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舞台

6月12日，羅永浩宣稱：

「明天正式退出微博和所有的社交平台，再次埋頭創業去了。」

2019年，錘子科技被迫賣身，老羅欠債6億。

別人告訴他，按照商業規則，這筆錢可以不還。

但羅永浩道德上過不去。

為了還債，4年裡他做過電子煙，說過脫口秀，最後投身直播一邊賣貨，一邊賣藝。

如今，《真還傳》接近尾聲。在如此低迷的市場環境下，50歲的羅永浩選擇再次創業，令人佩服。

回首羅永浩的半生，我看到的是一個普通人折騰的半生。

如果他還能成，只因為大家看到了一點：只要心不死，人就不算輸。

三十不立

退學以後，他篩過沙子，擺過舊書攤，代理過批發市場招商，走私過汽車，做過期貨，以及當過半年傳銷講師，甚至還以短期旅遊的身份赴韓推銷中國的壯陽藥……

但沒賺到錢不說，一轉眼他快要30歲了。

那個年代，男人30歲一事無成，往往會被人恥笑。可他又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

朋友調侃他：「你這麼能說，去新東方當英語老師啊。」

羅永浩一聽很生氣，他一輩子最討厭的兩個東西，一個是英語，一個是老師。他覺得自己如果當了英語老師，就太沒骨氣了。

但朋友小聲嘀咕了一句：聽說人家年薪百萬呢。

一聽到年薪百萬，羅永浩耳朵突然豎了起來。為了不打臉，他找了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做大事的人，一定要從最討厭的事情開始鍛煉。」

於是他帶着行李，直接去了北京。

要當英語老師，首先英語要過關。所以當老師之前，他先去新東方當了學生。

那是他一生中最努力的時段，每天晚上學習到十一二點，有時甚至通宵背單詞。

他還給自己制定了嚴格的減肥計劃，每天只吃蔬菜、豆腐、全面麵包、魚肉、橙汁和脫脂牛奶，每天用1個小時跑10公里······結果，他58天減掉48斤，幾乎是一天一斤。

從新東方畢業以後，他沒走正常的面試流程，而是直接給新東方的老闆俞敏洪寫了一一封一萬字的求職信。

俞敏洪覺得這個人很奇葩，就同意他來新東方試講。

結果，羅永浩是個嚴重的社恐，前兩次試講因為緊張出了大糗。

俞敏洪委婉地告訴他：「你看我做了很多年英語培訓的工作，很多年輕的教師走進我這個教室的時候，有些一開始就能講好，有些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講好。但不管怎麼樣，憑我多年的經驗，一個老師終究能不能講好課，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見羅永浩沒聽懂，俞敏洪接着說：「我跟你直說了吧，憑着我多年的經驗，我覺得你將來也講不好課，你永遠也講不好課，我勸你轉行做別的事情。」

這對老羅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他早就聽出來了，只是不願意相信。

他不服氣：「不管怎麼樣，我還想再試一次，如果還不行的話，我就永遠滾蛋，再也不來麻煩你。」

那年春節，他沒有回家，一個人關在出租屋裡練習演講。

他在電話里騙父母，說一切很順利，只面試一次就直接上崗。但一放下電話他就難受。他不想拖累女朋友，女朋友想來找他，他拒絕了。

就這樣，一個春節，幾十次的準備，換來了一次成功的試講。

2001年，羅永浩正式成了北京新東方學校的任課教師。

之後，憑藉着幽默風趣的段子和自我調侃，他迅速成為新東方最出名的老師。有學生拍下他講課的視頻發到網上，「老羅語錄」迅速出圈。

減肥和當英語老師這兩件事，讓羅永浩以為這是自己成功的開始，但事實上這已是他成功的巔峰。

從此之後，羅永浩事業上就再也沒有真正成功過。

屢戰屢敗

在新東方當老師時，除了講課，老羅還喜歡在微博上跟別人對罵。由於語言犀利，他一下子入選了博客「年度十大網絡風雲人物」。

可第二年，他就寫了一篇批評新浪博客的文章，被新浪刪文。

一怒之下，羅永浩宣布停更博客。

甚至從新東方離職後，他親自創辦了一個博客網站，名叫牛博網。

他找到梁文道、韓寒、柴靜等當時的名人，讓他們在牛博網上發稿，給牛博網帶來了巨大的名氣。巔峰時期，網站訪問量突破了100萬。

然而，由於追求言論自由而觸碰監管雷區，牛博網很快被封了。

但老羅一刻也沒停，扭頭干起了老本行，在2008年開了一家英語培訓公司，名字叫：老羅和他的朋友們。

可熱乎勁兒一過，老羅就閒不住，想折騰點別的。

朋友跟他聊了好幾個業務，他都不感興趣。朋友問他：那你到底想幹什麼？羅永浩說：

「我想做手機。」

一聊到手機，羅永浩像是變了一個人，眼睛裡放着光，嘴裡唾沫星子四濺。但他又說：我沒錢。

這個朋友，就是現任陌陌的CEO唐岩。當時，就是他給了羅永浩第一筆啟動資金。

然而，當羅永浩興奮地拿着錢去找團隊時，卻被人嘲諷：「800萬隻能做手機殼。」

老羅日後回憶這件事，也覺得自己很可笑，低估了做手機是多麼燒錢。

好朋友馮唐給他出了個主意。當時正碰上西門子冰箱質量問題，他倆就決定，利用這件事給老羅造一造聲勢。

於是，2011年11月20日，羅永浩來到北京西門子總部大門前，用鐵錘當眾砸爛西門子三台有質量問題的冰箱。

有人佩服他，有人說他作秀。但這都不影響一年後，他將這件事中的錘子，作為新公司——「錘子科技」的名字來源。

羅永浩把所有的熱情和心血，都投入到了手機上。也是在這段時間，他性格中偏執的一面，以及對細節近乎苛刻的要求，都顯現出來。

有一次，為了海報上的一條線，他甚接找到實習生，要他當面改，甚至不惜耽誤了約好的見面，讓別人白等兩個小時。

2014年5月，第一代錘子手機T1發布。

為了宣傳，羅永浩找到當時手機測評界一哥王自如，希望讓他站站台。

結果，收了錢的王自如扭頭就把錘子手機黑得體無完膚，一點沒留情面。

這徹底激怒了老羅，兩人還為此特意開展了一場辯論節目。節目中，老羅罵王自如：「既然被包養，就別又當又立。」

那場辯論賽迅速火爆全網，有人說羅永浩太沒風度，也有人被老羅的人格魅力徹底圈粉。

這讓錘子科技成了是唯一一個發布會敢賣門票，而且還常常一票難求的科技公司。比如2018年5月，錘子科技在鳥巢召開的一場4萬人的發布會，門票收入就有484萬。

原因無他，人人都想看羅永浩講段子。

只不過，和羅永浩本人的巨大名氣相比，錘子手機的銷量一直不好。

5年裡，錘子科技發布6款產品，銷量始終沒進過國產前20。曾誓做東半球最好的手機，到2016年虧損超過4億元，多次被傳倒閉。

錘子科技巔峰時，估值達26億元，羅永浩身家也超過7億。但等到2019年被字節收購時，羅永浩反到欠了6個億。

2019年，是羅永浩人生最黑暗的一年。

從5月起，羅永浩已將錘子科技股權質押多達50次。

11月，一紙限制消費令，又把羅永浩送上了熱搜：錘子欠錢不還，老羅成了「老賴」。

他去上海演講時，動情地說道：

「我有100多個官司在同時打着，又上了限制消費的名單，事先定好來上海的機票被強制取消了。我是坐了17個小時的車趕過來的，今天晚上我還要坐17個小時的車返回去。」

沒人見過那樣的老羅。

好友黃章晉這樣形容他：「浮腫得厲害，像拿破崙打了敗仗的樣子。」

那一年，從不流淚的羅永浩哭了兩次。

第一次，是字節跳動完成對錘子收購，雙方交接的時候。

很多同事都哭了。羅永浩沒勇氣面對，呆在家裡一天沒出門。

夜裡，他想在網友的留言裡找點兒安慰，可不小心刷到了一個錘子供應商員工的消息：

「因為錘子拖欠款項，公司發不出工資，今年沒錢回家過年了」。

在此之前，羅永浩只是覺得自己慘。但看了這句話，他知道很多人跟着遭了殃。

他在網上看過農民工討薪的新聞，覺得離自己很遠。他鄙視那些老闆，要多黑心和無恥，才會不給員工發薪水。

強烈的道德感讓羅永浩很愧疚，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捂在被子裡哭了起來。為了不讓妻子發現，他還偷偷去了另一個房間。

第二次，是他在一本書中，看到了一個患有ADHD女孩的故事。

ADHD，全稱注意力缺陷與多動障礙，俗稱「多動症」。

在女孩一生和疾病抗爭的勵志故事中，羅永浩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4年前，羅永浩也確診了這種病。醫生告訴他：「ADHD的患者成年以後，成為毒癮者和罪犯的比例特別高，因為他終身都排解不了這個挫敗感。」

沒人知道這幾年他是怎麼挺過來的。儘管看這本書的時候他在飛機上，也沒忍住眼淚，當場情緒崩潰。

在自己拍攝的創業紀錄片《燃點》中，他回憶當初的自己：「最嚴重的時候是想過自殺的。」

但就是這樣的一年，身背6億負債的羅永浩，依然在折騰：

做子彈短信（後來的聊天寶）想要取代微信，結果一個月後就解散；

做空氣淨化器，想開闢新的領域，結果那年空氣質量卻出奇得好；

本想一心入局的電子煙，卻意外登上了3.15晚會······

人們給他起了個外號——行業冥燈。

「賣身」還債

一個人被逼無奈時的選擇， 往往是正確的。

面對鋪天蓋地的質疑，2019年11月，羅永浩在微博發一篇自嘲的文章， 名為《一個「老賴」CEO的自白》。

除了表達對曾經合作夥伴的歉意之外，羅永浩還宣布了一件事：要「賣藝還債」。

他出席微商大會，代言「野雞」手遊，還表演了人生第一場脫口秀處女秀。當然，尺度最大的「賣藝」決定，是入駐抖音，開始直播帶貨。

2020年4月1日，羅永浩抖音直播首秀。

為了推銷一款剃鬚刀，他當着4000多萬觀眾的面，剔掉了自己標誌性的山羊鬍。

有粉絲在直播間留言：「老羅剃掉了自己的理想。」

此外，因為嚴重缺乏經驗，直播間頻頻翻車。

推銷搜狗錄音筆，他讓大家去百度谷歌搜索；

賣投影儀，他將名字念成了其他品牌；

賣淨水器時遭遇故障，鼓搗了半天才出水。為了緩解尷尬和證明淨水能力，老羅倒了一瓶墨汁進去，等過濾後直接喝了一杯。

最讓人唏噓的，是老羅賣小米手機。有個網友留言：「老羅開始賣別人的手機了，我的青春結束了。」

事後，很多媒體採訪他：「會覺得很沒面子嗎？」

羅永浩笑了笑說：人最不值錢的，就是面子。

歸來半百

2022年6月12日，羅永浩宣布退出所有社交平台，回歸科技圈創業。

根據他的說法，他將和同事們一起 「埋頭從事幾年下一代智能平台產品的研發」。

在媒體的最新採訪中，羅永浩變了很多。

曾經，他一心撲到自己的世界裡，不管不顧地燒着投資人的錢；

如今，拿着新項目找投資人，他已經想好了多種商業變現的可能。

有人說他成熟了，也有人說他妥協了，不再是曾經的理想主義者了。

在一切利益至上的商業世界裡，很長時間，羅永浩都是「理想主義」的代名詞。對此，他並沒有否認。

很多人問過他，他的理想主義，到底是什麼。

羅永浩一直都是那句話：讓世界少一些本無必要的殘酷。

為什麼很多人佩服羅永浩？

因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可以稱之為魯莽，但也可稱之為勇氣。

儘管屢戰屢敗，但他的理想從未變過，心從未冷過。

在當下這個社會，理想很貴，老羅的理想更貴。

正如羅振宇曾經對羅永浩的評價：

「如果羅永浩失敗了，那只是歷史上無數次平庸無趣的失敗中的一次，我們見過太多。但是如果羅永浩成功了，他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更有趣一點點。」

-END-

撰稿：筆下長青

主編：左頁

圖片來源：部分來源於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