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豹變(baobiannews)
雖然離正式畢業還有一個多月,職場上早已傳播着00後的各種「傳說」。反內卷、不加班、硬剛職場PUA、仲裁俠……與80後、90後的前輩一樣,00後也被烙上了這一代的各種專屬標籤。根據統計數據,今年高校畢業生規模將首次突破千萬大關,絕大部分都生於千禧年。這些年輕人是伴隨移動互聯網成長起來的一代人,求職路上,他們身上也有着鮮明的時代印記。投簡歷,他們把在閒魚小法庭決策包裝成「有一定法律諮詢經驗」;工作中,遇到不公的事,絕不會慣着老闆,會果斷選擇拜拜;辭職時,僱主拖欠工資不發,他們人狠話不多,直接申請勞動制裁……當00後成建制踏入職場,有人充滿期待,對他們「整頓」職場風氣寄予厚望,有人心存疑惑,認為這些個性只是還沒經歷過社會「毒打」的體現。十年一個輪迴,千禧年的年輕人在這個夏天來了,會在職場捲起什麼樣的後浪?在一份網上廣泛流傳的00後簡歷中,閒魚上出售物品的經歷被「美化」成項目經歷,並自封為閒魚運營和客服總監,而項目成果則是「賺取了珍貴的生活費」;個人優勢一欄中更是將「閒魚小法庭評審」、「海底撈生日歌指揮」、「在支付寶餵雞」都寫了進去。這份讓人有些啼笑皆非的簡歷無法證實真偽,但的確暗合了大眾對於這代人跳脫和不羈的認知。「00後整頓職場」最近成為小紅書的熱門話題。在此詞條下,有許多人分享了職場中00後勇於維權的案例,有人把對公司提出勞動仲裁的00後稱為「仲裁俠」,寄希望於新世紀的年輕人能夠改變職場中的地位不平等。「80後在加班對領導唯唯諾諾,90後在摸魚裝模作樣,只有我們00後在整頓職場,工作一年仲裁了4家公司,告倒閉兩家,我就是我,不一樣的煙火。」這條霸氣的00後朋友圈在社交媒體上更是被熱捧。編導專業的齊悠就是00後「仲裁大軍」中一員。今年1月,齊悠向公司提出了離職,但公司拒絕向她結清工資,表示離職員工的工資就是不按時發放。齊悠也沒多廢話,直接就去申請勞動仲裁,公司一開始打電話來嚇唬她,齊悠不為所動,依然堅持走仲裁流程。後面公司開始放低姿態,表示可以給她按工資條發放工資,希望私了,但還是被齊悠拒絕了。直到開庭通知書寄到手,雙方調解後,齊悠不僅拿回了應得的工資,還獲得了6600元的賠償。她在小紅書上分享自己的經歷:00後只要熟讀勞動法就可以了。執業2年的律師劉莉在抖音上經營自己的法律諮詢賬號,有不少00後會向她尋求勞動仲裁諮詢援助的建議。劉莉對《豹變》表示,作為與移動互聯網共生的一代,00後的維權意識明顯更強,也更善於使用網絡上的資源。齊悠對《豹變》表示,她不理解80、90後在遭遇職場不公時的忍氣吞聲:「只要是侵犯了自己的權益的事,尤其是觸犯了法律的行為,就應該拿起法律武器保護自己。」談到外界調侃00後「一言不合」就勞動仲裁,齊悠的語氣變得嚴肅:「我不認為這是00後小題大做。不能因為之前的人忍下來了,就把這種不正常情況當成正常。」00後的「離經叛道」,也體現在這代人對工作的態度上,從「一味順從」轉變成了「支棱起來」。從事攝影的00後杜軒是一名專科畢業生,比大部隊提前一年進入職場。在過去一年裡,他跳槽了三次。杜軒的上家公司,一開始主動打電話給他,提出加薪1000元挖他,杜軒並未心動。直到對方打到第七個電話,提出再漲2000工資,並且保證雙休以及的各項福利後,杜軒才決定去試一試。然而,工作一段時間後,杜軒「看不慣」老闆的作風。「老闆嘴上跟我們強調着不提倡加班、儘量不加班,轉頭又說留下來幹嘛幹嘛。並且總是有意無意地暗示,老闆都還沒走,員工怎麼能先走。我確實受不了這股風氣,直接說了『拜拜』。」不妥協、不屈就,看上去離經叛道,實際上杜軒也有自己的考量和堅持。由於行業的特殊性,攝影這一行更看重作品。在別人周末休息時,杜軒會扛着單反出門拍人像,晚上回家盯着電腦屏幕修圖。現在除了正式工作外,在攝影上的鑽研和深耕,讓平常找他拍照的人越來越多,讓他的副業也逐漸發展起來。不滿「無形加班」,杜軒拿着自己的作品繼續面試,「貨比三家」之後確定了現在的工作,而在上個東家裡產出的作品,成為他為自己繼續加價的籌碼。在技術上的深耕,讓杜軒有了炒老闆魷魚,一年跳槽三次的底氣。00後看似「離經叛道」的背後,是移動互聯網下新生代不一樣的職場觀。移動互聯網時代,00後獲取信息更加迅速、多樣,也更加主動。過去,打工人入職前都會被企業背調,00後已經開始通過互聯網渠道對公司進行「反向背調」。便捷的信息獲取渠道,讓00後也更容易「先行一步」,很多00後從步入大學的一刻起就開始考慮自己的職業生涯。大廠HR 於淼主告訴《豹變》,今年校招面試,她印象最深的是這批00後畢業生普遍對自己有比較清晰的認知,並且職業規劃做的非常好。「很多00後在大學實習期間就開始關注他們所要工作的維度,比如當他們確定自己要做人力這份工作,會利用大一大二的時間去參加實習,把人力相關所有模塊都做一遍來探索到底什麼是適合自己的。到了大四校招時,他們往往已經非常清楚自己要找一個什麼崗位,很多人已經積攢了不少實習經驗。」90後的於淼說:「我們上大學時,大部分時間除了上課,就是想着玩,到大四才開始考慮工作的事兒,現在很多能進大廠面試的00後從大一就開始準備了。」00後的成長軌跡與中國「入世」後的經濟高速增長軌跡基本重合,這一代人的成長環境更加優越,父輩們的家底也更加殷實。躺平對於00後來說,更有家底支撐。但實際上,00後渴望成長與進步,表現出更強的獨立與自主性。於淼告訴《豹變》:「00後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自大,在面試過程中更有禮貌、謙和。也許是當下大環境導致不確定性增強,00後比想象中更珍惜工作機會。」BOSS直聘研究院發布的《00後群體就業選擇偏好調研報告》顯示,46.8%的00後會優先選擇「工作機會多,發展前景好」的工作城市,這一比例與85後、90後差別不大。然而,僅有21.9%的00後首選「離家人或朋友近」的工作城市,比85後和90後分別低17個百分點、10個百分點。這項數據顯示出00後具有更高的闖勁和獨立性。不依賴家人和朋友,更多地靠自己打拼提升生活水準,更加考驗00後的自身素質。更重要的一點是,00後在求職過程中更看中個人價值的實現。BOSS直聘研究院《00後群體就業選擇偏好調研報告》的研究中發現,在00後最看中的職業價值排名中,排名前三的分別是薪酬福利(73.5%)、人際關係(68.0%)、個人成長(67.9%)。雖然第一依舊是薪酬福利,但關注度比90後、85後下降約7個百分點。有趣的是,超過50%的00後希望職業與興趣相符,比較尊重自身特點和需求,而有相似想法的85後僅占30%。於淼告訴《豹變》:「面試中有候選人向HR提問的環節,我發現00後關心的一般是領導的風格、性格以及他們能夠在團隊中實現怎樣的自我價值。感覺直接到了馬斯洛需求層次結構的最高層,非常注重自我實現的需要。一些985、211的高校畢業生,還會關心工作內容能否和自己的研究領域相匹配,能不能在工作中繼續深入自己的研究。」所以,一方面,00後的「任性」、「自我」正在重新規範職場環境。而另一方面,當「選擇」變成「雙向選擇」,作為招聘方的公司高高在上的態度早已過時。對企業而言,00後必然是時代未來的主人翁,在新的一代逐漸成長為頂樑柱的過程中,甲方也需要及時調整管理觀念已適應新的變化。00後許靈今年要從一所211大學畢業,準備入職一家互聯網大廠。在她看來,大家對00後的註解過於誇張和娛樂化了:「這些標籤情緒太多,思考太少」。00後在職場捲起的這場「後浪」,以「不慣着老闆」為精神內核,其背後是這個世代內心對於職場權力關係的認知正在改變。這是與互聯網共生的一代,互聯網本身所帶有的平等、賦權、去中心化等特質,也在潛移默化地給這代人留下烙印。人才市場的出現,就是過去幾代人求職的精神寫照:進入人才市場中,投簡歷,等待被用人單位選擇。00後的「反背調」,說明對於千禧一代而言,工作是一次和企業的雙向選擇。許靈告訴《豹變》,他們選擇就業的同學基本都可以熟練使用offer show、看準一類的工具,或者聯繫校友資源,對意向單位的待遇和氛圍做前期的調查。她在選擇offer時,也會在脈脈等職場交流app上進行了大量的搜索。許靈並不覺得00後有什麼過於特殊的地方,「如果非要說的話,我們不再把用人單位看成一種權威,你可以選擇我,我也可以放棄你」。實際上,用十年來劃分一代人,並給他們貼上標籤,本來就一件有些武斷的事。曾經,80後被認為是「垮掉的一代」,90後被稱為「叛逆的一代」,當00後即將邁入社會的時候,被稱為「不堪的一代」。當年,剛參加工作的80後經歷過低收入、房價上漲,種種壓力卻並沒有讓他們「垮掉」,如今80已經進入壯年,在社會中充當的角色逐漸轉變,背負起家庭的責任,成為各個崗位的負責人,領軍現代科技將生活引入新的時代。90後生長在發展更迅速、更富裕的社會階段,如今第一批「叛逆」90後也邁入了人生的30歲。疫情期間,「90後」沖在抗疫一線,讓全社會感受到這一代人的力量。其實,對一代青年人的評價,大多來自於上一代人,而上一代人審視新一代的時候,難免套上自己的經歷和體驗,於是便有了對不同年代的「標籤化」解讀。當一批人還在給00後貼上「躺平」「另類」「在溺愛長大」「不堪的一代」的標籤時,00後們卻按照自己的方式在獨立成長。上世紀70年代,人類學家瑪格麗特·米德就提出了「後喻時代」的概念,從字面意思來說,後喻時代是指後代讓前輩了解一些事情,文化反哺成為這個時代最大的特徵。在後喻時代里,00後的「反叛」是一種對職場中前輩們的固有觀念的革新。一年跳槽三次的杜軒說:「00後並不是反內卷,而是討厭沒有意義的內卷,比如為了博取老闆眼球做沒有意義的加班,與其這樣還不如卷卷效率,準時下班。」許靈也不把「反內卷」看作離經叛道,更不認為這是一種躺平。她希望自己能在工作中找到個人價值所在,而不是進入無意義的攀比和機械的重複之中。所以,00後的「離經叛道」、「不聽管教」、「反內卷」的背後,某種程度上是他們對自己價值觀的堅持,越來越激烈的競爭環境也讓這股堅持顯得更加稀缺。於淼對《豹變》說:「每一屆畢業生剛步入社會時都渾身帶刺,很多人都是經歷過社會的『毒打』、背上車貸房貸後才變得『乖巧』。未來,他們能夠保持這股子鋒芒才是真正難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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