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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中微子和小二

假如有一天,家裡的貓懂人事,會說話,能自由自在出去串門子,跟別人家的貓聊天。如果真的是這樣,貓和人的寵物關係就徹底改變了。貓在人的背後會說些什麼呢?自己的貓會講別人家的事,別人家的貓也會講自己家的事。就算這些人都是些普通的厚道好人,但一些只發生在關起來的門背後的事情,一些只在家庭中說的話,不適宜讓別人知道。別人如果和自己一樣是普通的厚道好人,如果有選擇,也寧願不知道。

《流浪貓鮑勃》劇照

貓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它們在人看電視的時候躺在人的膝頭,看他們挖鼻屎、咂手指、打呼嚕、流口水。它們在人坐馬桶的時候施施然推門進去,昂然望向人的下半身。更不用說臥室中男歡女愛,貓都看在眼裡。雖然這些事都是人間常事,誰家都有,但人們還是無法想象認識的人有渠道得知自己在家中的「真面目」,即使以得知別人在家中的「真面目」為交換。也就是說,人際關係的交往,有一部分最好不透明,這樣對大家都好。

《想象貓咪》劇照

如果貓有了和人一樣的交流能力,人就沒法做人了,那貓是否還能做貓?我們人類經常給寵物拍各種美照丑照發上網,收穫別人的注意力。如果貓有人的語言能力,它們會反對人類的這種做法嗎?

現實生活中,我們看到同處一個屋檐下的貓對彼此的姿態和隱私不太感興趣。它們可以非常自然地在人類和其他貓面前高高抬起一條後腿舔屁股,別的貓也泰然處之,不會起身迴避。貓的一種社交方式是嗅別貓的屁股,被嗅的貓或者回身打一爪子,或者假裝沒事發生。也就是說,貓在彼此之間沒有什麼羞恥感,所以人類可以寬慰自己我們拍了貓照放上網,貓不會在乎。但是如果貓也這樣對待我們,我們就沒法做人了,除非人類社會對隱私倫理的要求一致與貓看齊。

《愛貓之城》劇照

這正符合了韓炳哲的《透明社會》中的一個論斷:透明是一種對稱的狀態。如果既要保留貓做寵物,又不想讓自己生活中的隱私被貓傳出去,就只好經常性地使用貓籠了。這又符合了《透明社會》中的另一個論斷:透明是暴力的。


當代社會要求透明的政治。在韓炳哲看來,有很大的問題。韓炳哲認為:「政治是一種策略行為,單單這一點就決定了它勢必有一個秘密空間。」人們將政治比喻為打牌,在紙牌遊戲中,如果雙方都第一時間得知對方手上的牌,那就沒法玩下去了。為了讓牌局可以進行下去,政治保留了很多機密空間。為了或大或小的集團利益,這些機密要保留很久。世界各國政要飛來飛去,高調會面,在媒體面前擺出握手姿勢。同時,所有人也知道首腦們都有秘密電話線互相聯通,不受任何阻隔,他們的談話內容不被任何人得知。這種「公開的秘密行動」得到所有人的承認和接納。

《假如貓從世界上消失了》劇照

根據韓炳哲的理論,這恰恰說明公眾要求的透明把政府首腦的「秘密」排除在了他們的認知之外——透明是完全肯定性的,不被透明照亮的東西,就等於不存在。政府首腦通過透明的實時表演獲得選票,掌控制造秘密的權力。在權力不透明的那一部分,他們的所作所為不可控。

社交媒體的興起令人們的生活變得越來越透明,人們甚至渴望這種透明。千萬人生活在前置鏡頭前展示自己此時此記刻的表情和心情,並且極度渴望被他人看到。生活中的每一個場景都要展示給他人看,而且要修飾得盡善盡美才給他人看,甚至有人因為勇敢地不化妝而面對鏡頭潸然落淚。

《社交網絡》劇照

韓炳哲指出:展示社會中每一個主體都是自己的廣告對象,一切都是以它的展示價值來衡量的。強制展示導致身體本身的異化,身體被物化為有待優化的展示客體。棲居在這樣的身體裡是不可能的,人們急着去展示它,並由些對它進行剝削。容貌焦慮,身材焦慮,反容貌焦慮,反身材焦慮......這些激烈的情感擺盪都建立在對自己和他人身體無限放大的端詳之上。

人在他人腦中的印象本來應該是一些容貌神情,一串事件,一些衝突;社交媒體卻把人壓縮為一些嚴重磨皮美顏白亮亮的照片,等待着一大串點讚。這些人同時也是別人日常生活照片的觀眾,既是監控者又是被監控者。「全景監獄」這個概念很可怕,它其實就是構成無邊無際互聯網的那些億萬眾生的照片牆。


排版:南溪/審核: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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