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對人工智能的反烏托邦和末日敘事的運動正在進行。業內人士擔心，頻繁談論人工智能對人類生存可能帶來的風險，正在毒害公眾，使得公眾對該技術產生反感。為此，越來越多的業內人士開始有意發出更有希望的敘述。近日，李開復在接受 IEEE Spectrum 採訪時表示，人工智能對人們工作和人類幸福的威脅是真實存在的，即使未來的人工智能技術沒有取得重大突破，也大約有 40%-50% 的人類工作崗位會被人工智能取代，而且會傷害人類的自信心，即使他們很優秀。在未來 15-20 年裡，人工智能可能會帶來破壞，因為「智能」系統會在我們可能沒有受過良好訓練的領域創造就業機會，而我們可能並沒有做好準備。但李開復表示，人類也不必恐慌，因為短期的混亂必將讓位於長期的繁榮。
圖｜著名計算機科學家、人工智能專家李開復（來源：IEEE Spectrum）
【學術頭條】在不改變訪談原意的前提下，對內容進行了精簡與編譯：
Q：你曾預計，到 2041 年，人工智能已經對就業市場造成了很大的破壞。你認為到那時什麼類型的工作將被取代？A：李開復：與很多人想象的不同，人工智能實際上只是一個能很好地完成日常工作的軟件。因此，那些從事常規性和重複性工作的人群（包括藍領和白領），將會面臨來自人工智能的直接挑戰。像流水線工作、反覆操作相同設備的工作、許多入門級的工作（比如會計、律師助理），和其他重複性地將數據從一個地方轉移到另一個地方的工作，以及需要日常與人打交道的工作（比如客戶服務）等，都將會受到衝擊。這些工作崗位加起來，將占所有工作的很大一部分，即使未來的人工智能領域沒有取得重大突破，這一比例也將在大約 40%-50%。而最不怕受衝擊的工作，是那些需要想象力、創造力或同理心的工作。在人工智能變得足夠好之前，依然需要具備靈巧性和高水平手眼協調能力的手藝人工作。這些工作在一段時間內是不會受到巨大衝擊的，但人工智能終將會改進，然後取代這些工作崗位上的人群。Q：你認為這一趨勢將如何改變工程專業?A：李開復: 我認為工程很大程度上是一項需要腦力和創造性的工作，需要分析技巧和對問題的深刻理解。這對人工智能來說通常很難。但是，如果你是一名軟件工程師，你的大部分工作是尋找代碼片段並將它們複製粘貼在一起，那麼你的工作就有危險了。如果你正在做軟件的常規測試，你的工作也是危險的。如果你正在編寫一段代碼，它是一項原創的創造性工作，但是這種代碼以前已經被編寫過，並且可以再做一次，那麼這些工作也將逐漸受到挑戰。對於從事工程專業的人群來說，來自人工智能的挑戰將把他們推向一個更具分析性的架構師角色。架構師需要深刻理解正在解決的問題，而這些問題，在理想情況下具有複雜的特徵和測量方法。在大多數職業中，理想的組合將是一個擁有獨特人類能力的人，管理着一堆做日常工作的人工智能。這讓我想起了 Microsoft Word 創始人查爾斯·西蒙尼（Charles Simonyi）的博士論文。他做了一個實驗，看看如果你有一個非常聰明的架構師，他可以把編寫一段代碼的工作分成包含良好的、易於理解和定義良好的模塊，然後把每個模塊外包給一個普通的工程師，會發生什麼。最終的產品會是好的嗎？事實上，很不錯。我們在談論同樣的事情，只是我們不再會把工作外包給普通工程師，而是「外包」給人工智能。超級工程師將能夠把工作委託給一群人工智能，從而產生創造力和共生關係。但這樣的架構師工作不會太多。Q：你曾說，未來的世界需要一種全新的社會契約。一個問題是，入門級的工作將會減少，但仍然需要有一種方法讓人們獲得技能。你能想象一個工程方面的解決方案嗎?A：李開復：設想一個場景，某一個人很有天賦，可以成為一名架構師，但剛從大學畢業，還沒有成為架構師。如果這個人去申請一個做入門級編程的工作，就需要與人工智能去競爭，很可能會輸給人工智能。這是非常糟糕的，不僅會傷害這個人的自信，而且社會也會失去這個未來架構師的才能。但是，想象一下，如果一些公司說，「我們無論如何都要雇用你，即使你不如人工智能好。我們會給你分配任務，會讓人工智能與你一起工作，糾正你的錯誤，幫助你從中吸取教訓、提高自己。」如果有一千個人經過這種入門級的實踐訓練，也許會有一百個人脫穎而出，成為非常優秀的架構師。Q：為什麼你認為這一輪自動化不同於歷史上之前的那些自動化既摧毀了就業機會，又創造了就業機會?A：李開復：首先，實際上，我認為人工智能既能破壞就業機會，又能創造就業機會。我只是無法一一列舉出有哪類工作，又有多少。我是一個樂觀主義者，相信人類的智慧和意志。最終，我們會找到一大堆新的工作。也許這些工作今天不存在，但未來需要被發明出來; 也許其中一些工作將是服務性工作和人際關係工作等。我想說的是，到目前為止，每一項技術最終都會讓社會變得更好，從來沒有吸收失業的問題。如果你從 30 年的長度來看，我樂觀地認為，就業不會出現淨減少，反而可能會出現淨增加，或者可能持平。在未來，我們可以考慮每周工作四天等想法。從長遠來看，我很樂觀。但是，從短期來看，我很擔心。原因是，以前的技術革命都沒有明確地試圖取代人類。但不管人類是怎麼思考的，如今的每一個人工智能算法都試圖顯示智能，從而能夠做人類做的事情。也許不是一項完整的工作，而是一些任務。因此，當自動化和人工智能開始運作良好時，就業機會自然會出現短期下降。很明顯，自動駕駛正在試圖取代司機。很多業內人士會說：「不，我們需要一個後備司機來讓汽車更安全，這樣我們就不會取代工作。」 或者他們會說，當人工智能被用來在工廠中安裝機器人時，工人們會被提升到更高的職位。但我認為，他們只是在掩蓋現實。假設在未來的 20 年中，隨着人工智能的出現，人類失去了 x 個工作崗位，同時也得到了 x 個工作崗位，得失相等。其結果並不是社會仍然處於平衡狀態，因為失去的工作是最常見和最不熟練的。正在創造的工作更有可能是需要更多培訓的技術和複雜工作。如果你期望一個流水線工人成為一個機器人維修人員，那就沒那麼容易了。這就是為什麼我認為未來 15-20 年將是非常混亂的原因。要解決這些問題，人類需要更多智慧、長遠眼光和決斷力。Q：你似乎並不認為無條件基本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UBI）會是一個答案。A：無條件基本收入，又稱為全民基本收入或基本收入，是指沒有條件、資格限制，不做資格審查，每個國民或成員皆可定期領取一定金額的金錢，由政府或團體組織發放給全體成員，以滿足人民的基本生活條件，包括食物、居住、教育、醫療、公用事業等基本花費。李開復：UBI 可能是必要的，但肯定是不夠的。我們將生活在一個非常嚴重的財富不平等的世界，失業的人將沒有經驗或教育來獲得正確的培訓。除非我們給這些人提供補貼和幫助，否則不平等將會加劇。那麼，我們該如何做呢？一種方法是確保他們不必擔心生存問題。這就是我認為 UBI 發揮作用的地方，它確保每個人都有食物、住所和水。正如我之前提到的，那些最受衝擊的人群，那些沒有技能的人群，將會需要很多幫助。但這種幫助不僅僅是錢。如果我們只是給他們一些錢、一間很棒的公寓、美味的食物、互聯網、遊戲，甚至額外的零花錢，他們更有可能說，「好吧，我就待在家裡玩遊戲吧。我要到元宇宙去。」 他們甚至可能酗酒或濫用藥物，因為這些都是最容易做的事情。他們還需要什麼呢？想象一下，一些人的工作被自動化奪走了，他們的心態會是怎樣的。他們肯定一直在想，「哇，我知道怎麼做的事情，人工智能都能做。我所學的一切，人工智能也都能做到。那我為什麼要把 UBI 用到學習上呢？」 即使他們決定接受培訓，他們又怎麼知道接受什麼樣的培訓呢？想象一下，我是一個流水線工人，我丟了工作。我可能會想，卡車司機是一份高薪的工作。我會的。但是五年之後，這些工作就會消失。機器人維修工作比卡車司機更可持續，但是剛失業的人並不知道這一點。因此，為了幫助人們保持就業並對自己抱有希望，重要的是，他們應該得到指導，知道他們能做什麼樣的工作。首先，給人們一種貢獻感，因為這樣至少可以消除社會動盪的可能性；其次，這份工作應該是有趣的，所以人們想要做它；最後，如果可能的話，這份工作應該有經濟價值。Q：你為什麼把經濟價值放在最後？A：李開復：大多數人認為工作需要有經濟價值。如果你製造了一輛汽車，汽車就會被賣掉。如果你寫了一本書，書也會被賣掉。如果你只是做志願者，照顧老年人，你就沒有創造經濟價值。如果我們保持這種心態，那將是非常不幸的，因為我們很可能正處於這樣一個時代：對社會真正有價值的是人們互相照顧。這可能是維持社會運轉的粘合劑。當工作被人工智能奪走，人們卻不知道該做什麼時，應該更多地思考如何應對可能出現的焦慮、抑鬱和失落感。他們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大筆錢，而是生存、培訓和幫助尋找新開始的結合。誰在乎他們是否創造了經濟價值？我相信我們將進入富足的時代。我們不會處於一種極度匱乏的狀態，每個人都在零和遊戲中互相爭鬥。因此，我們不應該執着於確保每個人都在經濟上做出貢獻，而是要確保人們對自己感覺良好。Q：在人工智能時代，幸福是什麼？A：李開復：我認為，我們需要慢慢擺脫對金錢的迷戀。金錢作為衡量幸福和成功的標準將會越來越過時，因為我們正在進入一個更加豐富多彩的世界。但什麼才是正確的衡量標準呢？對我們來說，快樂到底意味着什麼？我們現在知道，擁有更多的錢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但是什麼才是正確的答案呢？到目前為止，人工智能主要用於幫助大型互聯網公司賺錢。他們使用人工智能向人們展示視頻，這樣公司就能賺到最多的錢。這就是為什麼現在的社交媒體和流媒體視頻讓很多人不開心的原因。但是，有沒有一種方法可以讓人工智能向人們展示視頻和內容，讓他們更快樂、更聰明或更受歡迎呢？人工智能是一個偉大的工具，但很遺憾大型互聯網公司正在使用它，他們會說，「我們如何向人們展示東西，這樣我們才能賺更多的錢？」如果我們可以對幸福、親和力、智力、知識有一些定義，那麼我們就可以把人工智能變成一種教育和改善我們每個人的工具，這種方式對我們來說是有意義的。這可以通過使用當前大公司用來盈利的技術來實現。參考資料：https://spectrum.ieee.org/kai-fu-lee-ai-jo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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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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