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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色光影之下,隱藏着曖昧的城市符號
攝影是陳維的重要藝術媒介之一,但他有時會認為攝影其實很失敗,「因為你會發現它跟這個世界很像。可這也是攝影最有意思的地方,它很像,但它不是。」


上:No.62 No.62 (2019)
下:時間商店 Time Shop (2019)
「複製」客觀世界曾是攝影的一大絕技——攝影被注入的時空關係,恰是對世界的截取與壓平,按下快門後獲得的圖像,像是偷走了世界的一部分。陳維反而對追求「真實」的記錄性、新聞性攝影並無太多興趣,而是在後期開始選用了更多元的創作方式。


在NOWNESS私人觀點的最新一集《不在場的人》中,我們探索陳維如何將日常之物以戲劇性的手法呈現。當作品完成於他自製的「舞台」之上,想象將以另一種方式在觀者眼前誕生。


從杭州搬到北京,陳維在798附近住了十幾年。如果說過去在杭州的生活,讓他覺得與世界有着一定距離,在「更不宜居的北京」,則有一種緊密到逃不掉的感覺。既然選擇在北京生活,也需要融入與適應,過程中的不舒服、不習慣也會持續刺激着他去思索,那些奇怪感受,到底是怎樣來的。


上:新城系列 國際飯店 International Hotel (2018)
下:新城系列 旋轉派對 Spiral Party (2018)
這個位於北京五環邊上的區域,既是城市又像農村,時刻發生着變化。從家到工作室的路上,他會經過那些拆掉的房子,荒下來的店鋪。陳維有時會停車下來逛逛,撿拾一些舊物帶回去創作。「在我的理解里,其實從你的眼睛裡看到的那些信息,都算是你撿到的東西。」
從2013年開始的「新城計劃」 正是源於城市中加速的新陳代謝。異色光影之下,隱藏着曖昧的城市符號,重組的空間既像人去樓空的廢墟,又像即將展演的未來船艙。所有的作品其實都在發問,那些缺席的人,到底去了哪裡?「那時候大家對城市還是有許多想象,雖然這個城市有很多糟糕的地方,但所有的糟糕跟想象都是並行的。」


上:硬幣(沉思的少女) Coins (Girl in Deep Thought) (2017)
下:新漆 Fresh Paint (2017)
城市變遷是一種非常宏大的主題。陳維更想去留意的,是那些可能會被忽略的日常微物。許多變化都在轉瞬之間,來不及細想又處於進行時態,我們只能盯緊眼前最具體的事物,取景框無疑就是一種界限,「攝影其實同理,當它把現實中的場景框出來後,這個場景就已經被孤立了。」這也是為什麼許多人認為陳維的作品在呈現一種孤獨感。
但他似乎並不認可這個詞語,「我不大願意說孤獨這個詞,是因為這個詞變得很弱。」陳維認為孤獨這個詞本來有着更為深層的意義,但卻被大眾的語言潮流所裹挾着,變得「羞恥」。事物被孤立後,是為了讓我們更直接地與之面對面。「沒有周圍雜亂的信息干擾,它與現實世界不大一樣,但又有着緊密的聯繫。我們只是需要用一種新的視角看待它。」


上:萬德福 Wonderful (2017)
下:新樓 New Buildings (2016)
陳維也不認為孤獨感是一種被營造的氛圍,孤獨實際上是無法描繪的。「只要一個人站在抽煙,或者看到煙霧朦朧,你就會說他看起來很孤獨。但我覺得這是一種反射,一種心理鏡像。」他認為這是一種非常情緒化的感知,觀看也是某種直覺性的「斷章取義」。「如果你拋開這些再去看,其實就會發現煙霧裡的這個故事,可以是懸疑、驚悚,也可以是浪漫、唯美。」


上:一居室 One-Bedroom (2015)
下:鐵皮 An Iron Sheet (2015)
陳維也會將這種批判指向自己,「我也總是誤以為使用更自我的表達方式,可以讓大家看清楚一些事情,但其實完全相反。」
在不少報道中,他的作品仍然會被貼上唯美、討喜等標籤,但陳維似乎還是有股執拗,「我還是覺得,不要輕視自己的感知力,跳出來,真的跳出來看,嘗試走到另外一邊。」

回顧陳維上一次在西岸美術館的個展「Make me Illusion」,其靈感來自斯皮爾伯格《人工智能》中機器小男孩不斷重複的「Please make me real.」反觀當下,「大家巴不得趕緊把自己變成假的,變成虛擬。」


Make me Illusion西岸美術館展覽現場
一場展覽對於陳維而言,其實有着多重身份的切換。「我們是藝術家,同時也是自己的策展人,還要做跟建築、物理、視覺相關的事情。你必須要有一個整體的概念,考慮觀眾進入的場景,才能做好一場展覽。」無論是光,聲音,還是材料,它們都是項目中的一種元素。

作品《協奏曲/彈幕》就是將常見的互聯網彈幕轉化成聲音,「聲音是看不見的,這個作品於我而言不是轉換,而是一種提示,提示着某種消失,你的字最後會消散在這個數字世界,甚至是消散在真正的物理空間裡,它是一種真的抓不到的,所見即所思的消失。」
迷離的燈光,失真的鏡面,一系列疊障的速寫以及不在場的主角,虛構與超現實經常出現在陳維作品的宣傳語中。對於陳維而言,以某種詞彙或概念來定義與描述事物,本來就是一種武斷。他更相信世界存在於現實與虛構的交織,以混物體的方式湧現眼前,如何取捨,如何表達,才更為重要。


Good Night 昊美術館展覽現場
陳維如今已坦然遵從自我去創作與表達,「無論對於事實還是假象,大家其實都有自己的判斷。大家需要的不是我的判斷,大家需要的是我的視角或者渠道,僅此而已。」
未來是一個非常炫目的詞語,但真要去討論卻容易陷入一種虛無。「我希望通過更加具體的事情去討論與呈現,再去深究虛擬網絡中所謂的未來,到底與我們是什麼關係,這種關係是需要非常具體的細節來確認。」



無論是城市景觀還是人的生活狀態,疫情帶來的影響是方方面面的。陳維最大的感受是城市失去了整體感,變得碎片化與區域化。在作品《布洛克球》中,這種日常可見的石球雖然圓潤光滑,卻經常與「禁止通行」捆綁在一起。陳維將這些馬卡龍色的球像街區的標點符號一樣置放於舞台上進行表演。通過調動與擺放,形成一種新的空間邏輯,也在定義着人所能行走的範圍與階段。


布洛克球 Block(2021) Make Me illusion 西岸美術館展覽現場
二十幾歲可以天馬行空,三十幾歲時則需要非常紮實地面對日常生活。即便我們能從電影、音樂中獲得許多養分,但假如沒有讓你直面的問題出現,這些其實也很難轉化成作品的素材。如果說陳維早期的作品會來自於一個單純的街頭靈感,偶然的,突發的,由點及線,作為故事的一幀,那現在他則希望先停下來,想一想。


「打個比方,我會被丟在路邊的一個行李箱吸引,覺得很有意思,但如果只是止步於一個場景或照片,對我來說是完全不夠用的。」現在,陳維覺得不能單純依賴好奇心去驅動長期的工作,而是需要有一套工作的邏輯,想要更多去分析、考慮它包含的信息量。
「比如說丟掉行李箱的主人是誰?每個行李箱其實都有它的信息,用鐵箱的是什麼人?選擇復古包的又是誰?用編織袋的人又完全不一樣。所有的東西都需要去羅列和消化,你必須去做分析,最後它們可能會成為作品,也可能不會。」


上:彩色的牆 Colorful Wall (2015)
下:新台階 New Stairs (2015)
他過去組樂隊,做裝置,大量觀影,玩實驗音樂,似乎什麼都想試一試,「我也不是一直都是以攝影師自居,我更在乎的是媒介這種工具本身,能否輸出我的想法,或通過這些方式可以把我想要交流的東西傳遞出去。」在他看來,作品最終需要被人看到。得以流通,才有創作的意義。雖然有時面對觀眾的發問「人到底去哪了?」陳維會笑言,「拍人太難了。」但不難發現,他始終在追尋的是一個不在場的角色,一個想象中的人。

製片人 / 肖耀輝
監製 / 范慶
導演、剪輯、調色 / 陳瑜瑞
編輯 / 何靖君
製片 / 劉曉麗 執行製片 / 泥住
攝影指導/ 一川 燈光 / 曹晨輝
妝發:毛毛
收音 / 阿東 DIT / 明靜 混音/ Ceezy
平面設計 / 李亦正、傅林子
圖片來源:香格納畫廊 ShanghART Gallery
工作室聲音現場表演 Studio Live Performance
©️陳維 CHEN WEI
撰文 / Ewbar
編輯 / Coco、xxli
排版 / seb
NOW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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