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來源:李迅雷金融與投資(lixunlei0722)
作者:陳興 謝鈺
根據央行的數據,一季度人民幣存款增加10.86萬億元,其中,居民存款新增7.82萬億元,比去年同期多增了1.14萬億元,是有記錄以來的最高值。同時,新冠疫情衝擊過後,我國消費恢復的進程明顯偏慢。這背後固然有着疫情反覆的原因,但也同居民資產增速的走低息息相關。那麼,疫情以來我國居民資產負債表有何變化?如何看待居民存款率的上升?又該如何逆轉居民財富增長的放緩趨勢,進而提振消費?本報告對此展開分析。
概要
消費恢復分化,資產增速背離。自新冠疫情以來,我國消費的恢復速度相比於美國略顯緩慢。從居民資產負債表的角度來看,兩國居民資產增速走勢的背離,或是造成消費分化的主要原因。我國居民部門總(淨)資產增速自2019年以來持續下行,而疫情衝擊加劇了增速下行趨勢;美國居民總資產增速則在疫情後大幅上行。之所以美國居民資產在疫情後增長速度較快,一方面,這和政府支持下的紓困政策密不可分,現金補貼政策使得美國居民的可支配收入不降反升,儲蓄和消費雙雙增長。另一方面,疫情後美聯儲開啟「無限量」寬鬆,低利率和充足的信貸供給也刺激了居民的購房需求,利率的大幅下行也降低了耐用品的信貸成本,美國耐用品消費成為提振疫後消費的主要力量。誰在拖累居民財富的積累?事實上,我國居民部門資產增速早在2010年後就已逐漸趨於下行。而在新冠疫情的衝擊下,居民資產的增長受到明顯的干擾,資產增速回落至個位數水平。從總量來看,我國居民資產增速與經濟增長水平緊密相關,隨着GDP增速中樞的降低,居民總資產的增速同步回落。從結構來看,疫情使得居民部門以地產為主的實物資產增速走低,進而拖累了居民部門總資產增速。具體來看,房屋價格對於住房資產增長的貢獻明顯下降,貢獻率由2019年的58.3%降至2021年的41.6%。考慮到住宅面積增速的穩定,房屋價格增長趨緩或是導致居民住房資產增速下行的主要原因。金融資產方面,疫情後居民部門存款增速與疫情前大體持平,而銀行理財資金增速明顯回落,不過今年以來居民存款增長較快。居民持有的現金增速在疫情後也顯著上行,在投資和消費都趨於萎縮的背景下,存款和現金增速的上行反映出居民儲蓄被動增長。如何避免財富縮水?根據我們的測算,截至今年4月底,居民部門持有的住房資產規模相比於去年年底下滑約4.2個百分點,居民實物資產價值面臨着重估壓力,總資產規模有繼續縮水的風險。2019年以來,商品房價格的增速對於銷售額的貢獻逐年遞減,而面積的貢獻日益增長。我們認為靠房價大幅上行來帶動居民資產規模快速擴張的時代或已過去,居民住房資產的拉動可能主要由面積增長提供。從先行指標來看,居民和企業對於房價上漲的預期均較弱,在「房住不炒」定位的前提下,短期房價同比增速或將保持穩定態勢,而地產結構升級或將成為本輪地產恢復的主要特點,這將帶動居民實物資產重回增長通道。對於金融資產而言,如何將居民手中的存款和現金轉換為有效需求,是亟待解決的問題。消費券等刺激政策的提振效果更偏短期,關鍵仍然是保障居民對於收入的增長預期,在此背景下,減稅政策的作用或進一步凸顯。消費恢復分化,資產增速背離
疫後消費恢復,速度不及美國。今年以來我國消費恢復再度受到疫情干擾,4月社消零售總額同比增速跌至-11.1%的低位,和武漢疫情時期增速有所接近。自新冠疫情以來,我國消費的恢復速度相比於美國略顯緩慢。我國先於美國遭受新冠疫情的衝擊,而美國消費增速在20年6月率先轉正,之後美國商品消費增速加快恢復並超過疫情前水平。而我國社消零售增速直到20年8月才升至0.5%,較2019年12月仍低7.5個百分點,與疫情前仍有不小的差距。

消費分化背後,資產增速背離。從居民資產負債表的角度來看,中美兩國居民資產增速走勢的背離,可能是造成消費分化的主要原因。根據我們的測算,我國居民部門總(淨)資產增速自2019年以來持續下行,而疫情衝擊加劇了增速下行趨勢,2021年增速已由過去的雙位數增長降至個位數水平。與之相對應的,美國居民總資產年複合增速由2018-2019年的6%大幅上行至疫情後的12.7%。
多數資產均有貢獻。從美國居民各類資產來看,對於資產價值的增長均有貢獻。具體來說,實物資產年複合增速從2018-2019年的5.4%上行至疫情後的12.7%,金融資產增速則從2018-2019年的6.2%同步走高至12.8%,兩者在疫情後均呈現加速增長的態勢。從疫情後各類資產增量上來看,股票和基金、房地產以及養老金貢獻了約75%,這三者也是美國居民部門資產最主要的構成部分,占總資產的比例合計超過70%。
支持模式區別,財政補貼居民。之所以美國居民資產在疫情後增長速度較快,和政府支持下的紓困政策密不可分。為了應對疫情對居民收入和消費帶來的衝擊,美國進行了多輪財政刺激,其中均包括了對居民的現金轉移支付。以2020年4月為例,美國個人轉移支付占總收入比例從2019年的平均16%飆升至29%,反映了CAREs法案中現金支出的部分。而我國則採用了不同的政策路徑,財政發力更多地在於企業端,如針對中小企業減稅降費和發放定向補助等,我國的工業生產也因此先於消費得到修復。不過,在今年外需可能逐漸放緩的態勢下,給我國經濟增長也帶來了一定壓力。
改善居民資產,四成用於消費。在大規模的現金補貼下,美國居民資產負債表在疫情期間保持了比較健康的狀態,根據NBER的調查,美國居民將31%的現金補貼用於支付債務、27%用於儲蓄,而剩下42%用於消費,現金補貼政策使得美國居民的可支配收入不降反升,儲蓄和消費雙雙增長,使得美國居民資產狀況在疫情後並未明顯受損,反而存在一定程度的改善。
貨幣「不限量」寬鬆,房地產市場繁榮。此外,疫情後美聯儲開啟「無限量」寬鬆,低利率和充足的信貸供給也刺激了居民的購房需求。2020年11月,美國30年期固定利率貸款的利率降至2.72%的低位,同比大幅下行103BP,美國房市錄得量價齊升。利率的大幅下行也降低了耐用品的信貸成本,美國耐用品消費成為提振疫後消費的主要力量。同期我國貨幣政策相對較為克制,在「房住不炒」總基調下,房貸利率下降的幅度有限,不及美國房地產市場的顯著繁榮。而資產價格的上漲帶動美國居民資產增速隨之「水漲船高」。
誰在拖累居民財富的積累?
增速漸趨下行,疫後加快回落。事實上,我國居民部門資產增速早在2010年後就已逐漸趨於下行。2008年以前,我國居民總資產增速中樞接近20%,而2011年至2019年,居民總資產年複合增速降至13%左右。如果將居民資產作為居民財富的代理變量,這意味着我國居民財富的積累速度逐步放緩。根據我們的測算,在新冠疫情的衝擊下,居民資產的增長受到明顯的干擾,資產增速回落至個位數水平。
實物資產住房為主,金融資產存款近半。具體來看,我國居民資產可分為實物資產與金融資產兩類。其中實物資產以房地產為主,還包括其它如汽車和生產性固定資產等類別。截至2021年末,實物資產規模占我國居民總資產比重約為68%,而房地產占總資產的比例就高達64%。而我國居民持有的金融資產主要包括現金、存款、債券、股票、基金、保險準備金、銀行理財和信託等,金融資產規模占我國居民總資產的比例為32%。其中存款占據金融資產的半壁江山,2021年末居民存款規模約占居民金融資產的50%、占居民總資產的16.1%,緊隨其後的是銀行代客理財、保險準備金和股票,占居民金融資產的比例分別為12.5%、11.6%和11%,占總資產的比例分別為4%、3.7%和3.5%,而證券投資基金、本幣通貨、信託權益、證券保證金和債券等其他金融資產規模和占比較低。

居民資產增速,跟隨經濟走勢。從總量上來看,我國居民資產增速與經濟增長速度緊密相關。2000到2007年,我國名義GDP年均增速達到15.2%,同期居民資產均增速也有18.5%左右。而2010年以後,我國經濟增速中樞明顯降低,2011年至2021年,名義GDP年均增速下滑至8.9%,居民總資產的年均增速同步回落至12.3%,較前期也有明顯下降。

實物資產貢獻下滑,金融資產較為穩定。從結構上來看,我們發現,自2010年後,金融資產對於總資產增速的貢獻較為穩定,而實物資產對於居民資產增速的貢獻開始明顯下滑,與金融資產貢獻的增速之差也越來越小。2021年,居民部門總資產增速約為8.1%,其中實物資產貢獻4.3個百分點,金融資產貢獻3.8個百分點,兩者差距已經不大;而在2011年時,實物資產貢獻的增速約是金融資產的3倍。
疫後分化更為明顯,實物資產明顯走低。特別是疫情發生後的幾年,在居民部門總資產增速下行的背景下,實物資產增速的下滑幅度遠大於總資產增速,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金融資產的增速其實有所上行。我們發現,疫情後居民部門實物資產年複合增速由疫情前的13.9%降至7.9%,而金融資產增速則由11.2%進一步升至13.7%,由此可見,疫情使得居民部門以地產為主的實物資產增速走低,進而拖累了居民部門總資產增速。
房價上漲放緩,增速貢獻下降。在我國居民住房資產構成中,城鎮住房資產規模約占90%,而農村住房僅占10%左右,近年來隨着城鎮化率不斷提升的背景下,兩者的差距更是有所拉大。而通過對城鎮住房資產增速的分拆,我們發現,房屋價格對於住房資產增長的貢獻明顯下降,貢獻率由2019年的58.3%回落至2021年的41.6%。考慮到住宅面積增速的穩定,房屋價格增長趨緩或是導致居民住房資產增速下行的主要原因。
理財資金降速,傾向更多儲蓄。疫情後居民部門金融資產中存款的年複合增速與疫情前大體持平,而銀行理財資金增速明顯回落。不過今年以來居民存款增長較快,前四個月新增居民存款超過7萬億元,遠高於歷年同期水平。居民持有的現金增速在疫情後也有顯著上行,在投資和消費都趨於萎縮的背景下,存款和現金增速的上行反映出居民儲蓄被動增長,不過,由於二者占居民總資產的比例不到20%,對總資產的影響遠不及房地產。股票資產規模擴張,疫後市場表現尚可。居民金融資產中,股票資產的增長在疫情後整體而言存在明顯加速。從過往經驗來看,股票、基金和理財等金融資產規模與市場表現息息相關。隨着疫情後2020年和2021年股市的兩年接連上漲,居民部門持有的股票資產價值較疫情前顯著上行。
總結來看,疫情過後我國居民住房資產規模增長的放緩,拖累了居民財富的累積速度,這其中主要是受到房價上漲趨緩的影響。而儘管金融資產規模較疫情前增長有所加快,但這是由於在居民財富增速下降的背景下,居民部門的預期明顯轉弱,制約了消費意願從而帶來儲蓄規模被動上升所致,高增的金融資產並沒有轉化為有效需求。
資產縮水態勢未止。受到疫情的再度衝擊,今年以來,我國居民部門資產規模面臨繼續縮水的風險。在地產銷售持續低迷的背景下,實物資產價值面臨着重估壓力。根據我們的測算,截至今年4月底,居民部門持有的住房資產規模相比於去年年底下滑約4.2個百分點。不過在金融資產方面,被動儲蓄大幅上升,4月底,我國居民部門現金和存款較去年底分別上行5.3%、6.9%。
如何扭轉居民資產增速下滑的態勢?短期來看,疫情態勢如果能夠得到實質性轉好,則封控措施逐漸解除後,消費應該會迎來一定程度的反彈,但是最終消費的修復程度還是取決於居民資產負債表的狀況。
房住不炒之下,面積帶動增長。近幾年在「房住不炒」的政策基調之下,商品房銷售均價增速有了明顯放緩。2019年以來,儘管商品房價格的增速整體仍高於銷售面積的增速,但其對於銷售額的貢獻逐年遞減,而面積的貢獻日益增長。據此,我們認為靠房價大幅上行來帶動居民資產規模快速擴張的時代或已過去,居民住房資產的拉動可能主要由面積增長提供。
房價增速仍較穩定,結構升級或是主線。從房價的先行指標來看,能夠反映房企對房價上漲預期的100城成交土地溢價率仍處在較低位,而一季度央行公布的城鎮儲戶調查問卷中的「房價預期上漲比例」也延續下行,可見居民和企業對於房價上漲的預期均較弱。在政治局會議仍然強調堅持房住不炒定位的前提下,短期房價同比增速或將保持穩定態勢,而地產結構升級或將成為本輪地產恢復的主要特點,這將帶動居民實物資產重新回到增長通道。

提高收入更為關鍵。對於金融資產而言,如何將居民手中的存款和現金轉換為有效需求,是亟待解決的問題。雖然消費券等刺激政策有着一定的合理性,但對於消費的提振效果更偏短期。以美國為例,隨着財政刺激逐漸退出,高儲蓄率對消費的支撐趨於減弱,今年3月,美國居民個人儲蓄占可支配收入比重降至6.2%,已經低於疫情前的水平。我們認為,刺激消費的關鍵仍然是保障居民對於收入的增長預期。在此背景下,減稅政策能夠發揮很大的作用,可以通過分配結構調整來促進居民收入的恢復性增長並改善消費。
風險提示:政策變動,經濟恢復不及預期。
金融學博士,浙江大學工學學士,中泰證券研究所宏觀首席分析師。榮獲第三屆新浪財經金麒麟最佳分析師·未來之星、CEIC與EMIS2021年傑出成就分析師等獎項。此前曾供職於海通證券宏觀固收研究團隊,作為團隊宏觀經濟方向負責人獲得2020年新財富宏觀最佳分析師第3名,所在團隊亦曾獲得2017-2019年新財富宏觀最佳分析師前5名。
謝鈺(研究助理)
香港中文大學金融學碩士,上海交通大學管理學學士,負責國內實體經濟與貨幣流動性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