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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當一個人逝去,哀悼與殯葬儀式能為在世的親友帶來難以替代的安慰。

但疫情期間,預防傳染和集中悼念產生了不可避免的衝突。進入殯儀館關卡重重、十分鐘一個的流水線式殯葬成為常態,怎樣才能讓逝者與生者得到更多應有的人文關懷?怎樣才能讓更多的人不留遺憾?

本文主人公在嚴密管控下的合肥成了一名「大白」防疫志願者。不同的是,他堅守在殯儀館門口,在防疫規定與憐憫和尊重之間努力尋找着平衡。以下是他的自述。


我叫劉軍,曾經是一名公交司機,目前是安徽省廣善公益中心的全職工作人員,主要負責防災減災救災的工作。2013 年,我因為一次志願者活動接觸到這個公益機構。

疫情發生後,我們經常帶着志願者到有疫情的各個地方去,進行社區走訪、摸排,組織接種疫苗,給一線工作人員送物資等等。


劉軍和同事們到疫情地區送物資

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今年 3 月開始,合肥周邊的疫情越來越嚴重。4 月 8 號,當地殯儀館聯繫到我們,說需要招募志願者來現場登記防疫碼。

來殯儀館的很多都是老人,沒有使用智能機的習慣,相關的溝通也很難進行,需要人力進行現場登記,就是工作人員用自己的手機,根據老人的身份證信息來查行程碼、健康碼。

志願者招募不是很順利,畢竟,工作地點特殊,很多人害怕這個場館,而且工作每天六點就開始,到崗真的太早。

但殯儀館不能關門,每天的工作是常態化的,也不可能因為人手不足就把防疫管理停掉。那怎麼辦呢?

最後就只有我一個志願者來了。


劉軍在殯儀館門口

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複雜的流程下


與親人匆忙告別



告別儀式一般都在早上。我每天都去,從早上六點半到大概九、十點鐘,幹完就回到原單位繼續我的本職工作。基本上,這邊每天進行儀式的逝者大概有 40 位,最高的一天達到 56 位,最低的也就 30 多位。

疫情期間最大的變化,是「一切從簡」。那種傳統的追悼儀式,就是主持人講逝者生平、親友排隊三鞠躬等等,這些回憶和消化悲傷的過程都取消了。

就剩一步:進去看一下就火化。平均每場大概十分鐘。

能近距離與逝者做最終告別的人也少了。

出現疫情之後,殯儀館就規定:只允許直系親屬子女和配偶進入追悼現場,不管你親朋好友來多少人,不管是綠碼還是什麼的,都一律不允許進館,只能在館外等着。

只有兩個人,甚至只有一個人參加的葬禮很多。基本上都是讓兒女或者是老伴一兩個人進去,沒有再多的。


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悼念變得簡單匆忙,而進入殯儀館的流程變得嚴格。

進殯儀館共有三道關卡,進大門一道,停車場一道,我這裡還有一道。

門口的第一步先是兩個保安,引導來訪者到下面掃健康碼、行程碼。發現是黃碼,不允許進入場館。

掃兩碼之後進入停車場,停車場值班的工作人員大概有六位。這時候,人們走向告別儀式廳,工作人員就會把非直系親屬的人攔在門外,讓他們去停車場或者在大門以外等候。

逝者的直系親屬,需要進入場館告別的,再到我這邊來登記。

在殯儀館做防疫溝通是很難的。畢竟親人去世是個很悲痛的事情,這時候又不允許他進場館,他心裏面就更難過,對吧?

有些人一旦看到工作人員,心裡就很牴觸,認為工作太死板了,不讓我進去跟親人告別。但殯儀館這些規定也是沒辦法的。


規則與人性的平衡



來殯儀館的第五天,我遇到一個老奶奶,70 多歲。

她長期跟老伴生活在一起,現在老伴去世了。他們的孩子不在身邊,隔離在上海,沒辦法回合肥。所以只有她自己一個人來跟老伴告別。

進門掃碼後好像遇到了問題,奶奶並沒有放行到我這裡。她以為自己進不去,就哭了,泣不成聲的那種。

看到工作人員攔着她的時候,我眼睛裡面已經有點濕潤。如果這時候不讓她進入場館,連最後十分鐘的告別都沒有,確實於情於理說不過去。

怎麼能把她老伴直接火化,最後就把一個骨灰盒給她?

我穿着防護服走過去了解情況,看到我過來,她的心情稍微平復了一些。溝通之後發現,奶奶沒有智能手機,不能掃健康碼和行程碼,被工作人員一攔,有些激動。最後,我幫助她利用工作人員的手機查詢結果,發現她不是紅碼也不是黃碼,只是進館需要登個記。

登記的時候又有個小波折:需要 48 小時的核酸證明,她沒有。幸好我們有考慮到這種情況,準備了許多檢測試劑盒,可以現場做,15 分鐘出結果。

15 分鐘後,奶奶進入了場館,送了老伴最後一程。

她還挺感謝我們。


圖片來源:站酷海洛


雖然條條框框是這麼規定的,但是人還是要講情面的。要是用正確的方式引導,應該可以找到一個平衡。

需要現場做檢測的每天在 5 位左右,最多的一天做了 10 位。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出現過不讓直系親屬進的情況。

殯儀館希望我能跟他們長期合作,把這個志願工作維持下去,我也會盡全力保障這件事情。但說實話,最近感覺精神狀態沒有之前好,因為殯儀館比較遠,我早上得五點起來。

有人問我,你到疫區、到殯儀館去當志願者,不害怕嗎?也不怕感染新冠嗎?

我做過十年的公交司機,曾見過馬路上大大小小的生離死別。我覺得人都有生老病死,沒必要去刻意去想這樣的事情,只是想怎麼更好地進行科學防疫,怎麼把來的這些人服務好。

但看到那位奶奶的時候,我還是特別難過。我真的是把她當成了我自己的親人。

我當時就想,如果沒有疫情,那該多好,對吧。


策劃製作


策劃:ZYing | 監製:Feidi

封面圖來源:受訪者提供

*感謝壹基金對本文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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