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舞台

今天，大部分的中國人都生活在城市，大部分參與農產品交易和農產品研究的人也都生活在城市。追逐K線波動的我們，離真正的農業和農村似乎越來越遠。當我們調研玉米時，在人煙稀少的東北平原上掰玉米，當我們調查蘋果時，我們看花芽、量果徑。我們的會和農戶交流，但總是局限於所生產的產品。

我們常常使用經濟學的視角觀察農產品的供需格局以及背後驅動供需變化的成本、利潤因素，然而無論是供需交易還是行為驅動，農產品生產貿易也都離不開人以及生產它的社會。

當我們談到「散戶養殖」和「小農經濟」時，是否用臉譜化的看法代替了真實的農民思維？當我們食用的大多數農產品仍然由農民生產，從農村送到城市的現狀下，研究農產品、農業，懂得農村依然是一個明顯的優勢。

而農業社會、農村生態以及農民的思維多是社會學的範疇。在研究農業經濟的同時，關注鄉土的也是最根源的中國，可以打開我們的格局。

作為在農村度過童年時光的我，來到城市謀生，卻也時常會回想起鄉下的時光。而費孝通的《鄉土中國》竟然能夠幫我把童年碎片化的農村記憶，梳理成具有邏輯層次的社會學理論。

《鄉土中國》這本書是費孝通早期的著作，由於所觀察的時間較早，因此書中對農村生活場景和生活方式的描述更加體現了歷史沉積下的傳統中國。而近40年來，農業和農村在國內也發生了重大變化，但我們依然能夠從這本書中窺見那些根植於我們血脈中的傳統文化以及相對於城市來說，很難變化的交往規則。諸如「差序格局」一類的提煉，準確地描述出了過去屬於農村的人際關係脈絡。

對那些在農村出生和成長的人來說，這本書是部分現實的寫照，對比那些符合現實和不符合當下現狀的部分，可以清楚地看到農村人文生態的變化。

從未有過農村經驗和經歷的人來說，如果過去對於農村的感受更多是自然的，是遙遠的，這本書可以把人的世界和自然相結合，一個更立體的傳統農村形象。

而隨着農村人口向城市轉移，傳統的農村社會關係網絡正處於破碎邊緣，農業發展從城鄉二元困局向統籌發展的轉變的過程中，內在的驅動、變化的邏輯以及未來的藍圖則可以在在溫鐵軍教授的《從農業1.0到農業4.0》中找到線索。

大師級的學者，在長期的觀察、分析、思考後，不僅可以提出獨到的觀點，創設出高超的理論，更能夠用樸實明白的語言將理論轉化為可讀性極高的文字，通過文字的傳播，形成廣泛的影響力。

溫鐵軍教授的多部著作一直放在部門的書架上，終於能夠有時間細讀：以竺可楨對於中國五千年來的氣候變化為引，首先引入農業和氣候之間的關係；通過對比殖民模式、萊茵模式和東亞模式，提出東亞生產模式的核心特徵。對於東亞國家來說，農業不單單是第一產業，其本質上更是由生態、生產和生活合一構成的可持續文明，土地在東亞文明中，不僅僅具有生產的單一功能，更具有社會福利和生存保障的功能，兼具私人物品和公共物品的雙重屬性。除此之外，本書還提到中國傳統農業和可持續生態發展的辯證關係，提出了農業的可持續發展路徑。也許書中的一些觀點帶着「烏托邦」式的視角和思維，但從可讀性、視角的開闊性以及對問題的深入性都屬於同類書籍中的佼佼者。

美國農場的規模化和集約化生產因為其低廉的成本而具有絕對的競爭優勢，在單純的生產效能上，中國受限於農業資源稟賦，可能無法快速實現生產效能上的追趕，但也正是由於中國農村、土地具備出了生產之外的更多屬性，重新拾回對農業和農村的信心對我們來說右尤為重要。

去農村娛樂和度假已經成為很多城裡人休閒的選擇，你是否有過一個想法，那就是搬去農村生活：真正地生活而非簡單地體驗。

我們生活在城市，也同時生活在「金錢資本主義」所主導的社會當中，我們習慣於使用金錢交易來出賣勞動和獲取所需，通過投資來完成資本的增殖，透過接待來提升槓桿，把一切納入到以「收益-風險」的評價體系中。但是否存在這樣的世界，金錢並不是社會運轉的核心，也不是人際關係的紐帶，而更真實的人與人的連接，人與環境的相互依賴，可以維繫一個更加健康的社會生態。

中國的經濟學者常常對比中日之間的經濟狀態，同樣做為東亞國家，中日兩國在經濟以及社會上的相似性不言而喻。

《里山資本主義》描述了日本農村重拾自身經濟稟賦的故事。「里山資本主義」是和傳統的「金錢資本主義」相對應的經濟模式。我們目前的城市生活基本是依靠金錢來完成的，這或許帶來了便利和效率，但也帶來更多的不確定性和危險。

當日本發生「311」地震之後，地震受災的地區面臨「金錢資本主義」所無法解決的現實問題。城市對災害的應對困難，生態環境的持續問題，以及日本對外極高的能源依賴，都使得作者所提倡的「里山資本主義」確立了立足之地。

回歸農村，回歸山林，對於日本人和中國人似乎都一樣困難，但城市裡的人也似乎都對此懷有憧憬。先行者開展了農村的能源自足活動，以地方產品推動和維護地方經濟的發展，用人際關係和人文關懷構建了經濟圈層，向我們展示「里山資本主義」這條道路的可行之處。儘管中國和日本在農村發展上仍有很大的區別，但本書的理念和案例，只要經過一定的調整，也可以適用於中國的社會，並且和溫鐵軍教授所指的農業可持續發展相契合。

我們也許在城市長大，也許在農村長大，但歸根結底，我們都是由土地上生長的糧食養大，我們的祖先也終究是在傳統農村社會環境中實現繁衍。了解農村，是了解我們的血脈根源，而隨着城市化進程的尾聲到來，農村和農業的未來不單單屬於農民，也同樣屬於和影響着城市中的每個人。

我們所推薦的這三本書，涉及農民生活、農業社會和農村經濟，從歷史到未來，每一個有着農業夢想的人，都可以從中獲取靈感，至少能在浮躁的城市生活中將心靈暫時放逐。

重要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