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裝劇仍在拍,或玄幻或架空,敢打歷史tag者寥寥,寥寥中還無及格者。1999年的《雍正王朝》,2001年的《康熙王朝》,2002年的《孝莊秘史》,2003年的《走向共和》;2005年的《漢武大帝》;2006年的《貞觀之治》;2007年的《大明王朝1566:嘉靖與海瑞》;2009年的《大秦帝國之裂變》......再到2017年,出現《大軍師司馬懿之軍師聯盟》,質量遠不如之前。12歲的翁斐然只是打了個暑假工,在《秦始皇》中飾少年嬴政。眼神陰鬱霸氣,確實有「千古一帝」內味,讓人見之難忘。「列位,我大秦世居西隅,歷代先祖從無龜縮自保之意。大爭之世,列國伐交頻頻,強則強,弱則亡......」是為凸顯他骷髏似的深眼窩與大鼻子,面目陰鷙乖戾,才能讓千百年帝王的鬼影在他一人之身。為拍《漢武大帝》,他曾在秦王殿後的小屋呆了21天,獨處斗室,每日讀書看劇本,體味帝王的孤傲,以近乎自虐的方式捕捉漢武帝的魂。自責、無奈、憤怒、沉思,全靠抿嘴眯眼皺眉,看不出任何區別。「氣在胸口,就是還沒入戲;氣在丹田,就有點意思了;氣到腳後跟,就已經人戲合一了。」導演張黎(也是《大明王朝1566》的導演)將其改成:李鴻章在家吃他最愛的清蒸鱸魚,其間來人報北洋水師催要銀子、日本軍事策略攻占國土......朝堂上,論及國庫虧空,派系間暗流涌動,站位是暗示,台詞是明示。各位官員,或脾氣急,或城府深,或隱忍,或老辣......話與話間全在借力打力,一問一答皆是埋伏。立儲、河工、漕銀、黨爭、軍事,權力分配,官僚體系,君臣關係......需對政體運行了如指掌。可今日古裝劇,仍停留在對權力的粗淺意淫、對人性的狹隘妄想。「現在還有電視劇拍雍正,但是已經不理國事了,進入後宮,在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中周旋。」後來者如《宮》《步步驚心》,乃至《甄嬛傳》都套用了它的殼,卻未得其「核」,始終以「愛」的邏輯推測所有因果。這一層,百分之九十的古裝劇觸不到、摸不着、辦不了。「於後世千秋萬代,每一戶人家的窗台,我大秦的明月必朗照之。」雍正在贏得九子奪嫡、新政變革、覆滅反對派的勝利後,卻絲毫不覺暢快喜悅。即位後勤政為民、事必躬親,也克服不了內心的敏感自卑。直到晚年,他遇見一個老人告訴他民間對雍正即位種種不光彩的傳說。「一心想要江山圖治垂青史,也難說身後罵名滾滾來。」大批官員貪腐的奏摺,康熙帝卻難發一言,回到深宮後,頹然倒下,念叨着:「這怎麼得了,怎麼得了」。《大明王朝1566》最後,嘉靖幾乎是被海瑞的「天下第一疏」擊垮。「設百官如家奴,視國庫如私產,以一人之心奪萬民之心,無一舉與民休養生息。」裕王哭着問他的父皇:「我大明朝,哪些是真正的賢臣?」嘉靖指了三人,裕王再問:「這三人以後,還有何人?」牛X的史劇不僅書寫征伐的高潮快感,還要書寫高歌猛進後的疲憊虛偽。好的史劇,是會讓人心驚的。句句台詞,都在時間中迴響。「有些事不上秤沒四兩,上了秤一千斤打不住。」
如果每一個人都迎合和規避風險,文化創新就談不上了,文化建設也談不上了,建設一定是在原有的成就上出現新的東西,這是我們的責任,總要有人來干。
我們有不拘一格的怪才導演,有寫劇本寫到只剩一把骨頭的編劇,有閉關自修幾十天的演員,有勇於拓寬審查之路的資方......敢不討巧,不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