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80/90年代的港娛黃金時期,影視歌壇各領風騷,台前幕後不同精彩,不止戲裡的故事跌宕起伏,戲外的軼事也異常精彩。
我們經常聽說某部電影的易角風波、主角替換,已經直呼大開眼界。事實上,在那個儘是癲狂的年代,別說區區一個演員了,就連號稱電影靈魂的導演,也經常面臨着被投資人和製作人炒魷魚的風險。
和做愛相反,拍戲最講究的就是一個「快」字。在效率至上的大環境下,王晶、劉偉強、邱禮濤這類「快槍手」成為電影公司的寵兒;而那些精耕細作、富有作者精神的導演,反而遭到了投資人的嫌棄......


70年代末,鄧光榮、鄧光宙兄弟成立大榮電影公司,專門拍攝黑幫片。有一次,鄧光榮請來邵氏大導程剛,拍攝《流氓皇帝》。
程剛拍戲一向認真嚴謹,習慣慢工出細活。拍攝到後期,不僅超出預算,故事還無法收尾,忍無可忍的鄧光榮,一怒之下掌摑程剛。身為一代大導,程剛怎能忍受如此奇恥大辱?他發誓不再為鄧光榮打工。該片最後胎死腹中,程剛也遠赴台灣避世,從此音信渺茫。


1982年,五洲世紀開拍《烈火青春》,譚家明擔任導演。從籌備到拍攝,譚家明進度相當緩慢,電影拍到一半已經把預算耗了個精光。
以他的布局架構,此片非三小時不能講完,投資方見狀,立即叫停,並找來邱剛健、方令正等五位編劇救火,導演唐基明負責補戲收尾。
於是,我們看到了和全片氛圍格格不入的殺戮結局。當然,從這件事也能看出,王家衛的拖延性格,一定離不開恩師譚家明的諄諄教導。


1983年,新藝城開拍《陰陽錯》,編劇和導演原為台灣的楊德昌。楊德昌的劇本和方案被新藝城高層一再否決,遂被臨時撤換。
後來,新藝城聘請新浪潮先鋒導演梁普智執導,然而這位導演私自修改劇本,嚴重觸犯了新藝城的監製創作權,也被迫中途下課。
據女主角倪淑君回憶,本片前後共換了五位導演,用了七個攝影師,五個工作人員的老婆相繼懷孕,又同時流產,片場一片靈異。
最終,從加拿大回到香港的林嶺東,受到麥嘉賞識,救火頂替導演一職,並憑藉旺盛的陽剛之氣,對沖靈異之事,強力拍完本片。


1987年,嘉禾改編李碧華同名小說,開拍電影——《胭脂扣》,原定導演是前面幫《烈火青春》收尾的唐基明。
唐基明寫了幾個劇本,一直遭到高層否決,於是一拖再拖,鄭少秋、劉德華、鍾楚紅等主演陣容先後退出劇組,只有梅艷芳因鍾愛如花而留下。
更離譜的是,拖到後期,連唐基明自己都辭職不幹了。恰在其時,新晉導演關錦鵬剛剛簽入嘉禾子公司,於是便勇敢接盤了《胭脂扣》的工作。
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關錦鵬憑藉《胭脂扣》一戰成名,而唐基明卻離主流商業片漸行漸遠,最終淪為「鴨片」導演。


1988年,徐克開始籌拍《笑傲江湖》。他本打算親自執導,後來又讓位給偶像胡金銓,自己則遠赴美國,拜會李連杰,尋找「黃飛鴻」。
戲拍了很久,胡金銓身體每況愈下,遂找來弟子許鞍華救場。隨着時間推移,眼看着許冠傑和葉倩文的檔期即將結束,在投資方的催促下,徐克緊急回港,找來程小東、李惠民、金揚樺幫忙補拍,總算完成拍攝。
然而,對於胡金銓的中途退出,坊間卻另有說法:徐克以監製身份對胡金銓的導演工作橫加干預,創作理念出現嚴重分歧,最終將其換下。胡金銓的拜把哥哥李翰祥,更是公開宣稱——寧可餓死也不和徐克合作。


對於徐克逼退胡金銓的這種傳聞,不能一味聽信,也不能盲目闢謠。畢竟作為香港一級監製,徐克的確有不少干涉導演工作的斑斑「劣跡」。《笑傲江湖》前,徐克以監製身份和吳宇森合作《喋血雙雄》,誰知中途雙方矛盾激化,徐克帶領工作室全面退出,李修賢的萬能影業接盤。
導演被換也只是等閒之事,沒想到製片方也可以來也匆匆、去也沖沖,實在是影壇一大奇景。


1990年,徐克推出《黃飛鴻》,李連杰名震香江。嘉禾希望李連杰能主演警匪動作片,獲得更大的發揮空間。於是,何冠昌和蔡瀾共同將「王德輝綁架案」搬上銀幕,為李連杰量身定製《野獸刑警》,並任命黃志強執導。
然而沒多久,便發生了李連杰罷拍、蔡子明遇刺等事件。李連杰的退出,讓《野獸刑警》的拍攝計劃陷入停頓。

為了不讓計劃擱淺,何冠昌派成龍頂替而上。一向走麥當雄式寫實路線的黃志強,和走動作喜劇路線的成龍,在拍攝過程中發生嚴重的方法衝突。
拍攝中途,黃志強被成龍臨時撤下,陳志華以執行導演的身份接手拍攝。該片的片名也由《野獸刑警》變成《重案組》,並成為了一部「成龍作品」。


說到李連杰罷拍事件,就不得不提《新龍門客棧》的前世今生。當時,李連杰剛和嘉禾鬧翻,獨在異鄉而被全港孤立,唯有富藝公司老闆蔡子明挺身而出,強硬為其撐腰。
蔡子明找來吳思遠,商量拍攝《新龍門客棧》:「我告訴你,你同意也行,不同意也罷,反正我是要拍了。」
原本已確定吳思遠執導,李連杰和莫少聰等主演,然而沒過多久,便發生了震驚全港的蔡子明被槍擊事件。後來,富藝版的《新龍門客棧》全盤流產,徐克的《新龍門客棧》橫空出世,並成為武俠電影的一座豐碑。


1996年,麥當雄宣布打開內地電影市場的嘗試失敗,並將視野轉向台灣,籌拍《黑金》,任命霍耀良執導。
後來,由於霍耀良進度緩慢、超支誤工,麥當雄一怒之下將其果斷踢出,臨陣換上弟弟麥當傑,並親自督導。與《烈火青春》、《重案組》不同,儘管導演前後易主,但是《黑金》的整體風格卻未出現太大斷層,只因——無論是誰執行導演工作,創作主導權一定把握在麥當雄手中。

與《黑金》同期,銀河映像的《暗花》也開始了籌備工作,並由游達志擔任導演。拍攝之初,游達志手裡只有主題沒有劇本,開機一星期後毫無進展。
當時,銀河映像剛剛成立,根本耗不起時間和金錢。於是,監製杜琪峯換掉游達志,親自接手導演工作。一個月後,劇組扛不住財務壓力,從澳門返港。
返港後,杜琪峯將後期工作交還給游達志,自己開始着手《真心英雄》的拍攝。後期製作過程中,游達志對一些鏡頭不太滿意,遂又帶人重返澳門補拍。《暗花》上映時,杜琪峯只掛名監製,游達志也保留了導演署名,但由於大部分素材都是由杜琪峯拍攝,所以《暗花》成片都有着一股濃重的杜氏風格。


2004年,周星馳拍攝《功夫》時,與動作導演洪金寶發生理念衝突,最終洪大哥被換掉,袁和平緊急出馬。想當初,聽聞這則消息,已經覺得是很大一件事。但是和前面提到的那些香江往事相比,屬實是平平無奇了。


當然,在一片哀鴻遍野中,也有一些幸運的漏網魷魚,免於被炒命運。
1987年,麥當雄兵分兩路,與嘉禾合拍《鬼新娘》,和永盛合作《英雄好漢》。巧的是,兩部電影的導演均為黃泰來,主演皆是周潤發。
黃泰來的業務水平又菜又慢,這邊《英雄好漢》的拍攝進度遲緩,那邊《鬼新娘》周潤發的檔期也很緊張,情況頗為緊急,很可能雙雙夭折。
麥當雄強忍雷霆之怒,派出大弟子黎大煒,協助拍攝《鬼新娘》;另一邊,向華勝派出「快槍手」王晶救火《英雄好漢》,加入到創作團隊中。


1992年,王家衛開拍《東邪西毒》,拍拍又停停,直到兩年後才完工。一部電影拍足兩年,這在尚處黃金時代的香港影壇是極其罕見的現象。
拍攝過程中,由於超時超支嚴重,投資人蔡松林很可能步鄧光榮後塵。此時,劉鎮偉高能出手,拉着《東邪西毒》的主創拍了一部《東成西就》。
《東成西就》不僅比《東邪西毒》早一年上映,票房還賺得盆滿缽滿,除了為澤東公司挽回了顏面,也成功給王家衛爭取到了繼續磨蹭的時間。

瞧,一個靠譜的基友有多重要?相信譚家明、梁普智、霍耀良、唐基明等導演都暗暗羨慕——為什麼老天爺不賜給我一個劉鎮偉這樣的老鐵?這樣就不至於今天被一個字頭反覆鞭屍了!
藝術創作的道路本就很難一帆風順,就連《水滸傳》都是由施耐庵和羅貫中合力打造,《紅樓夢》更是由高鶚接盤完成,更不必說倪匡對《神鵰俠侶》、《天龍八部》等作品隨意插刀了。
創作這種事,嚴謹自然沒有錯,但也不必太矯情。只要核心不動搖,哪怕中途易主,也並不影響成片質素,僅僅給幕後增添一些精彩故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