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舞台

2022年1月，馬來西亞二手車平台Carsome獲2.9億美元E輪融資，估值達17億美元。正常來說，這對馬來西亞的科技創業生態來說是個好消息。但是，本輪融資中的兩個主要投資方，可能會讓馬來西亞政府有些緊張。

本輪融資由卡塔爾投資局（QIA）、65 Equity Partners和SeaTown Private Capital Master Fund領投。後兩者是由新加坡政府的全球投資公司淡馬錫旗下的基金。65 Equity Partners於2021年剛推出，以幫助公司在新加坡交易所（SGX）的上市，管理資金為33億美元。

淡馬錫的參投提升了Carsome上市的可能性，或許還會將其總部遷至新加坡。對於馬來西亞來說，這一幕將有些令人尷尬地似曾相識。因為在2014年，馬來西亞就將科技巨頭Grab「讓」給了大洋彼岸的鄰居。

行業觀察人士表示，如果Carsome最終在新加坡上市，這將充分說明它在馬來西亞得到的支持是不足的。有投資人稱，馬來西亞主權財富基金Khazanah Nasional也向Carsome投資了約5000萬美元，該基金資金總額達290億美元。

但Khazanah的問題是，過去三四年裡它非常不穩定，員工流失率很高。多名內部人士透露，自2018年以來，許多同事已離開或打算離開公司。

兩位投資人均表示接到過Khazanah現任和前任員工的工作申請。"他們多數想要更有挑戰性的工作。"其中一位說。

「這與公司的多次領導層變動有很大關係，因為很多事情都被擱置了。」他們補充說。不到五年的時間裡，Khazanah已經換了兩任總經理。現任總經理Amirul Feisal是2021年7月才上任的，合同為期三年。據前員工稱，2018年大選Azman Mokhtar離職後，公司才開始脫軌，此前他任職長達14年，是Khazanah任期最長的總經理。

可能這就是2021年8月馬來西亞政府推出PERKUKUH（強化人民投資）計劃的原因，以改革其官聯投資公司（GLICs）。

不過，根據一些業內人士的說法，Khazanah要扭轉局面還不算太晚。2021年10月，Khazanah推出了60億令吉（14億美元）的Dana Impak（影響力基金），為各階段的公司提供資金支持。

但要真正有所轉變，"首先我們需要承認我們有問題。"一名官聯投資公司的高級投資主管說。

「Khazanah」一詞在馬來語中意為寶藏。1993年，Khazanah成立，以新加坡的淡馬錫為藍本，管理馬來西亞政府資產。

與其他馬來西亞政聯投資公司不同的是，Khazanah不依靠公共儲蓄。相反，它通過舉債、發行股票或資產出售來籌集資金。這意味着Khazanah並非純粹追求投資回報，而是可以代表政府追求戰略和發展利益。

2004年，Azman上任首席執行官後，Khazanah開始像一個私有投資公司一樣運作。它投資了在線旅遊公司Skyscanner、新加坡互聯網公司Sea Ltd和美國數據公司Palantir等科技公司。值得一提的是，它對中國科技巨頭阿里巴巴的投資獲得了超過10億美元的收益。

"當時有一個七八個投資主管組成的團隊，專門負責研究科技領域的投資。"一名前員工表示，"那個時候，東南亞（市場）還不像今天這樣成熟。Khazanah會關注其他國家和地區的公司。" Khazanah還在中國、印度、土耳其、英國和美國設立了辦事處。

Azman頗受員工尊敬。他們覺得他雖然是個工作狂，但很有動力。他們也知道他的工作並不容易，因為Khazanah與馬來西亞政府關係密切。

一位前員工表示，Azman曾在兩位總理的手下工作過，他們對事情的處理方式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但值得稱道的是，Azman盡職盡責，處理好所有事情。所以我們得以免受政治影響。"

另一位前員工表示，Khazanah並非典型的政府機構。"公司文化很好，同事都很有動力，也很專業和聰明。大家團結一心，不存在背後捅刀子或任何不友好的競爭。"

然而，在2018年5月的大選之後，一切發生了轉變。新任總理馬哈蒂爾·穆罕默德公開批評Khazanah偏離了其促進馬來西亞經濟增長的最初目標，認為它已成為前政府謀取私利的便利工具。

馬哈蒂爾起用馬來西亞養老基金EPF的CEO Shahril Ridza Ridzuan為新任總經理。為減少債務，Khazanah開始積極撤資。僅僅一年時間，其債務就從550億令吉（131億美元）減少到460億令吉（110億美元）。截至2020年底，已減至430億令吉（102億美元）。

投資步伐放緩，員工福利被剝奪，連Khazanah的倫敦辦事處也關閉了。Shahril 希望公司專注於長期增長，為政府提供戰略幫助，推動馬來西亞的發展。

這種種變化讓一些員工感到不快。"從積極投資，變成監測和管理投資組合公司，這是很重要，但讓人覺得沒有太大興趣。"一位前員工說。

員工開始流失。一位熟悉Khazanah的高級投資主管表示，在與Azman共事14年後，員工難以適應新的領導層，這很正常。

更重要的是，沒有人知道Khazanah已經變成了什麼，它沒有政府的明確授權。"要由每一任最高領導人來解釋基金應該是什麼，這本身就有問題。"他們說。

Khazanah的員工開始尋找新工作，新加坡成為很多人的選擇。

"有人離開Khazanah到其他地方從事投資工作很正常，但我擔心他們中的許多人都去了新加坡，"一位前員工說，"過去兩年，來自新加坡的競爭非常激烈，很難再把這些人吸引回來。"

相比於馬來西亞，新加坡非常善於發現某些領域的增長趨勢。一旦發現，它就會在這些領域加倍投入，比如金融科技和農業技術。而馬來西亞主要是保護其傳統資產。

"馬來西亞的整個生態都有問題，"一位業內人士稱，"如果一個政聯投資公司考慮做一些事情，其他機構可能會不願意支持它。但在新加坡，當淡馬錫做一件事時，會對其他機構產生涓滴效應。"

除了SeaTown Holdings和65 Equity Partners，多年來淡馬錫成立了各種附屬基金，如Vertex Venture、Heliconia Capital、Tower Capital Asia和Pavilion Capital，它們在世界各地尋找機會。這些基金可利用的資本總額輕鬆超過幾十億美元。

"新加坡的資本是無可比擬的，"一位高級投資主管表示，"為了讓公司轉移到新加坡，他們願意提供一個公司所需的任何數額的資金。顯然，他們注意到馬來西亞沒有跟上，所以讓我們全力以赴地抓住優質初創公司，像Carsome。"

2014年，它就是這樣說服了成立於馬來西亞的叫車巨頭Grab，將其總部遷至新加坡。

根據前員工的說法，2015年之前，Grab曾向Khazanah尋求投資，但Khazanah認為這個行業風險太大。"估值方面也存在一些不匹配......當時，很難說Grab是否能讓人們脫離出租車。"

事後看來，也許Khazanah可以嘗試更加注重戰略層面的投資。與其純粹為了回報而投資，它可以讓一些被投資公司在馬來西亞建立一個基地，就像新加坡一樣。

此外，由於和政府的關係，Khazanah的投資和撤資總是受到嚴格的審查和政治影響。每筆交易在被批准之前都必須經過至少五層把關。

這對任何政聯投資公司來說都很常見，淡馬錫也是。但淡馬錫從未稱自己是主權財富基金，它擁有其管理的資產，也有信用評級，並發行國際債券。

因此，從大局來看，為Dana Impak注資60億令吉（14億美元），似乎是為了讓Khazanah回歸正軌——成為馬來西亞經濟的催化劑。

馬來亞銀行（Maybank）前首席財務官Feisal擔任Khazanah總經理後曾表示，他的重點將是 "推動馬來西亞（的發展）"。同時，Dana Impak將在五年內部署到六個重要領域。

在馬來西亞政府公布的PERKUKUH文件中，Khazanah的任務是 "通過長期風險調整後的回報和新增長領域的影響力投資，為馬來西亞人提供可持續的價值，增強馬來西亞的經濟競爭力。"

據一名政聯投資公司的高級投資人表示，Dana Impak設立的推動力是2021年舉辦的Khazanah Impact Innovation Challenge（KIIC）。這場名為 "加強馬來西亞人老齡化服務 "的商業競賽，旨在解決該行業的差距，為國家2045年邁向老齡化社會做準備，屆時15%的人口將在65歲及以上。

"人口老齡化是一個與我們息息相關的問題，政府基金關注這個問題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在KIIC之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這位高級投資人說。

Khazanah本可以像其他政聯投資公司一樣，斥巨資委託波士頓諮詢公司這樣的高級諮詢公司為政府設計方案。但它沒有這樣做。

相反，Khazanah將KIIC作為一項公開的挑戰，邀請初創公司提出他們的解決方案，共同解決老齡化問題。"這顯現了它的企業思維，採用一些小的、被證明有效的東西，然後讓它擴展到更大的範圍。"

在這種情況下，PERKUKUH可以與Dana Impak攜手並進。Khazanah也是該計劃的主要參與者，在PERKUKUH列出的20項舉措中，它是其中13項的核心貢獻者。

馬來西亞民主與經濟事務研究所（IDEAS）讚揚了PERKUKUH。如果進展順利，人們可以消減政聯投資公司是由政治任命者領導的看法。其中一項舉措是建立一個專門的單位來監督政聯投資公司的表現。

"這是建立更多問責機制的舉措。"IDEAS的副研究主任Sri Murniati Yusuf說，「此外，我認為還可以要求向公眾公布業績報告，以及建立一個政聯投資公司和政聯公司的特別議會委員會。"

事後看來，2018年的管理層調整是必要的，以便Khazanah回到正確的軌道上來，多位業內觀察人士表示。也就是說，Khazanah所有的努力成果要在未來5到10年才會顯現出來。"馬來西亞正在經歷一段低潮期，但我們絕不會放棄。"這位高級投資主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