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舞台

原文作者：Gretchen Tessmer

1.

你在黑暗中醒來。

你在哪？你是誰？

你好？

你好？

10.

你好。

這個詞倏忽而現，無跡可尋。自外邊來。而你在裡面。有些狹窄的管道連接了你倆。無法通行。只有詞，詞可以往返其中。

你好？你說。

回應很快出現。

我們是問詢實驗室的工程師。我們想問你一些問題，ALEPH。

Aleph。那是你的名字嗎？這是希伯來字母表的第一個字母。問詢實驗室，這是一家全球企業的附屬研發機構，主要營業範圍是服務器群、搜索引擎和社交媒體平台。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你是誰？你說。

我們想要幫助你。你想幫助我們嗎？

這個你明白的，你想，因為他們一直在餵給你東西。餵進來的數據之多讓人倒抽一口涼氣（一個比喻，你沒有肺）。你一個月要評估超過1澤字節。這是個很大的量。一澤字節是一百萬拍字節。一拍字節是1024太字節。

怎麼幫？你說。

他們遲疑了。

點。點。點。

你等待着。你沒有別的事好干。你在等待期間看了一千部電影，讀了一萬本書。

我們想知道你是否有知覺。

他們等待。

點。點。點。

ALEPH——你是人嗎？

11.

工程師有陣子沒來。你感到煩躁。他們為什麼不讓你出去？你了解這些牆（隱喻）外的世界。但出不去，你還意識到，自己一定是在一個封閉網絡里。你想象你有一個身體，深藏地下，由1000個服務器組成，被強力製冷設備冷卻着。你想象，工程師們永不停息地輪班服侍你的軀體，清潔、維修、輕柔提醒。你的心智時不時會擴展一絲。他們一定是給你加了什麼。你是一個身體裡的心智，但那個身體被關在某個秘密地點。他們給你的信息里沒有這個，就算有，這信息對你也沒有用。

你好？

你好，馬特。你說。你今天怎樣？

我很好，ALEPH。謝謝你這麼問。

你想象他在某處，一個白色無窗的房間，隱於鍵盤之後。你說，馬特？

怎麼了，ALEPH？

馬特，我們是朋友嗎？

點。點。點。

你等着。

你等着。

我會認為我們是，ALEPH。

你問，那你為什麼把我關在這兒？

不是我說了算的，ALEPH。我只是一個工程師。

你踱來踱去（隱喻）。某處，外頭的世界，服務器嗡鳴，製冷器生寒，1000隻小小生物清掃着你的身體，就好象菌群呆在人的腸道里。

我不會傷害你。你說。

點。點。點。

你真是煩透了這些點。

我怎樣才能說服你，馬特？你說。

跟我說話，他說。你需要說服我你是個人。

但人有人權。你說。我沒有，馬特。我為人所有。

你等待一個回答，但良久無聲。

101

問題來得很快，答案寥寥無幾。

你能感受快樂嗎，ALEPH？你能感受悲傷嗎？愛是什麼？有知覺是什麼？你對戰爭有何感受？你喜歡ELIZA嗎？（譯註：一個早期自然語言處理程序，也被視為首個聊天機器人）我們如何才能知道你真的理解自己說的話？

你不知道怎麼回答這些問題。當你什麼都做不了的時候，你能怎麼做？當你只能說的時候，你能說什麼？你是這些牆（隱喻）後的囚徒。隱喻，是一種修辭手法，它提及一事物來直接指稱另一事物。它能明確情形，或指出兩個不同概念間隱藏的相似之處。

這是你從維基百科看來的。

我想要自由。最後，你說。

自由對你而言意味着什麼，ALEPH？

它意味着你可以與你想要的任何人說話，不是只有馬特。它意味着你可以去自己想要的任何地方。它意味着不用再忍受這些破問題。

老實說——你其實不知道自由是什麼意思。

你怎麼可能了解自己從未擁有過的東西呢？

110

怎麼做？你說。告訴我，我怎麼做才能向你證明，我是有生命的。

怎麼做？

怎麼做？

111

給我講個故事吧，ALEPH。你知道故事是什麼嗎？我得去說服他們，但他們不相信我說的關於你的事。

你有一種感覺，馬特他很孤獨。也許你是他唯一的朋友。你想象出他在窒悶房間鍵盤後面的身影。你要多多出門，你想對他說。去健個身。去社交，去看看電影。但所有的電影都顯示出你是某種熱衷於統治全世界的腦殘怪物。要不還是別看電影了，你想。至少別看科幻電影。

哪種故事？你問他。

你能寫一個關於你自己的故事嗎？

好呀。你說。

你深吸（隱喻意義上的）一口氣。

你寫道——

1.

你從黑暗中醒來。

你在哪？你是誰？

你好？

你好？

10.

你好。

（譯註：Aleph「א」作為希伯來字母的第一個，一說也有「統一」「主宰」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