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像壓了一塊石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從東航離職雖已近四年,發現自己的心從來沒有離開。不敢想象,飛機從8千多米高空幾乎垂直墜落撞山的那兩分鐘之前,機組人員和旅客到底經歷了什麼,而這132條生命和他們背後的家庭也在這瞬間支離破碎。不敢想象,他們的父母、愛人、孩子,如何經受的了這樣的打擊,這些親人們接下來的日子又由誰來照顧?原以為,疫情蔓延所帶來的千億級的經濟損失,已是中國民航從未有經歷的至暗時刻,卻不料這次空難又給我們的身心帶來了更為沉重的痛擊!從2021年底開始到現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裡,國內民航系統一直很不太平,頻頻發生不安全事件。相對比較嚴重的,從某航飛機地面滑行軋人事故,到某航跑道外接地事件,再到某航起落架安全銷未拔出事件,再到某航貨艙起火緊急撤離事件,維修、飛行、貨運、安保等多個安全領域都頻頻暴露問題隱患。各航司也是圍繞隱患整改,馬不停蹄組織大會小會,整頓連着整頓,壓力層層下壓,人心惶惶。同時,疫情帶來的經營壓力也讓民航喘不過氣來,最新一波疫情再一次讓航班量驟減,各航企不得已又勒緊腰帶,民航人的「錢袋子」已經乾癟了近三年,身心俱疲,生活窘迫卻大都在咬牙硬抗。讓我一直以來心慌焦慮又不願去胡思亂想的是,在這種嚴峻的經營壓力和安全形勢下,真的很擔心再出大事。海恩法則指出:「每一起嚴重事故的背後,必然有29次輕微事故和300起未遂先兆以及1000起事故隱患。」但是,空喊口號也是沒有意義的,這一次事故,不論是天災還是人禍,其背後存在的隱患和問題根源都亟待民航系統的深挖和反思。歷史驚人的相似。
2018年8月16日,廈航客機在馬尼拉機場降落時偏出了跑道,左發動機脫落,起落架折斷,萬幸飛機沒有起火爆炸,機上157名旅客和8名機組人員得以安全撤離。(機毀但沒有人亡,未打破中國民航安全飛行紀錄)
而在這起事件之前,也同樣是不安全事件頻發:
2018年7月4日,華夏航空通遼機場誤關發動機;2018年7月7日,深航呼和浩特偏出跑道;2018年7月10日,國航CA106緊急下降;2010年8月24日河南航空VD8387航班(機型ERJ-190)在黑龍江伊春林都機場進近時距離跑道690米處墜毀,事故造成44人遇難,52人受傷,造成直接經濟損失3億餘元。這起責任原因導致的空難宣告了中國民航當時長達2102天的安全飛行記錄歸零。針對這場空難事故,民航局當時指出一些單位仍然沒有解決以下三方面傾向性問題:不少同志認為現在安全形勢很好,就可以把安全暫時放在一邊,集中精力抓效益,關注點往往在於今年的效益有多好,飛機進了多少架,發展有多快。進入生產旺季,許多航空公司都調高了盈利指標,但安全投入不到位。在組織安全生產過程中,不少航空公司想盡一切辦法提高飛機利用率,有的單位飛機維修時間被壓縮,運行品質下降。現在,不少單位最大限度地使用飛行等人力資源現象比較普遍,一線人員疲勞,有的單位管理幹部已全部到安全生產一線參加運行。部分航空公司從滿足市場需求出發,生產戰線拉得過長,資源過度分散,人員異地執勤增多,在飛行人員的管理上出現了「人看不到公司,公司看不到人」的現象。甚至有的航空公司僅按照最低設備清單(MEL)放行飛機,機械故障得不到徹底排除。在這些情況下,一些安全管理措施自然難以到位。像剛剛成立的河南航空公司一共才5 架飛機,就分散在3 個基地運行。這些都為安全生產埋下隱患。當時民航局提出,要重點檢查那些在執行安全規章上「打擦邊球」、頂着規章上限運行的單位。例如要嚴查企事業單位規章標準符合性情況,各項安全措施和安全建議的落實情況,嚴查專業技術人員排班及休息期,一線生產人員是否存在超時飛行、疲勞作業現象…對民航行政機關整改要求不積極、隱患治理不及時的單位,堅決採取行政約見或行政處罰措施…如今,12年過去了。哪怕局方一而再再而三的下發文件,傳達到航空公司,傳達到一線,又有多少改變。2022年3月21日,中國民航堅持了長達4227天超過1億小時的持續安全運行紀錄定格在這一天,這份世界第一的民航安全運行紀錄,在悲痛交加中再次歸零。我們看到,事故發生後,最高領導人已立即作出重要指示,總理已作出了批示。民航局迅速貫徹重要指示批示精神,立即啟動應急機制,開展應急響應,派出工作組趕赴現場指導處置並開展事故調查工作,並第一時間下發《關於加強航空安全工作的緊急通知》和《關於做好民航空防安全工作的通知》,對全行業加強當前航空安全工作提出具體要求。民航局要求各地區、各單位切實加強安全工作組織領導;切實加強民航領域安全隱患排查,舉一反三,從飛機保養維修情況、飛行天氣情況、人員資質、操作技能、空防安全等方面,立即、全面排查隱患;嚴格執行規章制度和運行標準;切實履行安全監管職責。實際上,自十八大以來,國家最高領導人多次就加強民航安全工作作出指示。大大曾先後批示:「要站在國家安全、國家戰略的基點上系統地研究民航的航空運輸安全工作」;「要堅持民航安全底線,對安全隱患零容忍」等等。可見中央層面對民航安全方面的關注和重視力度前所未有。民航局也始終要求全行業正確處理好「安全與發展、安全與效益、安全與正常、安全與服務」四個關係。說白了就是要求全行業始終堅持「安全第一」的原則,一切要為安全讓步,為安全服務。捨不得在安全上大力改革和加大投入的,重服務輕安全,重效益輕安全,就是對企業、對員工、對旅客的極度不負責。而實際上,又有多少家航企真正在安全投入上敢於不計成本呢?我們那些喊着口號、拉着橫幅、搞運動會式的安全大整頓、安全大檢查、緊急安全會議等等,能不能有效地減緩不安全事件的來臨?與其揪着員工占用休息期來開會,天天背那些口號,天天去檢查一線員工口號記得怎麼樣,問他們什麼工作方案幾個階段節點記得熟不熟,倒不如讓他們多回家睡會覺養足精神專心搞業務搞生產。同時,或出於省錢的目的,一些本應設立的安全管理崗位被人為的精簡壓縮,一些本應開展的安全工作業務最終流於了形式,一些不必要的活動占用了大量的時間,行業內卷越來越嚴重,安全原則也慢慢產生了背離。外界媒體對民航的宣傳標籤,往往都是美麗空姐、帥氣機長以及一些業內八卦。而作為旅客,你或許也只希望,機票再便宜點,安檢再快一點,航班正常點,飛行平穩點,餐食高檔點,空乘好看點。當安檢員要求你打開箱包脫下鞋帽,乘務員指揮你繫緊安全帶好好觀看安全須知,安全員警告你立即停止擾亂秩序行為等等,有的旅客用投訴換來了安檢員的妥協,用威脅換來了航空公司的金卡和無數空乘的微信,用「認識你們領導」換來了工作人員對自己違規乘機行為的視而不見。
他們不知道,有時候通過一些「脅迫」手段獲得這些所謂的「上帝」般的待遇,可能已經打擊了員工的工作積極性,然後當他們在未來的安全工作中慢慢對安全隱患「打折」、「妥協」乃至「放任」就會愈演愈烈,隱患就會越積越多,你乘坐的飛機就會越來越有安全風險。
請記住,明天和意外不知哪個先來,安全永遠是民航最好的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