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舞台

©Mondadori Portfolio/Getty Images

利維坦按：

中世紀真是一個奇妙的時期，比如今天文中藝術家對於嬰兒耶穌的理解。按照克賴頓大學（Creighton University）藝術史教授馬修·阿弗雷特（Matthew Averett）的分析，中世紀藝術家對嬰兒基督的理解深受何蒙庫魯茲（Homunculus）的影響，即中世紀歐洲鍊金術師所創造出的人工生命。

鍊金術中的人造人：在燒瓶中放入人類的精液以及各種草藥、馬糞並且密封，通過馬糞的發酵作用來進行保溫。經過四十天後，燒瓶中就會出現透明且具有人類形狀的物體。© wikipedia

另外，與其說中世紀藝術家普遍對於「現實主義」不感冒，倒不如說是對於「自然主義」缺乏興趣，所以我們才會看到很多中世紀的藝術作品中，那種讓人忍俊不禁的「表現主義」處理手法……比如畫得像野豬一樣的大象，以及，在經歷中年危機的嬰兒基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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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才發現，很多人都認為中世紀畫作里的嬰兒看起來很恐怖。我自己從沒有這樣覺得，但似乎挺多人持有這種看法。

就算你像我一樣覺得這些嬰兒並不恐怖，但不可否認的是，很多中世紀畫作中的嬰兒看起來不像現實生活中的嬰兒。他們大多像是身材小小的中年男人。這背後的原因其實非常有趣，涉及中世紀的人對藝術目的的看法。

管窺中世紀畫作中的嬰兒

在討論這個話題之前，我們先來看一些圖片。如果你從沒看過這類中世紀畫作，你可能會覺得它們有些奇怪。

13世紀早期的聖母子像（鑲嵌畫），西奈半島的聖凱瑟琳修道院藏。

你也許已經注意到，畫中的聖母瑪麗亞抱着嬰兒基督。並不是說所有中世紀畫作中的嬰兒都看起來像是縮小版的中年男人，只是嬰兒基督大多被描繪成這樣，其背後的原因非常複雜。

對於中世紀的人們來說，藝術意味着什麼？

在討論嬰兒基督之前，我們先來談談藝術對於中世紀的人來說意味着什麼。如果你想知道他們為何將基督表現為縮小版的中年男人，那麼你須得了解中世紀藝術家對作品的看法。在中世紀的歐洲，藝術的最基本功用和現實主義、藝術美學沒多大關係。對於中世紀藝術家來說，所有藝術最主要的目的是表達正確的神學信息。

中世紀的歐洲人會定期去教堂聽福音宣講，但大多數普通人在一生中都未曾坐下親自讀一讀福音書。這不僅是因為中世紀的絕大多數普通群眾皆為文盲，還因為書籍都為手抄，屬稀有昂貴之物。因此，就算識字，人們也沒有經濟條件去購得福音書。

除此之外，在中世紀的西歐國家，福音書基本只有拉丁文譯本，大多數人無法看懂。在希臘東部，情況要好那麼一點兒，因為有希臘語版本的福音書，而這裡的人都講希臘語；不過，那些福音書里的文字是更古老的一種希臘語，並非人們的日常用語。

這就是藝術變得重要的原因，因為人們相信普通人可以通過藝術了解福音。藝術被視為所謂的「普通人的福音書」，藝術家展示關於福音的藝術作品，達到教育普羅大眾的目的。很顯然，教育世人並不是藝術在中世紀的唯一功用，但這肯定是藝術在中世紀的人們眼中具有的重要且基礎的功能。

中世紀的人始終相信，如果藝術家呈現的內容和神學意義相悖，上帝將懲罰他的異端邪說。6世紀早期的希臘作家提奧多羅斯·阿納格諾斯特（Theodoros Anagnostes）的文章多已散佚，但在其留存的零星碎片中，有這樣一個神奇故事：大約在465年，據傳上帝懲罰了一個藝術家，將他的手弄廢，因為他將基督畫得和希臘神祗宙斯很像。瓊·E. 泰勒（Joan E. Taylor）將這個故事翻譯成如下文字：

從這可以看出，中世紀的藝術家，尤其是聖像畫家，認為傳達準確的神學信息是非常重要的。

中世紀藝術中，成人基督所傳遞的神學意義

嬰兒基督被畫成縮小版成年男子的原因在於，中世紀藝術家主要是想傳達關於基督本性的神學信息。他們在畫成人基督像時也同樣恪守這條準則。比如，西奈半島聖凱瑟琳修道院中有一幅用熱蠟畫法畫的木版畫——《全能者基督像》，該畫可追溯至6世紀，可能是現存的同類畫中最古老的：

你可能已經注意到這幅聖像中基督的臉很奇怪。不知為何，臉並不對稱，左半邊臉和右半邊臉不一樣。

這是因為畫家想要傳達關於基督的雙重性——既有人性也有神性。因此畫中基督的兩邊臉分別代表着人性和神性。

很顯然，畫家並不認為基督的臉真的左右不對稱，否則也太傻了。畫家使用了象徵手法來表現基督在精神和形而上方面的屬性，因為這對於中世紀畫家來說至關重要。

中世紀畫家筆下的嬰兒基督

中世紀畫家在畫嬰兒基督時，和西奈半島的《全能者基督像》的創作者有着一致目標。他們並非是在呈現真實生活中的嬰兒，而是在展現更複雜的、關於基督基礎本性的神學意義。

現在，你可能很好奇，中世紀畫家通過畫中年男子版嬰兒基督是要傳達什麼信息。在中世紀，信奉基督教的歐洲人普遍相信上帝是永恆不變的。中世紀的基督徒相信上帝從過去到現在一直沒有改變過。

此外，中世紀的人普遍相信基督是三位一體中的一個位格。這意味着中世紀的基督徒認為基督是上帝的肉身。因此，因為基督是上帝，上帝又是永恆不變的，中世紀基督徒相信基督也是永恆不變的。中世紀藝術家通過將嬰兒基督畫成有着成人面孔的小小人來呈現這一觀念。

中世紀畫作中的這些嬰兒看起來很奇怪的原因就在這裡，藝術家是想提醒你基督是永恆不變的。

中世紀畫中恐怖嬰兒的落幕

在文藝復興時期，靠聖像畫解釋神學概念的想法不再那麼突出，藝術家開始更關注當時留存的希臘和羅馬藝術，並開始在作品中追求真實性。

因此，相較中世紀，文藝復興時期對於嬰兒基督的刻畫變得真實得多。以下是文藝復興時期的一些畫像：

總結

中世紀的藝術家將嬰兒基督畫成一個小小人，是為了強調基督教的教義，表明基督是永恆不變的。不管是嬰兒時期還是成年時期，基督都未曾變化。但在文藝復興時期，藝術傾向從神學轉向現實主義。這一傾向反應在作品上，嬰兒基督便呈現得更自然，更像一個真實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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