一個更寬闊的尺度看待眼前的變化、亂局,您會有憂思嗎?還是會更樂觀?
5、韋伯的理論給您一個訓練,先想「應當」,再看「實際」,兩相比較。當下世界的「應當」和「實際」是什麼?
6、2009年,您思考的的問題是,怎麼從消費文明、欲望文明中,找到節制,找到人,找到人的心。這些問題您如今有答案了嗎?
7、你曾經說過,希望占世界人口四分之一的中國的路,可以影響到全世界,提供一種答案。您覺得這是一條什麼路?我理解您所說的並非一種狹隘的民族主義視角,那麼中國文化的力量究竟是什麼?
8、您說,歐洲走的是上帝的途徑,印度是自然的途徑,中國是人的途徑。我們應當如何理解「人的途徑」?您提過中國文化的連續性很強韌,今天還在連續着嗎?這個連續能給我們帶來什麼?
9、最近有學者提到,在魯迅之後,很少有作家再關注中國文化中的「劣根性」一面,僅描述美好的一面,但這種片面並不能帶來更深刻的認識。您怎麼看中國文化中的好與劣?
10、您曾提到中國研究的問題,我們太注重中國本身的研究,不了解中國以外。而我是在中國加入WTO、2008北京奧運會背景下成長的一代,成長過程中的直覺是要往外走、向外看。但這幾年思潮似乎有變化,比如最近芝加哥大學有學生遭槍擊,互聯網上反而有人攻擊受害者——誰叫你要出國。有時候我很彷徨,以為時代是線性向前的,結果到了30歲,發現自己相信的東西也會變化,身邊的同齡人也會互相分享這種茫然。您怎麼看時代的波折反覆?
11、前段時間,哈佛大學教授傅高義去世。他在中國交遊廣闊,樂於達成中美雙方的互相理解。他的離開,也被一些人視做中美蜜月期的終結。你生活在美國,目光投向中國,如何看待這兩個大國之間的博弈?未來我們應當如何應對?
12、您曾提到現代學術的問題,分工、量化、管非常專的小專題。我在想,這是否也是時代使然?您所經歷的是大時代,在歷史的轉折期,很多問題需要討論、建設,現在的年輕人將自己的生活定義為小時代,時代里只有「我」。過好「我」的生活,別的不去關心,因為,關心也沒有用。縱使現在時局變化,但我們仍然感覺參與不進去,還是只能關注「我」。您怎麼看這樣一個「我」時代呢?
13、孔子出現在春秋戰國時期,這麼激盪的年代才能生出一個孔子。您說我們現在也正在經歷着樞軸時代。現在的年代因何而激盪?這個新的樞軸時代會將我們帶去哪裡?
14、您說過,我們要觀察科技文明如何對待群體,如何定義個體生命。不知道您是否了解「算法」,比如Tik Tok的核心技術,對個體進行預測,然後互相馴化養成,非常容易深陷,個體最終變得更加「可預測」,大家深陷在各自的「繭房」之中。您會憂慮這樣的技術嗎?
15、您曾提到,希望自己的兒子過的是一個寧靜、情感滿足、精神生活充足的日子。後來他也正是如此,他和太太都有博士學位,但他不願意進入系統之中被消磨,而選擇過「人的生活」。我想,是不是您對兒子的期待,也是對年輕人的期待?您怎麼定義「人的生活」?現代的年輕人感覺不快樂,「系統」是個重要的詞。《人物》雜誌去年最有影響力的文章,是寫中國的外賣工人,困在系統之中,被一個無情的數字機器壓榨,為了一分鐘擔驚受怕。許多都市白領也從中窺得自身,無往而不在系統中,進入一個互聯網大廠,過「996」的生活,買學區房供孩子讀書。有人會說,過「人的生活」似乎是一種奢侈,是更幸運的人的選擇。您怎麼看?
16、我看您回憶成長經歷,最喜歡看您寫的是日常生活,抗戰期間,看到了百姓的生活、窮人的生活,既有殘酷也有溫情,之後也幫助您理解人、理解歷史。去年中國大陸有一個數據,「6億中低收入及以下人群,他們平均每個月的收入也就1000元(157美元)左右」,但這些人的生活漸漸不進入公共視野了。在這樣一個被算法控制的時代,大家都選擇只看自己想要看到的信息。在您看來,應該怎麼「看見」他們?「看見」了之後應該怎麼做?
17、您也表達過對中國民間秩序的讚賞和信心,但這種秩序似乎也在漸漸消失。人與人之間不再有這種連接,您覺得是否有重建這種秩序的可能呢?
18、您說過自己想過辦學校,讓在中國教育出問題的學生,易地教養。我感受到您是有教育理想的,您的教育理想是什麼?您覺得學校應該培養什麼樣的人?
19、最近我看完了《許倬雲八十回顧:家事國事天下事》,對您前八十年的人生做了非常細緻的整理。您八十歲之後,如今正好是十二年。您怎麼總結、整理您的十二年?在這十二年中,是否還有思想的更新、變化,人生的新鮮體悟?
20、上世紀80年代,您50多歲,您說自己是重新整頓自己,包括那時候把偏狹的國族觀念放到一邊,對日本的仇恨也終於放下。我想了解,那些年發生了什麼?是什麼觸發您重新整頓自己?一個50多歲的人,還有大變化,不是容易的事。您覺得人要怎麼保持更新?
21、您也說過,個人生命也有樞軸時代。軸心世紀是自覺性的出現,主軸是對生命的尊重,終極關懷是生命的完成。您怎麼定義自己個人生命中的樞軸時代?蘇格拉底說,未經審視的生活不值得過。要怎麼習得這份自覺?
22、您曾經敘述過自己在芝加哥大學做的一個夢,夢見站在糞坑旁,裡頭許多蛆蟲。每條蛆蟲都有一張臉,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從那以後,有一個「我」在觀察我、審視我。我想這是一個意味深長的夢,在夢境中您更深地看見自己、省察自己。既然人生是一場修行,您怎麼看待個人的缺陷?
23、我記得您說,寫《西周史》的最後一章,是流着淚寫的,十分傷感,因為他們經歷的離亂歲月,跟您自己在生命里親眼所見的一樣。每當我們閱讀您的敘述,總能感受到一種豐沛的情感。如果讓您自己總結,這種情感來自何處?
24、您生於憂患,命運跌宕,也曾思考生死,研究宗教。但我看您對人生的講述時,卻有一個感受,您從沒有真正地墜入虛無。您珍重情感,相信建設的力量。這種積極的力量是從何而來的?西西弗斯帶給您的啟示,如何作用在您的生命之中?
25、您說過,自己不是純粹的知識分子,但也不是守在象牙塔里不問世事的研究者。您在兩者之間,找到自己的路。到了今天,我很想知道,您如何定義自己?如何定義自己在時代中的位置?
26、「最短的是人,比人稍微長一點是政治,比政治稍微長一點是經濟,跟經濟稍微長一點的是社會,然後更長的是文化,然後是人類文化,最長的是自然。」您在《十三邀》中說的這段話給了我和身邊的朋友很多安慰及啟迪。您是如何用如此豪邁的維度來進行觀察和思考的?我也想知道,自然給您的啟迪是什麼?
27、你說自己研究歷史,做了一輩子的旁觀者。旁觀者視角的好處和壞處是什麼?您偶爾會想置身其中嗎?
28、聽說您少年時喜歡看武俠小說,非常好奇您喜歡什麼武俠人物?也聽說您很欣賞瑞典導演Ingmar Bergman,您從他的電影中得到什麼觸動?您還喜歡看什麼電影呢?
29、到這個年齡,回望人生,您最鮮活的記憶是什麼?對命運的感嘆是什麼?怎麼看待生命的遺憾以及有限?您覺得自己最終極的追尋是什麼?
30、我們從小就從各種書籍中知道,要學習歷史,因為要「以史為鑑」,因為學習歷史可以知道人性。作為一個研究了一輩子歷史的人,對於為什麼要學習歷史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您會做什麼回答呢?
31、上次的講座中,您說到人生實苦,只能苦中找樂。到了現在這個年齡,想請您分享,您生活中的苦是什麼?樂是什麼?
32、許知遠的訪談似乎推開了一扇門,這幾年您開始有一個對公眾說話的管道。當時您說,「有一千個人,有一萬個人有兩三個人聽,到他耳朵裡面去,聽到心裏面去,我也滿足了」。這幾年,有沒有哪個年輕人,讓您感覺是聽進去了的?是否有一刻,讓您感覺到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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