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和今年,我們在線下舉辦了兩次脫口秀比賽,童漠男都拿了冠軍;《脫口秀大會 4》,他被選為最不想碰到的新人。
童漠男在出場前,一切都已經被烘托到了極致。
主題賽,當他把婚姻這段表演呈現到大眾面前,這種氣氛達到了頂端。

氣氛沒持續多久。對於上周播出的和呼蘭的對決,他說:「這是我講過最失落、最遺憾的一場脫口秀」,他為此難過了一整天。
但採訪的時候,他告訴我們,即使這篇稿子「敗了」,卻是他最喜歡的一篇。
由於喜歡通常是主觀的,所以我們今天聊聊那些文本上的、客觀的東西。
「共鳴的反面,藏着機會」
童漠男的段子文本風格很特別,像話本。
他寫段子,以對話為主——人物塑造情境構建都是通過對話來完成的。語言簡練,帶有獨特的節奏感,很脆,情緒爆發感很強。
首先是人物設置。他喜歡塑造「反面」人物,在脫口秀里表現為共鳴的反面,「共鳴的反面可能存在一些喜劇上的機會」。
比如,世界上大部分母親都會催婚,反面就是不催婚的、灑脫的母親;大家都在吐槽另一半,反面就是他會讓另一半吐槽自己。
由於人物自身設定就跳脫出常規預期,在故事推進過程中,必然會觸發一些不尋常的情境。
接着,童漠男會在情境裡讓一些人「犯錯」,但是他們通常對自己做錯什麼是一無所知的。
比如,第一輪的段子,在紐約街頭被搶劫的情境裡。殷實的學生就是那個一無所知的人,他在意識不到自己被強買強賣的前提下迸發出來的和賣盤的人的交流和對話,會讓大家覺得新奇和好玩。
*下滑查看完整片段

第二輪的密室逃脫,用的也是類似的手法。這個情境裡,忘帶槍這件事,他和女朋友是知情的,但那個扮演喪屍的 NPC 是被蒙在鼓裡的,才會問出「你槍呢?!可以掏出來了!看看是不是在那兜里呢?」。
*下滑查看完整片段

也就是說,當情境裡有人物處於一無所知的狀態時,就有可能會迸發出一些好玩的、讓人意想不到的反應,引發一些有意思的對話,喜劇效果自然就出來了。「我有好多東西是這樣的,但我還摸不清它們在節目上的效果,時好時壞。我自己也在調試。」
「有些成功,只有自己知道,也是了不起的;或者說,只有自己知道就夠了」
強共鳴的段子,天然就具備一定的傳播度,走共鳴反面的就未必了。所以第一輪之後,他也開始嘗試寫更線上的內容。
第二輪婚姻這篇稿子,加了一些大家可能有極大共鳴的東西。這篇稿子,可以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分是他和女朋友的對話;第二部分是他和母親的對話;最後是一個偏觀點型的陳述,但在陳述中也伴隨着一些想象的對話。
第一部分里,沒錢,沒事業,還沒時間。能引發一些上班族同感的。
「大多數成年人,很難從事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業。做一份沒那麼喜歡,也沒那麼討厭的工作,是常態。很可能只是去賺一份薪酬,薪酬未必多,卻要不斷加班,很忙。每個人的生活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色彩。」
這裡他用了一個「托盤」的比喻。這是根據木桶理論想出來的,一個人有長處有短處,但如果全是短處的話,會是什麼樣的東西?一開始想的是杯墊,後來周奇墨提議了碟子,過了一段時間又想出了托盤。感覺托盤更形象,就用了。
第二部分和母親的對話里,他塑造了一個自私的母親。「我媽未必百分之百是這樣的。但我會把她塑造得更極端,更有喜劇效果一點。」
*下滑查看完整片段

其實這一段,除了催婚,還有一層是關於男女關係的反思。在一個家庭里,女性通常是付出的一方,但在他塑造的母親的語境裡,變成了「結了婚,還怎麼心無旁騖地給媽媽養老啊?就住在家裡,到時候你爸也退休了,他洗衣服你做飯,兩個巨嬰都給我玩這個烏鴉反哺」,最後用「 It is your turn!」強化了一下角色的轉變。
結尾拜天地的部分,他想呈現的是一個觀點性的東西,未必很正確,也未必是真的,無所謂,但它一定是瘋的。所以最後用了一個新奇、放飛的觀點帶觀眾進行了一場思緒遨遊,給人一種酣暢淋漓的結束感。

第三輪講的是焦慮,他童年的焦慮——嚴重的注意力缺陷,現在也還存在。「它經常給我一種無力感。這種無力感來自於,你明明知道一件事情很重要,但你還是會不受控制地走神、分心,會拖延,最終導致自己無法在事情上盡全力,很遺憾。」
他用了一連串寓言故事去營造混亂交錯的狀態,「狐假虎威」的故事出來的時候,是需要觀眾集中注意力聽,且一起暢想的。但那天陰差陽錯地,沒能把大家帶進去。
寓言故事之後,過渡到其實焦慮也能解決一些問題。「這是我從一些劇作中獲得的想法,人的缺陷某些時候會幻化成一種力量,賦予你一些解決問題的機會。讓我焦慮的是我的幻想,會不會有一天解決焦慮的也是我的幻想。」
最後落到關於原始人的幻想,這裡他營造了一個極端的情境,和婚姻那段的思路是一樣的。婚姻那段的情境是,全世界沒有人的父母催婚;這段是,如果你是世界上最早進化出來那個人。
雖然講婚姻的稿子現場效果最好,但童漠男最喜歡的是講焦慮這篇。因為「我覺得它是更有社會現實意義的,只不過我沒有講好。雖然在在某種程度上敗了,但我知道它絕對是更有價值的。」
「自嘲是一種自我保護」
這一季對於童漠男來說,是和觀眾和互相適應的過程。
他試着寫了一些遷就觀眾和節目的東西;也保留了自己的風格「觀眾也會來就着我,習慣於我」,最後達成一種交流。

但節目的交流感和線下不同。線下劇場裡,全場都很黑暗,只有一束光打在身上,會給人恰到好處的安全感。節目的舞台很華麗,整場都是亮的,離觀眾也遠,讓人更難以進入交流的狀態。
童漠男希望在和觀眾的交流中,自己的想法能夠被含蓄地呈現出來,不是激烈的觀點表達,而是讓你在其中感覺到了什麼,但又沒有明說。
在表達里,他也更傾向自己是弱勢的一方,可能和怯懦的性格有關,「我骨子裡就抗拒跟人交鋒的狀態,相比之下,我更喜歡自嘲。」

他甚至覺得,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在自己的段子裡提任何人的名字。因為提了,稿子就不獨立了。他希望大家在不認識這些人的情況下,也能聽懂,也能明白。這不應該是寄託於這個節目存在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他說,「也不是說一定要固守,我只是覺得現在有機會能不提還是不提好。」
如果說哪天發覺,這樣行不通了,到那時候,他也是會改變的。
關於這期節目你有什麼想聊的,可以點擊下方卡片進行討論。
✍️
撰文&編輯:月月
攝影&設計:文森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