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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出生的陳劍瑩是第三位獲得戛納電影節短片金棕櫚的中國導演。(受訪者供圖/圖)


全文共7691字,閱讀大約需要15分鐘

如今,每年投遞給戛納的中國短片不在少數,有的是投資在百萬元人民幣級別、完全按照工業水準製作的短片,也有極低成本製作出來的獨立作品;有成熟的知名導演,也有還沒畢業的學生。

本文首發於南方周末 未經授權 不得轉載


文|南方周末記者 余雅琴
責任編輯|劉悠翔

當隕石撞擊地球後,引發海底火山噴發。海水隨時會淹沒一座城市,你不得不離開自己的家鄉。走前的最後一天,你都會做些什麼?

短片《海邊升起一座懸崖》所追問的就是這樣的「未來」。導演陳劍瑩的鏡頭,對準了少女念念的「最後一天」:和她青梅竹馬的男孩在短暫的交談後不辭而別;從小看着自己長大的鄰居爺爺則選擇留下陪伴自己去世的老伴;路邊的大排檔里,老闆娘和客人還沒有意識到危機的到來……

北京時間2022年5月29日凌晨,第75屆戛納國際電影節落下帷幕,這部作品獲得了短片金棕櫚獎(Short Film Palme d'or,即短片單元首獎),1995年出生的陳劍瑩也因此成為第三位獲此殊榮的中國導演。

因為疫情的緣故,陳劍瑩獨自一人代表全劇組走上戛納的紅毯,她在獲獎感言的最後用中文致謝。除了感謝父母、投資方以及團隊,她特別強調:「影片中所描述的,就是我站在祖國土地上感受到的詩意、深情。」這天恰巧是陳劍瑩的生日,她將戛納的獎項視為「最棒的27歲生日禮物」。

據報道,這屆戛納電影節共收到來自140個國家和地區的3507部短片作品。《海邊升起一座懸崖》從中脫穎而出,它與入圍國際影評人周單元(La Semaine de la Critique)並獲得酷兒棕櫚獎最佳短片的《當我望向你的時候》、獲得電影基石單元(La Cinef)二等獎的《地兒》一起,向人們展示了中國95後導演群體開始以短片創作嶄露頭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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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磚


「站在頒獎台上,我意識到之前的片子為何沒有獲得大獎。可能真的要回到自己的土地上,才能把最真實和最深沉的情感聯結拍出來。在戛納,評委們一直在誇我的視覺表達和詩意風格,其實這種風格也來自中國的土地,如果不能理解這種美,就無法呈現它。」陳劍瑩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獲獎完全是一個意外驚喜,自己並沒有特別準備獲獎感言,臨場所表達的是自己回國拍片最真實的想法。

高中畢業後,陳劍瑩就離開了家鄉哈爾濱,遠赴美國進入紐約大學電影系學習。在美國學習工作期間,她完成了好幾部短片作品,漸漸可以依靠拍攝廣告負擔自己留學的費用。

2020年,陳劍瑩開始着手準備自己的長片,她喜歡上了一位好友的家鄉四川宜賓,被這裡自然環境的古典詩意和三線城市的工業氛圍打動,曾考慮把宜賓作為拍攝地之一。

這部計劃在中美兩地取景的長片,歷經波折後終因疫情暫時擱置。孰料這樣的工作動盪持續了近兩年。有幾次是不眠不休做出方案之後,石沉大海;有一個項目已經定了她做導演,工作了兩三個月之後,被告知項目暫停……陳劍瑩甚至開始產生自我懷疑,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適合這個行業。

消沉了一陣子,陳劍瑩突然意識到,既然拍攝長片的風險大,需要的資源也多,不如重新出發,再拍一部短片。她來到宜賓,拍了《海邊升起一座懸崖》,她第一部在國內拍攝完成的導演作品。

這部短片融入了陳劍瑩的生命體驗。她十多歲離開家鄉去美國讀書,後來因為拍片的緣故經常四處奔走,在任何地方都只能停留一段時間,之後就要面臨告別。「2020年暴發的新冠疫情讓我的生活節奏一下子變慢了,原本計劃拍攝的長片項目也不得不擱淺,我只能埋頭寫作劇本,等待創作的機會,也開始更想要抓住那些轉瞬即逝的東西。」她說。

「短片是進入行業的敲門磚,雖然不能證明自己是一個成熟的導演,但起碼可以證明自己的實力,向人展示出自己的風格和特色。」陳劍瑩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短片的自由度更高,可以實驗的東西也就更多。我這次拍《海邊升起一座懸崖》嘗試了很多之前從沒有用過的拍攝方式和鏡頭語言,對我來說是一次很新的體驗,如果這是一部長片,我敢說不可能做到這麼極致。」

天浩盛世娛樂董事長周浩是《海邊升起一座懸崖》的出品人、總製片人,他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自己願意投資陳劍瑩的作品,就是看重95後年輕人的視野。他說:「短片的投資基本上是不考慮回報的,但我覺得值得。他們這代人開眼界看世界的機會更多,有機會前往世界頂級的專業院校深造,對電影的理解更具有當下性。」

「這些年我有一個觀察,不論是國外還是國內,短片越來越多了。」《海邊升起一座懸崖》的監製單佐龍感嘆,這兩年因為疫情,很多長片項目停滯了,他卻因此接觸到大量的短片,「必須說明的是,短片絕對不是很多人理解的僅僅是長片的縮短版,短片有自己的創作語法與美學,在西方甚至有專門只拍短片的導演。我覺得短片不見得一定要各方面成熟,但一定要有辨識度,被人記住。」

作為《路邊野餐》與《地球最後的夜晚》的製片人,單佐龍長期關注各大國際電影節的變化,他指出,比起相對穩定的長片創作,短片的賽道正在變得擁擠,這或許與年輕人漸漸意識到短片的意義也有關係。

據單佐龍介紹,戛納電影節是國際頂級電影節中最重視短片的一家,不但主競賽單元有短片,其他的平行單元,比如「國際影評人周」和「導演雙周」都有短片。「對於戛納電影節來說,短片的競爭既激烈又多元,除了有志於電影創作的導演,也有不少藝術家會將自己的片子投遞過來。戛納通過對短片的遴選鼓勵和尋找有潛力的導演。我們如今所熟悉的很多知名大導演,最初都是憑藉所拍攝的短片被國際影壇關注的。」

如今,每年投遞給戛納的中國短片不在少數,有的是投資在百萬元人民幣級別、完全按照工業水準製作的短片,也有極低成本製作出來的獨立作品;有成熟的知名導演,也有還沒畢業的學生。

單佐龍認為,以戛納電影節為代表的藝術電影遴選系統,對中國電影的期待主要表現在兩方面,一方面渴望通過中國導演的電影表達看到一個變化中的中國現實,另外一方面則希望看到讓人耳目一新的美學表達。從這兩方面看,不少有過海外留學背景的年輕作者,的確為中國電影的創作帶來了讓人驚喜的新東西。

黃樹立帶去戛納的短片《當我望向你的時候》是一部記錄自己和家人關係的「私影像」。(受訪者供圖/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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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錄像」


溫州男孩黃樹立帶去戛納的短片《當我望向你的時候》是一部記錄自己和家人關係的「私影像」,以一種看似「家庭錄像」的方式表達了自己對父母的深厚的情感,也揭露了這個家庭不為人知的裂痕。

2019年,黃樹立從北京電影學院攝影專業畢業後,申請進入紐約大學學習電影製作。一年多之後,因為疫情的影響,又不得不暫時休學返回國內。

「其實疫情之前,我幾乎每年夏天都在不同的國家工作,語言和文化差異不再成為一種障礙,我覺得自己可以在世界任何一個地方工作或者生活。」黃樹立認為,疫情改變了自己的思考方式,變化的世界讓自己有了一種強烈的無力感。

回國後,黃樹立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一邊開始和朋友做些創作,一邊重新面對困擾自己的家庭。最終,這些思考被他以手中的一台8毫米的膠片攝影機記錄下來,他期望家人可以真正理解自己。

黃樹立選擇學習電影有些偶然性,高中時代,他尚未想好未來一定要從事何種職業,但很清楚自己不想要什麼生活。「我不想重複長輩們的人生路徑,對那時候的我來說,考入北京電影學院就是一種逃離。初到紐約,我迷茫了一陣子,因為這個城市太多元,雖然很包容,但是也很容易眼花繚亂。有時候我會覺得,正因為我身處在一個異國他鄉的環境,反而讓我開始去向內探索自己,尋找自己的來處,這或許就是我拍攝這部短片最初的想法。」黃樹立分享道。

某種程度上,這部短片的創作是一種偶然中的必然,相對叛逆的生活選擇、不被接受的情感關係、不走尋常路的職業規劃,讓黃樹立和母親長期處在一種焦灼的關係里。母親為了黃樹立的成長,犧牲掉了自己的生活,很早就辭去了工作,專心照料黃樹立的生活,因此也常常流露出對兒子「有出息」的期待。可是什麼是「有出息」,兩代人有了巨大的分歧,隔閡也越來越深。

黃樹立想過溝通,但往往會以不歡而散收場。「她是一個偉大的母親,為了培養我犧牲巨大。但我們的關係就像是房間裡的大象,你知道它的存在,但是又都選擇了『視而不見』,也沒有勇氣開口談論它。」

電影時斷時續地拍攝了一年,成了黃樹立寫給自己和家人的影像日記。在這部影片裡,黃樹立放進去大量的素材,幼年時候居住的老房子、北京的朋友和戀人、父親生活的碎片、母親年輕時候拍下的錄像……富有顆粒感的畫面之外是黃樹立的講述與母親的「嘮叨」,這些元素構成了這部影片的面貌。電影的最後,黃樹立將畫面定格在母親過馬路時不經意望向自己時流露的笑容。

「你的作品讓我想起了我和我媽媽之間的關係,她對我說過的話和你媽媽說的簡直一模一樣。」戛納影評人周的選片人告訴黃樹立。後者這才意識到,自己這部完全私人的東方電影,其實有着廣泛意義的共鳴。

問題沒有得到根本的解決,但電影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代際和解。「電影後期剪輯製作的過程中,我十分焦慮,最後還是決定給母親看看。看完之後,我和她抱頭痛哭,雖然她還是會自責對我的教育失敗,無法原諒自己,但她說不論如何,希望我可以過得開心。」

電影在戛納展映的同時,還以線上展映的方式面向全球網友,結果竟被人盜錄上傳到網絡。《當我望向你的時候》資源泄露後,甚至一度引發豆瓣網友的激烈討論,也有人被這部作品打動,通過微博私信給他分享自己的故事……黃樹立慢慢意識到,自己的作品就像一個實驗,最初這部作品的觀眾只是自己和父母,遭遇意外後,它似乎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觀眾。

「我們這代人成長在網絡環境裡,是習慣於相信網絡的。我很小的時候就會瀏覽一些英文網站,尋找自己喜歡的圖片或者影像。初中的時候,我運營過一個微博時尚賬號,把我搜集的時尚圖片發在上面,積累了三萬多粉絲。」黃樹立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曾經我以為互聯網給我打開了廣大的世界,漸漸卻發現它也在造就信息繭房。隔絕的世界讓人們開始變得對外部世界有戒備心了。既然很多事情沒有辦法掌控,我希望可以用一種柔軟的方式進行影像表達,說得通俗點,我希望找到一種愛意,這種愛意可以戰勝我們對未知的恐懼感。」

3

歸屬感


在《當我望向你的時候》中,黃樹立除了記錄自己和父母的關係,還將自己的朋友放入其中。「很多人建議我拿掉,但是我不願意,這是我生活的一部分。當我們離開校園開始感到迷茫的時候,是朋友們一直陪在我身邊。」後來,黃樹立擔任了好友蔡傑的長片處女作《人海同游》的攝影指導。

李瀟遠是《海邊升起一座懸崖》的製片人,也是陳劍瑩從高中時代就結識的好友。「戛納獲獎的消息傳來,對我們來說就好像是實現了少年時代的夢想。當年一起拍校園『微電影』的朋友,現在依然在一起合作——我和陳劍瑩拍電影,另外兩位則一起開了一家設計公司。後來為了《海邊升起一座懸崖》,我們請他倆製作海報,等於大家又聚在一起了。」

黃樹立回憶,自己最初的創作源於高中時代學校鼓勵大家拍攝「微電影」,他回憶:「我最早的拍攝就是拿着家裡人買的5D2相機,拍了一些很幼稚的東西,參加了『微電影』大賽。對於我們這代人來說,設備和技術可能都不是問題,關鍵是能否真誠地面對自己的經驗和內心。」

2010年前後,伴隨着視頻網站的興起,中國掀起過一場「微電影」熱潮。因為微電影《老男孩》的出現,這一年被媒體定義為「微電影元年」,以至於有條件的高中也開始鼓勵學生的「微電影」創作。

當時,李瀟遠和陳劍瑩分別在北京和哈爾濱讀高中,偶然的機會在「百度貼吧」相識,並從興趣相投的網友發展成生活中的朋友。後來,陳劍瑩想要拍攝一部「微電影」,李瀟遠從北京趕去哈爾濱幫忙,從演員到製片,參與了拍攝的大部分環節。讓他至今引以為傲的是,這部學生作品最終通過商業贊助和校園內的DVD售賣收回了成本,這也是他第一次對何為電影製作有了認識。

在美國留學生活的歲月,陳劍瑩感受到了漂泊,她漸漸發現,儘管身邊的年輕創作者的表達各不相同,但因為習慣性的流動,大家都在某種漂泊中,好像總在尋找一種歸屬感。

李瀟遠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當初陳劍瑩找到自己說想拍一部短片的時候,他們在咖啡廳聊了很久,雖然還沒有最初的故事雛形,就已經決定一定要做一部有當下性的作品。「我和陳劍瑩都覺得,在疫情之中,全世界都在面臨着某種困境,大家都在經受着各種考驗,時代氣氛總體來說是有點『悲情』的,那我們可以做一部關於悲情時代的浪漫的影片,科幻或許是一種很好的方式,以『末日』來隱喻社會現狀。但是,我覺得這種情緒並非說我們就一直抱怨和吐槽,反而是要學着擁抱未來。我希望我們的作品可以給人安慰。」

後來,他們又找來了曾經創作過戛納獲獎短片《延邊少年》的90後編劇蕭子木華加入創作團隊,他在文本上貢獻了敘事主題與人物思路。三個人經過不斷地討論甚至爭執,才完成目前這個版本的故事。總結這段創作時光,蕭子木華認為自己的作品大多與個人經歷密切相關:「年青一代的創作不再追求宏大的議題,他們更看重作品的個人化和多元化。值得注意的是,個人的體驗與自我觀照參與創作的情況越來越多。」

2021年年底,《海邊升起一座懸崖》終於開拍,或許是為了完成長片未竟的夢想,陳劍瑩再次選擇在宜賓拍攝。宜賓是一座地勢起伏較大的城市,整個劇組七十多位工作人員需要不斷地爬上爬下,克服種種困難,但最終僅用了五天,拍攝部分就完成了。

李瀟遠感慨:「或許真的是『電影之神』的眷顧,我們在宜賓找到了很多夢寐以求的場景。比如電影海報上那個充滿了植物的房間,不是美術老師搭建的,而是真實存在的。我還記得我們在宜賓找到這個廢棄的樓房的時候,原本也覺得平淡無奇,但走到樓上的某個房間,推開門一看,裡面竟然長滿了植物。」

主演姚安娜是第一次出演電影作品,為了貼近角色,她提前半個月進入劇組,與陳劍瑩一起豐滿了這個角色。姚安娜甚至給念念寫了一封長信,希望可以更好地理解這個內心矛盾憂鬱的女孩,她認為「某種程度上念念和自己的一些地方很貼近」。

影片的最後,當念念的母親呼喚她趕緊上車準備離開的時候,她爬上了不遠處的一座高塔,不顧遠方的海水不斷地湧來,想要再看看家鄉的面貌。「這個結尾算是一個隱喻吧,我想這代表着念念最終的覺醒,她不再懵懂地聽從父母,開始嚮往自由,也完成了女性意義上的『覺醒』,也是我們這部作品在主題上最終的落點。」李瀟遠說。

1998年出生的李家和和幾個同學花了5000塊拍成了《地兒》。圖為該短片劇照。(受訪者供圖/圖)

4

「熱情項目」


2021年,李家和從河北科技大學影視學院攝影系畢業,《地兒》是他的畢業作品。在老師的鼓勵下,他抱着試一試的心態,以這部作品報名了戛納的「基石單元」(旨在鼓勵全球高校學生的短片和中片作品單元)。

《地兒》的故事不算複雜,講述了河北農村兩個青年因為與朋友發生的一場意外而陷入的困境。整部短片給人印象最深的是鏡頭和色彩,從小學習美術的李家和很擅長利用顏色和燈光烘托氣氛,讓這部拍攝經費有限的學生作業呈現出一種「故意」設計出的美學質感。

影片是在李家和的家鄉拍攝完成的,劇組一共六個人,全是志同道合的同學。大家身兼數職,用十幾天時間,一共花費5000元拍完了這部作品。為了節約成本,他們只能找免費的拍攝場地。有人將整部影片採用的固定機位解讀為一種風格,事實則是,李家和的攝影設備只有一台三腳架和一部微單相機。他不得不在有限的條件下想辦法豐富影片的表達,選擇使用冷暖色調去反映人物內心世界。

「在拍攝中,我的團隊成員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干就完事了』。」李家和將《地兒》形容為一部「命題作文」,他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我認為在預算不充足的情況下,劇本要根據『現實問題』進行寫作。比如我需要提前確定好免費且安靜的拍攝場地、劇組的職員分配和演員數量,以及能用到的設備等等,去量身定製一個符合這些要素的劇本。」李家和提到,劇組用的都是業餘演員,所以片中角色的人物小傳是根據他們自身性格「定製」的,以便讓他們表演起來更自然……「但這種笨方法有非常多的弊端和問題,比如會限制題材,後期也會遇到一些不確定的因素等等,我感覺這種模式其實有違一部電影的創作初心。」李家和補充。

近年來,單佐龍開始在高校講授製片人課程,他發現越來越多的中國高校開設影視類專業,這在一定程度上助推了短片作者的湧現。不少新導演就是抓住在學校拍攝作業的機會被業內挖掘的。「中國電影行業目前的一個問題在於,我們並不重視短片,很多短片根本沒有機會被看到,更別提得到投資。因此對於專業院校的學生來說,拍攝畢業作品的機會很重要。大部分學校都會給予畢業作品一些投入,不同的學校投入有多有少,學生們自己再湊一部分,一部作品就可以拍出來了。」

陳劍瑩將這種創作的方式稱為「Passion Project」:「就是『熱情項目』,所有的人都不拿錢,就是想要拍一部作品。這可能是沒有投資的情況下,最好的一種製作方式了。相比大部分人,我在影視業的寒冬能夠為《海邊升起一座懸崖》找到投資,真的十分幸運。」

單佐龍認為,雖然大家都說行業不景氣,很多導演沒機會,居於行業頭部的導演卻更忙了。「資本為了安全都湧向更有質量保證的作者,意味着年輕導演的機會相對就少了。電影節也是如此。其實世界上有很多優秀的電影節,但是不為大眾所知,所以現在幾乎所有的藝術電影都湧向『三大』,只有這樣才能獲得更多關注。」

他越發覺得,如果年輕的作者想要脫穎而出,除了打磨作品本身,還需要更早地認清自己。中國商業電影和藝術電影已經形成了截然不同的賽道,選擇前者就不要考慮獲獎與否,選擇後者則需要理解「國際電影」的標準。在這個過程中,年輕作者除了需要拍攝的經費,還需要一位真正懂得電影節的「策略官」。

在他看來,西方電影節的遴選機制有自己的「傲慢」,有的西方選片人分不清銀幕上的東方面孔。有志於參與國際電影節賽道的年輕人,儘管大部分都有很好的外語能力,依然需要專業人士的「轉譯」,以便理解世界同行的思維。

周浩曾是一位資深的明星經紀人,從業多年他漸漸意識到,好的作品才是娛樂產業的核心。抱着這樣的期待,天浩盛世娛樂發起了一個名為「浩淼計劃」的創作者扶持計劃。周浩說:「再好的藝術家也需要經營,我們所做的工作就像是諸葛亮之於劉備,我希望從開始的時候就幫助有才華的年輕人做出他們心中的好作品。說實話,如果戛納把獎項頒給一位成熟的導演,我覺得不是我們期待的,正因為陳劍瑩年輕,她代表了中國電影未來的希望。未來市場上需要的是兼具藝術性和商業性的作品,不論是《霸王別姬》還是《寄生蟲》,事實證明,優秀的電影不會缺少觀眾。」

他認為所謂的影視寒冬是暫時的,對於一位好的創作者來說,現在的環境為他們提供了創作空間——可以沉澱之後寫出更好的作品。

「說到底,想要拍片的年輕人總會有辦法的。不論拍什麼類型的電影,只要有足夠的信念,窮盡一切辦法,以我身邊的人來說,儘管各個都有不容易的地方,但大家最終都拍出了自己的片子。」單佐龍說。

有人曾問過李家和拍片的秘訣,這位23歲年輕人的回答也是如此,他說:「其實很簡單,就是干你自己喜歡的事,然後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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