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參與合謀的沉默的人不僅否認事實,對沉默本身也絕口不提。
Photo by Zetong LifromPexels

文/ 呦呦鹿鳴
身邊播放着一首歌,《夜空中最亮的星》,他們唱道:「給我再去相信的勇氣 越過謊言去擁抱你……」
多好聽的歌。可是,為什麼我們總是要「越過謊言去擁抱」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為什麼我們不能越過真話去擁抱它?為什麼我們不能直接擁抱它?為什麼我們總是迷失在黑夜裡?
為什麼?
寫與不寫之間,便已猶豫了很久:如果寫,我恐怕不得不要違反一條個人社交行為準則——不披露微信群聊聊天內容;如果不寫,又恐怕無法幫助戴榮里先生規避風險,於心不安。直到9點,還是無法做到視而不見、安之若素。那就應該寫。戴榮里是中鐵建工集團(一家央企)管理副總監,2018年入選中組部第18批赴滇博士服務團,掛職瑞麗市政府副市長一年。1964年生的他現在已回到北京,退出領導崗位。10月28日,他在個人微信公眾號上發表《瑞麗需要祖國的關愛》,因為其「原副市長」的身份,瑞麗人在疫情封鎖中的困境再次引起外界關注。「一遍又一遍,榨乾了城市的最後一絲生機」「救救這個英雄的城市吧!」那麼,瑞麗是不是到了需要向外界求救求援的階段呢?當日,瑞麗市委書記回應,目前上級給予很多支持,瑞麗市現任市長回應:文章資料過期,暫不需要援助。當地宣傳部門接受記者採訪時也說瑞麗群眾「生活安定」。換言之,瑞麗當地官方已經否定了戴榮里文章的真實性,將其歸為「不實」。對於一個寫作者而言,這是嚴厲的指控;對於一個為瑞麗老百姓發言的人而言,這是嚴肅的挫敗。於是,戴榮里當天深夜第二次發聲,以《有關<瑞麗需要祖國的關愛>的聲明》回應道:「如若我的這篇文章未能真實、深刻地描述瑞麗的真實情況,今後我還將會適時推出我的相關後續文章;如認為我發文章有其他企圖的,請看完我的文章再做表態、批評發言;如以各種名義想阻止我發相應文章的,請免開尊口!!!」緊隨其後,10月29日凌晨,瑞麗市政府召開新聞發布會,表示:瑞麗將在國家、省、州的關心支持下,繼續抓好民生保障工作,暢通民意溝通渠道,每天收集梳理群眾反映的急、難、愁、盼問題,建立民生工作任務清單,限時辦理完成,積極回應群眾關切。但同時,該市領導講話中同時也包含這樣一段:「嚴防不法分子利用民情輿論、虛假信息進行惡意煽動、擾亂社會秩序的情況,加強輿情研判預警,依法嚴厲打擊相關違法行為。」那麼,誰是不法分子?我相信瑞麗市領導並不是指向戴榮里以及其他幫瑞麗老百姓發聲的人,但是,我們也無法阻止一些猥猥瑣瑣的人做如是想。在我10月28日寫的瑞麗主題文章《瑞麗,如此特別,扛下了所有》下,就有一批人表示要舉報我:

我這樣的已經要被公然舉報,那麼,戴榮里會怎樣?恐怕要面臨更加嚴峻的局面。這就是實名發言的危險之一。不要小看這些舉報,相信我,它足以讓人深受其害。今天,我在地鐵里打開微信時,隨手打開一個群。這個群里有幾位活躍人士是國內目前學術界的一流學者,也有一批大V、媒體人。剛剛打開,就看到一個人在裡面說:「我個人對戴榮里的道德品質十分的不認可。」然後就說自己了解一些私人情況,鼓動群友去報道這個,他可以配合採訪。我當場就生氣了。我平時很少打開這個群,也從未在這個群里發言過,但這次我立即發言了一長段(面對這種猥猥瑣瑣的圍攻行徑,每個人都有義務立即阻止):
結果,這位號召者對還不服氣,給我回覆說:「每一位自由的踐行者都應當有着無懈可擊的品行。」他所說的「無懈可擊的品行」完全以他個人理念作為標準,為了不誤傷戴榮里,這裡不細說,大家只要知道是屬於非常無聊就好了。抬頭看,我的地鐵坐過站了……這一方面是我已經大半年沒有回北京,對地鐵也長期沒有乘坐,生疏了,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們這番操作——從荒謬出發,堂而皇之攻擊一位發言者個人道德,把我生生弄懵了,不知所措。當時我就在想:恐怕也怪不得他,幾千年來,我們人類的無數傳統中有一個強大的傳統——要反駁一個人的發言,先往他身上潑髒水,把這個人弄髒弄臭,一旦他髒了臭了,說的話自然也就不足為信了。這個傳統傳到了這一代,正如這位號召者來說,每一個為老百姓說話的人「都應當有着無懈可擊的品行」。這種邏輯可笑性顯而易見:火災發生了,假如恰好一個殺人犯最先發現,難道,因為他是一個殺人犯,就沒有權利喊一聲「救火」?就不應該喊一聲「救火」?那一聲「起火了」就是錯的了?現在,戴榮里就是那個喊「救火」的人。之前很多人喊救火,但是,被廣泛聽見的很少,因為他具有「前副市長」的體制內身份,聲音被更多人聽見了。但是,你沒問題,人家製造問題也要上。參考我的遭遇吧,編造謠言,一張截圖就足夠了。這個152人的群里有不少媒體人。我自己也曾經長期是一個媒體人,但我從來不敢高估媒體人的操守,就在前天,一家和我頗有淵源的央媒大寫特寫某人私事,我看到後,就去勸他們:「且不說你們這篇報道內容與事實相悖,也且不說你們違反了新聞工作原則和規則,我們就說,那是人家家裡的私事,既沒有傷害到、影響到任何第三者,又沒有占用任何公共資源,也沒有邀請你們來介入,你們完全沒有必要去介入。每個人家裡的鍋底掀開來都是黑的,這樣的報道只會污染你們好不容易積累的品牌。」結果,嘿,人家根本不聽,就要這麼幹。真可謂恬不知恥,無恥之尤。(**總也關注呦呦鹿鳴,您知道我在說什麼的吧?)所以,我預感,以某些人一貫沒有底線的作派,今天這個群聊之後,恐怕也有些人就要就此圍上去,圍攻戴榮里。在新華社旗下雜誌《半月談》2021年第10期,發布了一個調研,說:如今基層存在一批「沉默幹部」,他們謹守「為官慎言」、信奉「沉默是金」,不說話、不說真話、不說有實質內容的話。這種「群體失語」現象正在基層抬頭,損害幹事創業氛圍。照我看,《半月談》說「存在一批」,已經是很客氣了,很照顧某些人的情緒了,現實是:並不是「存在一批」,而是存在一大片,綠油油一大片。大家環顧四周,也看看朋友圈,在真相面前,有幾個幹部是敢發聲的?為什麼各地那麼多通報中無惡不作的貪官污吏,那罄竹難書的罪行非要中央下手查辦之後才曝光,之前那麼多年,他身邊那麼多人眼睜睜看着,為什麼一聲不吭?相比壞人的喧囂,普通人的沉默是更大的悲哀。掌握公共資源的人沉默了,是悲哀之上的悲哀。這種沉默是一種合謀,是一種集體性否認。那些參與合謀的沉默的人不僅否認事實,對沉默本身也絕口不提。戴榮里如果不是年齡到接近退休,他是不是敢發聲?他那篇文章,其實就是幫瑞麗人喊了喊痛而已,文章並沒有什麼過分的地方,既為瑞麗老百姓說話,也為瑞麗地方幹部叫苦,情真意切。但他發言了,發言就是違反潛規則,就是「不栽花只栽刺」,就是搗亂,就是不安定團結,就是沒有大局觀。另一邊,瑞麗市政府幹部才忙不迭當天就否認,立即與他撇清關係。確實上級給了瑞麗非常多的支持,但是,瑞麗老百姓大半年沒有收入,孩子上不了學,上級的支持讓他們直接感覺到觸摸到的有多少?這種情況下,他們喊喊痛難道還成了「不法分子」?為什麼大多數人有了一個「身份」就沉默了,然後「群體失語」了?因為,為真相發聲有利於大眾,有利於國家,但是不利於自己。那些為虎作倀者,以高尚之名,潑出一輪又一輪髒水。以至於,一個追求真相的發言者,在他實名發聲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成為異類的命運,直到他身敗名裂。有幾個人願意身處這樣的局面?為什麼我們總是要「越過謊言去擁抱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為什麼我們總是迷失在黑夜裡?我今天寫這篇文字,並不想改變什麼,只是因為非常多媒體人關注呦呦鹿鳴,所以,通過這裡向傳播界各個環節的諸君籲請:請拒絕參與某些人發起的對戴榮里個人的攻擊,請共同抵制那些造謠博取流量的行徑。一旦發現有人或者單位因為瑞麗的文章要攻擊戴榮里個人,那麼,我雖然力量微小,也必當出手阻擊,直到那些人承受更大的損失。此事,我義不容辭,也請各位傳播者相助。我們不能等到戴榮里深陷泥潭了再出手,我們不能讓他就此深陷泥潭。否則,將來再也沒有人出來發聲;否則,輪到我們痛的時候不會再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