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舞台

「我永遠不會說滿意。」

「我們永遠有進步的空間。」

這是張文朗對自己及中金研究部宏觀團隊的評價。

寥寥數語背後，是謙遜，更是超高的自我要求。

宏觀研究相較於其他研究而言更為複雜，其覆蓋面廣，與政策連接緊密，尤其在國際形勢、世界經濟日新月異的今天，宏觀研究的難度也進一步加大。一些傳統的分析框架已經無法解釋新的現象，提出新的框架正變得格外重要。

「賣方研究，最重要一點就是幫助投資者用不同的視角去看問題，幫助他們看到別人沒有看到的東西。」懷着對賣方研究的這種理解，張文朗一直告誡自己和團隊，切勿人云亦云，要持續思考如何在有邏輯和數據支撐的基礎上找到一個新穎的視角去分析問題，做有前瞻性的研究。

事實上，他們做到了。今年6月初，中金研究部負責人彭文生博士提出「去金融化」這一新概念，受到市場廣泛關注。隨後張文朗及其團隊就此概念進行進一步細化，並發布一系列報告，獲得客戶們對其研究引領性的認可。

在外人看來，張文朗早已能稱得上是「優秀的宏觀分析師」，他卻對「優秀」一詞連連否認。「我要澄清一下，我轉型算比較晚的，在香港金融管理局工作了10年才轉來賣方。離優秀的宏觀分析師這個目標距離還比較遠，但一直在朝着這個方向努力。」

從政府走向賣方，張文朗付出良多，甚至改變了自己原本的一些性格。賣方工作，除了強度大、時效性強之外，研究落腳點也與貨幣當局的研究頗為不同，其更注重對投資的意義。此外，作為賣方分析師，也需要比較偏外向的性格，這些都是張文朗在轉型初期面對的挑戰。

「但我很願意接受挑戰，為了把工作做好，我願意改變自己，沒有畏難情緒。」

山不向我走來，我便向山走去。

以下為採訪實錄：

張文朗： 我在德國讀完博士以後，2005年到香港金融管理局工作。我在那兒待了將近10年，期間帶過多個研究團隊，其中包括亞洲經濟研究團隊、中國香港經濟研究團隊，以及中國內地經濟研究團隊。

2015年4月，我轉型成為券商分析員，先後在中信證券和光大證券擔任首席宏觀分析師，2020年加入中金。

張文朗： 確實賣方的工作與生活模式跟政府機構相比差異比較大。

選擇離開大概有兩個原因，一是我想嘗試一種新的生活模式，或者說接受一個新的挑戰，改變一下自己。我在金管局的不少前輩去了投行做宏觀研究，也經常會有賣方來問我感不感興趣。我本身就是比較願意接受挑戰的人，覺得賣方研究很有挑戰，所以選擇嘗試一下這種新的生活模式。

第二個原因是，中國是一個轉型經濟體，很多新現象不斷發生，研究起來比較複雜。要想把它研究好，最好是經常跟內地不同的人群和機構交流，比如政府機構與投資者。而中資券商在這方面提供了很好的機會，能夠幫助我更好地了解中國經濟。實際上，過去幾年來，通過這些交流，我對中國經濟的理解要比之前在中國香港的時候更深刻。

張文朗： 挑戰挺大的，比我預期的還要大。

具體有這麼幾點，第一是時效性方面，多數情況下，政府研究的時效性沒有那麼強，研究課題時間都會比較充裕，我們有充分的時間去討論、驗證。但賣方研究非常講究時效性，任何市場上、政策上的變化都要在第一時間形成觀點，寫出有價值的分析。如果你落後了，就對投資者沒有意義。

第二點，我覺得思維不一樣，這一點我體會特別深刻。以前在金管局工作的時候，研究的落腳點通常是金融風險，因為其監管職能比較多。但賣方研究的落腳點最終是資本市場。也就是說，要告訴投資者，政策或者任何其他變化對股市、債市還有匯率等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這就需要我們轉變思維，在寫報告的時候，問問自己，投資者那麼忙，為什麼要讀我們這個報告？讀了之後有什麼收穫？我原來在政府機構工作的時間比較長，所以完成思維轉變花了一定時間。

第三點是工作強度。做賣方經常要出差，路演安排也比較滿，晚上回來再寫報告，緊急情況下，只能路演間隙討論觀點。我最有效率的一天做了9場路演，期間還從上海飛到了深圳。早上8點多接入客戶晨會，白天進行了6場路演，傍晚坐飛機到深圳，晚上從9點到12點又做了3場美國客戶的路演。當然，能做到這一點也是因為疫情期間可以線上路演，飛機也沒有晚點。

第四點也非常重要，就是性格要變化。以前在政府做研究，最直接的讀者是政府決策制定者，間接讀者是廣大的社會人士，我們不那麼需要宣傳自己的報告。但是做賣方不一樣，尤其國內賣方競爭非常激烈，「酒香也怕巷子深」，所以需要我們跟客戶多多交流。如果性格比較內向，要儘量改變自己。我覺得我的變化還是比較大，努力改變自己去適應工作的需要。

Q：您原來的性格是比較偏內向的嗎？

張文朗： 我的性格不算很內向，但也不算外向。有中國香港的朋友跟我講，他們之間聊天的時候會說，「文朗以前不是一個很外向的人呀，怎麼適應內地賣方那種工作模式的呢？」其實人是可以變的，潛力是挖掘出來的。當我發現工作需要我改變的時候，我就會儘量去改變，一直往前走。我們的客戶水平很高，跟他們交流一方面是匯報我們的觀點，另一方面也是向他們學習，多跟客戶交流也是在提高我們自己。

有些事情改變了以後，你會發現它不是你想象中那麼艱難。首先你要有信念，「我要把事情做好」；然後去問別人是怎麼做的？同事之間互相分享對大家都很有幫助。我經常跟團隊成員說，要學會改變自己，因為我們改變不了別人。如果每個人都有這個意識，並付出努力，一定會見到效果。事實上，經過大家努力，我們團隊取得了進步。我們的團隊成員很勤奮，很希望把工作做好，但是也需要指點和引導，有了方向，一起努力，就會見到效果。

當然這些進步與我們的平台有很大關係，我特別喜歡中金辦事透明和市場化的風格。從公司的CEO到研究部的彭文生博士、周光等領導，都很接地氣，平易近人。有什麼問題我一反映，馬上得到他們支持和幫助，正是有這樣一個氛圍，我們遇到困難時才有信心去克服。

Q：那您對自己和團隊現在的狀態滿意嗎？

張文朗： 我永遠不會說滿意，我們永遠有進步的空間。

儘管我們已經在盡力改變自己，但是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所以不能說對自己滿意，永遠不會滿意，還有很多地方需要改進。

張文朗： 我覺得非常有幫助。宏觀研究尤其複雜，涉及國內國外方方面面，因此對研究的沉澱、積累要求更高。

金管局的工作經歷對我至少有三方面的幫助。一是研究風格，金管局的研究非常嚴謹，要求有框架、有數據支撐、邏輯清晰，那些年的經歷讓我養成了嚴謹的研究風格。

二是寫作技巧，金管局對寫作要求很高，要求言簡意賅、邏輯通順，這對賣方寫報告很有幫助。賣方報告，不能囉嗦，或是堆一些數據上去。我們要突出觀點，同時保證邏輯通順，環環相扣，最好讓讀者感覺一氣呵成。我現在改團隊報告的時候，對邏輯思維很重視。在文字、圖表等細節上，多數情況下能一眼看出哪個地方有問題，這都是以前長期訓練的結果。

三是擴寬視野方面，以前在金管局跟全球各地研究機構的交流比較多，尤其是跟各國中央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國際清算銀行還有一些高校都有交流。這些交流有利於拓寬我們的視野，對我後來在賣方做研究也很有幫助。

張文朗： 首先我要澄清一下，我轉型算比較晚的，在政府工作了10年才轉來賣方。我離優秀的宏觀分析師這個目標距離還比較遠，但一直在朝着這個目標努力。

經過7年的賣方工作，我最重要的感悟是，不能人云亦云。為什麼呢？因為我們這些分析師的教育背景大同小異。不管是在海外還是國內讀書，教材都差不多，所以學到的理論也差不多。面對一個政策或者市場變化時，大家比較容易用類似的框架去分析，然後得出類似的結論。

但問題在於，這樣的研究對投資者有多大幫助呢？

券商這麼多，研究宏觀的也很多，如果大家思維相似，得出的結論也雷同，那麼投資者只要看一兩個報告就可以。更為關鍵的問題是，教科書上的理論框架是不是能比較合理地解決我們現實中遇到的問題呢？現實中的情況變化很快，而我們所學過的理論未必能很好地分析這些問題。何況經濟學理論本身有不同的派別，教科書裡面的內容也是有選擇性地強調某些理論，而且理論本身也有不足的地方。如果不去多琢磨，不去打開視野，就可能人云亦云，給投資者帶來的幫助也比較有限。

我自己的理解是，賣方研究，很重要一點是幫助投資者用不同的視角去看問題，幫助他們看到別人沒有看到的東西。我們的客戶忙着投資，忙着研究，我們的工作就是儘量給他們提供有效的投研服務。

Q：您這個感悟從何而來？

張文朗： 我之所以有這樣一個體會，一方面是工作實踐中得出來的，但很大程度上得益於我們研究部負責人彭文生博士的培養。他帶我進入賣方這個行業，是我的領路人。

彭博士對研究的要求非常嚴格，他自己也很勤奮，所以他的很多觀點都是獨到的，前瞻性很強，並且事後證明很多大方向的判斷是正確的。他經常鼓勵我們要敢於挑戰主流觀點。具體怎麼做呢？他鼓勵大家多讀經典文獻，緊跟國際前沿研究，主流、非主流觀點都要留意，要與時俱進，要多琢磨。

跟彭博士工作這麼多年，耳濡目染，我自己也逐步形成了這樣的習慣。我經常提醒團隊要寫出有新意、有思想的報告。研究和服務客戶都不能落下，雖然寫出有新意的報告難度比較大，但我們一直在努力。

事實上，認真琢磨挖掘後，確實能發現一些有新意的東西，在客戶那兒也能得到比較好的反饋。說到這裡，我要感謝我們客戶的支持與鼓勵。為客戶提供有效的服務是我們的本職工作，客戶的水平也很高，但是他們經常毫不吝嗇地鼓勵我們，想想這些，我就覺得沒有理由不把工作做得更好，不能辜負大家。

張文朗： 這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近年來，宏觀領域發生了重大變化。比如疫情給生產、運輸、人們的消費和生活模式帶來很大變化；地緣政治包括俄烏衝突對世界經濟、國際格局影響也較大；綠色轉型亦深刻影響着宏觀環境。傳統的框架難以很好地分析這些新變化，傳統的一些觀點可能也會受到挑戰。

今年6月初，彭博士有一個新的提法叫「去金融化」，這個提法非常有意義，直觀但含義豐富，對資產價格的映射非常值得深入研究。有客戶跟我說對這個提法很感興趣，希望我們進一步研究下去，把對市場的含義細化和落地。

我們團隊最近圍繞着這個主題做了一系列研究，發布多篇報告，最近路演也在跟客戶講這個主題，跟他們討論過程中，我們也受到很多啟發。

Q：您覺得寫這種具有前瞻性的報告，提出和其他人不太一樣的視角是中金宏觀團隊比較大的特點嗎？

張文朗： 其實每個宏觀團隊都有自己的特點，各有特色，我們要學習別人的長處。

我總結一下我們宏觀研究注重的幾個方面。一是，我們儘量做到有前瞻性。

二是剛才提到的，儘量追求新意，避免人云亦云。當然不是為了新而新，而是經過思考和廣泛閱讀，在有邏輯支撐、數據支撐的基礎上挖掘新的東西。

三是我們很注重研究框架，邏輯清楚，大道至簡，複雜問題簡單化。同時注重數據支撐，但不是堆集數據。

最後還有一點是我們喜歡調研。做宏觀研究，如果光看數據，有時候是看不清楚的，尤其是在宏觀模式，宏觀環境變化比較大的情況下，調研會更加重要。

我們調研過的對象有地方政府、城投、銀行、開發商、製造業、航運公司、農村居民等等。有時候發現事實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而有時候發現事實進一步印證了我們的觀點。客戶也比較喜歡這樣的報告，不是閉門造車，而是和實際情況互相印證。這些方面我們要繼續堅持，同時學習別的團隊的長處，提高自己。

張文朗： 賣方工作對體力的要求比較高，經常加班加點，出差也比較多，所以鍛煉身體這一點很重要。

我原來嘗試過跑步，但跑步過於耗費時間，需要找場地，換衣服，有時候很難做到。兩年多以前，有人跟我說跳繩效果很好，對環境要求也低。不管是出差在賓館還是哪兒，找個角落就可以。我覺得不錯，就開始嘗試。起初我不會跳繩，就積極練習，堅持每天跳。現在每天跳20分鐘左右，身體狀態也比以前好，運動過後會感覺比較輕鬆。

每個人運動方式不一樣，找到適合自己的，然後堅持下去。

法律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