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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本科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在經歷了「天臨四年」後,他們終於喜迎來了所謂的「盧雷元年」。男演員翟博士曾以一句不知知網為何物,讓大學生將2019年尊稱為「天臨元年」。大概是被這種犧牲自己洗滌學術圈的行為打動,兩位遠在西安某大學的女生——盧同學和雷同學,決定如法炮製。而在與槍手的對線中,她們表現出來的姿態之桀驁不馴,言辭之犀利強硬,更是讓全國網友深深折服。由於覺得她們的功績更勝前輩,大家決定正式將「天臨四年」改名為「盧雷元年」。第一次看到這個新聞的時候,我還以為它被曝光,是因為槍手不守信用敲詐買家——不加錢就讓她倆畢不了業。但我萬萬沒想到,什麼妖魔鬼怪什麼美女畫皮,都比不上這倆新時代買家內心的反抗精神。不僅在製作畢設的過程中,一再給槍手加要求但不加錢,還在東西做完後,以向交易平台舉報為由,威脅槍手退款。眾所周知,作弊本來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一般不被敲詐就燒高香了。槍手當然也不是吃素的,經不住對方敲詐奪命催,他回了個「稍等」,然後反手就把這倆掛上了學校貼吧。這神帖一出,直接就給幹上了熱搜,至此上演這轟轟烈烈的盧雷事變。以一己之力將事情推到風口浪尖,已經讓劇情到達高潮。可更精彩的是,事情暴露後她倆還跑去找槍手哭訴,質問對方為什麼要毀人前程。這種去廚房把鍋砸了,還怪灶台做不出飯來的行為,翟天臨看了都得直呼內行。因為目前,該校已經發布官方聲明「暫停兩名同學的畢設答辯」。有自稱盧雷校友的網友爆料,目前該校計科答辯已經開始嚴查,掛人率直線飆升,其他院也重申畢設和代碼:不僅是該校進入後翟天臨時代,其他各大省市的高校也召開起大會,準備重新進行答辯和軟硬件驗收。而要數最倒霉的,還得是「天臨元年」本科畢業,又趕上「盧雷元年」專碩畢業的人。其實和買不買沒半毛錢關係,關鍵是翟天臨事件後,全網都染上了一種翟天臨PTSD。就好比一個遭遇過車禍的人,活是活過來了,但當他下一次過馬路時,再聽到近距離的喇叭聲,還是會被嚇得直發抖。現在盧雷就是那個喇叭,嚇得人當初被翟天臨支配的恐懼紛紛湧上心頭。但據我觀察,讓人深感憤怒但無力撲騰的疲倦感,不止來自於挑燈夜戰加班加點的生理重壓。翟天臨事件剛爆出來的時候,很多人還以為這將帶來整個學術圈的面貌煥然一新,廣大學子的知識水平突飛猛進——結果呢?壓力一層層傳導下面,落到末端的大學生身上時,大家猛然驚醒:說好的蕩滌學術不端,最後只有我這普通學術垃圾受傷的世界完成了。一切似乎都是從造假醜聞爆發後,各學校不約而同的妙招開始的:據了解,2018年以前,也就是翟天臨學術造假事件還沒爆出的時候,畢業論文的查重率大部分還都在30%。然而2019年以後,為了嚴打水分,這個標準就一降再降,降到了15%,甚至10%。有人以為自己學校5%的查重率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學校大筆一揮,硬生生就給改成了3%。這當然是最簡單的解決辦法。
但論文查重系統暴露出的荒誕,及其帶來的一連串新的麻煩,卻都不在考慮範圍內。
這三年,每個需要寫畢業論文的學生幾乎都遭受了無差別的掃射。
有中文系的學生爆料,畢業論文研究的杜甫,結果杜所有杜甫的詩歌名稱被標為重複。
超低的重複率成了唯一的標準,以至於博士生都不堪其擾:via @SeokMau
總之,所有學術名詞、名人名言、數據資料、計算公式,統統逃不過被揪出來的命運。
甚至在致謝里寫上導師名字,都能被打成抄襲。
但落到資歷最淺、連學術的門都沒摸到邊的本科生頭上,什麼創新水平,大家都心知肚明。多少本科生的論文在導師眼裡,根本就是一堆shit,真要細究起來幾乎都要打回。別說創新了,在不少教授看來,本科生壓根兒都沒有寫論文的必要。之前首都經貿大學有位教授建議取消本科論文,還上過熱搜。在她看來,除了那些想讀研的以外,多數本科生畢業季都在忙着焦頭爛額地找工作,對論文也不走心,寫了也沒意義。很多人只要不抄襲、不敗壞學術道德,老老實實按流程走完,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僅犯錯誤的不能再矇混過關,所有沒藏什麼壞心眼的學生,也都成了不堪其擾的人。在翟天臨事件爆出前,大部分學校的本科畢業論文是不用抽查的,等於你只要過了導師那關就算成功了。但翟天臨之後呢,不僅研究生,連本科生的論文也要全國抽檢,部分學校還安排了四層檢查。校方會把你論文的作者名字和學校給遮掉,然後送去其他學校給其他老師看。不少人的論文送過去後,有老師說你90分,有老師卻打出60分。標準完全不統一,也頭疼,因為你都不知道上哪兒揣測對方的心思。近三年的畢業生就像進入了循環,所以「沒有人年年都罵翟天臨,但年年都會有人罵翟天臨「。現在又半路殺出個盧雷,把範圍擴大到了多見於理科生的畢業設計。如果真引起了更大範圍的畢設嚴查,無疑將給這屆學術垃圾們雪上加霜。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提高本科生的水平,豈是一場論文嚴查能解決的?然而,一屆屆學生都在忙着奔前程,大家也只能忙着追求一個短期見效。不就是查重嗎?中國人民最大的智慧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慣了風風雨雨的莘莘學子,深知論文裡不能有弄虛作假,就像宿舍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沒啥不能琢磨出來的奇淫巧技,畢業生們於是傾盡畢生所學。
把「謝謝」擴寫成「謝謝,你是個好人」,把「我國」改成「我們國家」。
一改:我家門前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
二改:我家門前種了兩棵結果子的樹,一棵叫做棗樹,另一棵,也叫棗樹。
三改:我家門前有兩棵樹,結了茂盛的果子。左邊那一棵是棗樹,右邊那棵長得和左邊很像,你猜怎麼着我的老baby,居然還是棗樹,這不巧了嗎?
儘管一波下來,整篇論文已經改得面目全非,自己都認不出來。
所以可以理解,如今的「盧雷事變」炸起萬千學生的恐慌,本質上就是一種「又來了」的疲憊。要是疲於醉心學術、提高個人科研水平與寫作能力,也就罷了。畢竟寬進嚴出的大學確實可能成為未來發展趨勢,於社會而言,誰不希望高等教育的質量配得上它名字的開頭二字呢。真能做的都做了,時間精力卻好像沒有一處花在了有性價比的地方。更何況,該漏網的魚,似乎還是總有辦法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誰都反感作弊的人,但仔細想想,學術不端滋生了黑色產業鏈,難道真是第一天的事嗎?翟天臨也好、盧雷也罷,恐怕都只是學術不端鏈條上的幾隻螞蟻罷了。只是一個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領的是高階玩家的本子。鬧了三年,有門路的依然有門路,有賊膽的依然有賊膽,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總有辦法矇混過關。最後倒霉的,可能就只有大多數不得不削足適履的學生。比如查重生意,大概又要迎來新一波蒸蒸日上的好機會了。願上天保佑倒霉的畢業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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