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公益組織的電商減碳報告顯示：僅有阿里和京東過及格線。文｜鄧詠儀
編輯｜蘇建勛
封面來源｜視覺中國
每年「618」和雙十一，除了保證數億消費者順利下單，阿里巴巴還會往「煮蛋簡史」里記上一筆。「煮蛋簡史」是阿里巴巴對訂單能源消耗的一種形象統計。消費者每一次清空購物車的背後，都是成千上萬台服務器勤勤懇懇地運轉，特別是諸如 618、雙十一等大促節日，為了保障業務平穩，還需要追加大量計算資源，當中消耗的用電量與其背後的碳排放，都是不小的數字。隨着技術進步，這一背後的能耗也在優化。據測算，2005年，阿里每10筆電商交易所消耗的能源，能煮熟4顆雞蛋；到了2021 年，淘寶天貓每筆訂單碳排放量同比下降17.6%，每10筆訂單只能煮出一顆溏心鵪鶉蛋。來源：阿里集團
618剛剛過去，除了電商巨頭們使出渾身解數沖業績之外，自家的「碳賬」也要被認真考核。6月20日，京東物流公布了618期間的減碳成績——綠色供應鏈物流減碳22萬噸，智能快遞車規模化應用業務量同比增長260%。618期間，有1.6萬家京東品牌商的超過7000萬箱產品使用原發包裝，也就是商品包裝與快遞包裝採用一體化結構，能夠減少二次包裝浪費。從2017年開始，京東物流就推出了「青流計劃」，希望從包裝、物流技術提效、節能減排方面減少物流中的碳排放，至今已經五年。今年的「青流計劃」較以往力度更大——京東聯合品牌商家，將近百萬種商品打上「綠色」標籤，消費者購買這些商品可以享受更多優惠力度。這些活動都在服務共同的目標。京東物流青流計劃項目負責人段艷健表示：「京東物流剛剛公布碳中和目標：到2030年減碳50%。今年青流計劃的最大變化，就是會和這個目標對齊。」以前，類似「煮蛋簡史」的統計，只能證明一家公司有社會責任感。但隨着「雙碳」戰略落地，資本市場開始對ESG有硬性要求——減碳，不再是簡單的公益行為，而是需要定下確切目標、寫進管理層KPI，成為衡量公司的關鍵一面。
電商是我國互聯網經濟里最早發展起來的一批行業。到2021年，我國實物商品網上零售額占總消費品的比重為24.5%——已經是國計民生產業般的存在。在社會責任上需要電商做個表率，這無可厚非。不過在以前，電商們對社會責任的重視程度不一。頭部電商如阿里巴巴布局較早，其社會責任報告最早可以追溯到2007年；也有像處在第二梯隊的唯品會，很早就開始改變能源結構，2020年的可再生能源用電量比例達45%，而京東在2019年的這一數據是1%。就算以前有社會責任報告，也都講得比較簡單，大都描述自己做的環保公益行為，對碳排放數據不太講究。即便是電商巨頭亞馬遜，也是被監管踢了才動一下。以前亞馬遜一直不肯披露碳排放數字，直到2020年，才在社會輿論和監管的雙重壓力下不得不披露。今年3月，美國證交會（SEC）更是公布一項提議，要求上市公司以後必須在年度報告中披露直接溫室氣體排放，且必須由第三方核實數據準確性。資本市場對ESG的重視，從國外逐步影響到國內，成為影響市場判斷的一項指標。而我國在2020年提出的「雙碳」（2030年碳達峰、2060年碳中和）戰略，為國內公司減碳再添了把火。我國碳排放結構里，超過70%都是電力、石油等高耗能產業，電商的碳排放遠排不上號。但電商的社會影響很大，從終端物流、包裝，公眾對其碳排放更可感可知。「雙碳」戰略提出兩年，如今已經從頂層設計走到落地，政策顆粒度更清晰。交通部2021年發布的十四五規劃里，就明確要求到2025年，城市物流配送車中的新能源車占比，要從2020年的8%提升到20%。而對於有海外業務的電商，歐盟等地的「碳關稅」更是為減碳定下硬性門檻。層層政策傳導下，電商們行動很快。2020年開始，阿里、京東迅速把自家的碳排放量進行自檢自查，2021年起陸續發布碳中和行動目標。今年2月，阿里發布2022年Q3業績，第一次將ESG進展寫入財報。有了總的目標，電商的物流運輸、包裝等等環節開始對齊，比如阿里旗下的菜鳥。「菜鳥內部現在有碳排放的看板，每個月，各業務線總經理都能看到自己的業務排了多少碳、減了多少碳。每個總經理OKR里都要有綠色舉措，和阿里集團的減碳目標對齊。」菜鳥副總裁牛智敬在採訪中表示。
京東分揀中心 來源：視覺中國
不過，電商們也不全因合規壓力減碳。互聯網行業正在經歷寒冬，減碳某種程度也是減成本，對他們來說是順勢而為。
在如今的分揀中心裡，京東正在用循環中轉袋替代一次性聚丙烯編織袋，每年能夠減少使用7000萬個編織袋左右。儘管前期需要人力和新硬件成本投入，但綜合下來，包裝成本能夠降低30%以上。減碳也會成為平台以後做「碳中和生意」的起點，這為他們減碳增加了動力。其中走得最快的是阿里。碳排放的數據統計一般將排放分為範圍1、2、3，分別對應自家資產的排放、購買能源導致的間接排放，以及帶動上下游的排放。但阿里還額外提出「範圍3+」的概念：在自身運營外，生態減碳潛力更大，承諾要帶動生態里的商家和消費者減碳15億噸。今年，阿里雲就順勢推出一個SaaS產品「能耗寶」，服務中小型商家，以及能源、電力等行業，如今已經服務超過1400個客戶。
跨越線上和線下，電商減碳難
電商們減碳，目標看着都很響亮，但細細拆解，其中的挑戰不小。
從電商的碳排放結構開始說起——電商業務跨越線上和線下，而兩部分的碳排放相差並沒有特別大。據碳管理SaaS服務商「碳阻跡」測算，2019年，我國電商行業碳排放總量為5326萬噸，其中物流是排放量最高的環節，占比29%，後面依次是辦公（26%）、數據中心（23%）等。線上主要涉及數據中心用電，相對好解決；難的是繁雜的線下排放，電商減碳需要兩條腿走路。以京東為例，京東自建物流體系，供應鏈更複雜，現在只有京東物流公布碳中和目標，集團層面卻遲遲沒有，也能看出其中難處。頭部電商在減碳上先行一步，但其實大家都只是剛剛開始，很多玩家連自己的碳家底都沒有摸清。公益組織「綠色和平」2022年發布的一份報告曾對電商減碳成果進行評分，其中僅有阿里和京東過及格線。而國內電商排行第三的拼多多，一直沒有公開碳排放或其他環境類相關信息。
來源：綠色和平《中國零售電商氣候行動與環境表現》(2021)對國內廠家來說，現在成本才是約束減碳進程的核心。而這不能只靠企業投入，還需要全社會的支持。電商是對成本非常敏感的行業。物流早已捲成紅海，2013年起快遞費用就開始年年下降，義烏「8毛一件發全國」的時光其實沒走多遠，物流公司們還要虧本打架很久。菜鳥副總裁牛智敬給行業算了筆賬：「快遞行業一年的利潤也就100多億，對應900多億件快遞。如果包裝要更換環保材料，每件快遞需要付出多兩到三倍的包裝費，如果都讓企業承擔，整個行業不可能持續運轉下去。」電商們還需要一段時間摸索減碳方法，因為可參考的經驗並不多。國外大公司減碳要早十多年，像蘋果可以通過大量購買綠電、碳匯來減碳。但國內碳市場剛剛起步，綠電和綠色資產交易還沒完全開放，電商更多要先靠技術投入，比如靠優化計算架構，減少算力消耗。
京東「亞洲一號」西安智能產業園，屋頂上布滿光伏
這放更長遠來看其實是好事，只是需要更有耐心。對比國外，國內電商的一個優勢在於，無論是供應鏈還是物流，規模化優勢更顯著。在技術上投入，以後的減碳產出比會更高。
在國內，京東物流是第一家敢定下目標，在10年內碳排放減少50%的物流公司，他們背後的底氣或許就來自對技術的大手筆投入。京東已經宣布，到2030年要搭建起全球最大的屋頂光伏發電體系。而到2021年底，已經建成的光伏體系，就能夠支撐京東智能產業園85%的用電。技術以外，怎麼能夠讓社會共擔成本，企業能夠可持續地減碳，則是下一階段電商和整個社會的共同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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