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huangao2@lifeweek.com.cn甲方素來遭受罵名，一來的確有不少公司仗着自己甲方的身份，變着法地壓榨乙方勞動力。二來時間一長，對甲方的刻板印象也就這麼定下了。故而一提起甲方，普遍都是咬牙切齒的模樣。但你聽過哪個甲方會窩囊到被乙方欺負，還只能忍氣吞聲乖乖認栽的嗎？老闆和我三生有幸，在沒有任何競爭對手的前提下接過了公司三年磨一劍的項目劇本，領銜出演兩名大冤種甲方。打從兩家配合起，我們就進入了莫名其妙背鍋，謹慎推敲斷案，小心翼翼避雷的無限循環中。
《二十不惑》劇照
第一個項目進行到中後期的某一天，在我和老闆毫不知情，且事先無任何紛爭的情況下，乙方大老闆私下一封郵件寫給我方大老闆，控訴我和老闆不配合項目進度，故意拖欠該付的項目款項。我方大老闆非但不幫自己人，反而批評起老闆來，怪他辦事不利，讓乙方生氣。我很納悶，這事說不通：作為甲方，我們從來都是以禮相待。開會、郵件都客客氣氣有商有量的，從不提緊急需求，也不為難乙方。反觀乙方，非但交付質量差強人意，居然還惡人先告狀了？老闆是資深員工，背後的彎彎繞繞知道的比我多。經他一打聽，才知道原來乙方背後有些關係，不是通過正常採購流程進來的普通供應商。
《杉杉來了》劇照隔天，老闆把我叫去小會議室，把這背後的門道講給我聽，囑咐我以後和他們打交道小心點，能不出頭的就不要強出頭。我嘴上答應着，但畢竟沒修煉到老闆的容忍氣度，內心始終憋着一股氣。有時候干着活，就會偷偷感慨：幹活不累，搞人累。如果每個人都專注於把事做好，別總想着宮斗謀私，工作的痛苦至少會比現在少70%。算了，既然老闆都擺出了態度，那就息事寧人吧。然而，霸總劇本又對我們下手了。前一個項目結束沒多久，新項目又開機了。對手演員延續了上一季陣容，我和老闆領銜出演兩名甲方大冤種。乙方仍舊是內定的。
《我，到點下班》劇照
真是燙手山芋甩都甩不掉，我很鬱悶。可這僅僅是開始。新項目進行到30%左右，乙方扯了個天花亂墜的理由，在報價早已確定的基礎上突然追加費用，並要求提前支付。這感覺好比對手突然拋棄劇本，來了段即興表演，還能這麼不講武德？於是，在又一個同事沒來齊的早上，老闆揮揮手，示意我進小會議室商討對策。我跟在他身後，把玻璃門關上。「你說這叫什麼事，幹啥啥不行，要錢最積極。隨隨便便就獅子大開口，真是吃准了我們好欺負。「忍了這麼久，老闆也不裝了。說這話時，他臉頰的肉都氣得微微發顫。我和老闆復盤了乙方胡扯出來的加錢理由，簡直錯漏百出。方才定了定心，下午一點，準時和這家難纏的乙方進行新一輪線上交戰。
會議前半段雙方營造出了一副風平浪靜的假象，說到報價細則和費用時，那頭突然蹦出了一個尖銳的聲音。直剌剌地，嚇人一條。原來是乙方負責財務的姑娘。這姑娘看着年紀不大，但不論是郵件還是開會，都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見面也總是橫眉豎眼地沒個好臉色。這會兒她跳出來，先是扣我一盆髒水，一口咬定他們是在得到我確認的情況下才開始實施。批評我之後似乎覺得還差點意思，繼而又批評起老闆，指責老闆管理不利，對問題負有全責。到底是年輕氣盛，我這火氣當場就上來了。趁她說話的工夫，迅速翻出溝通郵件和群組記錄，時間線和回復文字都有據可循，每一條都足以反駁她的虛假指控。但我抬頭瞅瞅老闆，發現他雙手抱胸，抿着嘴不說話，用眼神示意我：別理她。看他的態度，就是讓我吃下這個悶虧，不要反駁——太歲頭上不動土。會議結束，老闆這才不忍了，「她一個小小財務，有什麼資格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輪得到她來囂張？」我悠悠地說了句，「可能那個小姑娘是乙方老闆的嘴替吧。」老闆沉默了，肥厚的身體向後一倒，突然受到壓力的椅背發出一記輕微的吱呀聲。我心裡嘀咕：連椅背都知道抗議，偏偏……唉。他再次雙手抱胸，「說到底，我們都是打工的。我幫公司省錢，這錢也到不了我口袋。斷了人家財路，說不定以後還要背鍋。我淌這趟混水幹嘛，讓他去吧。「小小會議室里，他嘆出的那口氣無路可逃，左沖右撞地，撞得我也心頭一沉。喜劇大賽第二季中，有一個作品《黑夜裡的脆弱》講的是職場裡的委屈和身不由己，戳中了很多打工人的心聲。我知道職場就是不斷讓人失望，又不斷重建觀念的地方。成敗和順遂很多時候都和努力沒有太直接的聯繫。專心做事不敵長袖善舞，沉默低調不敵向上管理，努力踏實不敵背後有關係的人。但我還是不服。每一次和乙方對決，我都恨不能跳出來舌戰群儒，以維護我內心世界的秩序。可就像作品裡過生日加班的打工人一樣，那口氣在嘴邊循環往復，到最後還是一句：算了，不值得。失望歸失望，職場總算是教會我一點情緒平和之法：工作是公司的，身體是自己的。怒傷肝憂傷肺，為爛人生氣，不值得。人不要依附於公司，否則就會喪失真正的力量。當天下班坐公交車回家，司機沒有注意到我在後門等待下車，在我還沒完全邁出車門時就提前將門關上了。就這樣，我很突兀地被車門夾了3秒，我懵了，司機慌了。好比作品裡演的那樣，開始只覺得過生日加班已經很倒霉了。結果凌晨又接到老闆電話，對方想在PPT里增加一個視頻。事情總是從倒霉開始，以更倒霉結束。
司機趕緊下車，讓我活動活動胳膊和腿，檢查自己有沒有事。我低着頭，看着被車門夾黑了的白色鞋子，兩側順勢垂下的頭髮把臉遮了個嚴實，好讓經過的路人看不清我扭曲的表情。人沒事，車走了。我灰不溜秋、垂頭喪氣地走回家。一路上都在思考一件事：上個班怎麼還能這麼狼狽呢。積攢起來的不甘和委屈這才緩慢湧上眼眶。可轉念一想，上班嘛，誰還沒點委屈，也不可能總是拿到好劇本。好在眼淚也懂事，只在眼眶裡冒了個熱氣就收回去了。也許，在之後的某一天，我還是可以在四下無人的夜晚，躲進小房間，允許自己哭一分鐘。排版：紅蛋/審核：同同
故事須真實可靠，可以是親身經歷，也可以是身邊看到或聽到的故事，要求故事性強，能打動人心，或者具有現實意義。以第一人稱敘事為佳，有相關圖片更佳。
詳細徵稿要求請點擊👉【三聯生活周刊微信公眾號徵稿說明】
zhuangao@lifeweek.com.cn；zhuangao2@lifeweek.com.cn
從北京回到老家「躺平」的七年
被騙七萬後，我再也不說電信詐騙「雨我無瓜」了
痔瘡手術和生娃，哪個更疼？
畢業後，我經歷的傳銷
甲狀腺癌，留給我的不只是一道疤
30歲+女人的復工路
中國家庭縮影之一：以愛之名餵胖你
「那個」，我經歷的月經羞恥
來稿請註明聯繫電話，方便溝通。一經採用，我們將提供有競爭力的稿酬。本文為原創內容，版權歸「三聯生活周刊」所有。歡迎文末分享、點讚、在看三連！轉載請聯繫後台。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