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本龍一工作室通過在中國內地的賬號發了一則信息——2022年12月11日,坂本龍一將向全球舉辦一場鋼琴獨奏音樂會。「我已經沒有足夠體力來舉辦現場音樂會了,或許也是我最後一次以這種形式進行演奏。」2014年,坂本龍一確診咽喉癌,休養一年後再次復出;2021年,坂本龍一在官網發出聲明,表示自己在咽喉癌後,近日又確診為直腸癌。到今年,癌症已經發展到第四期,並在去年10月及12月,接受了肺部的癌細胞切除手術。特地選擇在今年的12月11日演出,是因為在2年前,新冠肺炎疫情最嚴重的時候,坂本龍一選擇在線上直播演出,為受疫情影響的人們打氣。這次的直播,雖然播放的是之前在錄音棚里就錄好的視頻,但經過編排、剪輯,讓坂本龍一又一次站在世界中心發出聲音。這場音樂會,對於他,對於喜愛他的人,意義實在太重大。儘管做樂隊時,坂本龍一就關心政治、積極參與日本社會活動。但國內知道「坂本龍一」這個名字,恐怕大部分還是因為電影原聲。15歲時,正好遇到「新浪潮」電影風潮,他開始追看戈達爾、帕索里尼、特呂弗、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電影,或是日本導演松本俊夫、吉田喜重、大島渚等人。26歲,坂本龍一與細野晴臣、高橋幸宏一起組建的Y.M.O樂隊準備發行第一張專輯。在專輯收錄的《東風》《中國姑娘》《狂人皮埃羅》里,靈感均來自戈達爾的同名電影。△《イエロー・マジック・オーケストラ(黃色魔術交響樂團)》1978年由日本阿爾法唱片公司發行在《中國姑娘》這首歌里,他甚至將電影裡的法語對白作為一種元素,融進了音樂旋律里。31歲,導演大島渚給他打了電話,想約坂本龍一見面,找他拍個電影。坂本龍一一激動,答應了出演,還順便提了一個過分要求——從來沒有演過電影,也從來沒有給電影做過配樂的坂本龍一,張口就跟大島渚提這種過分要求!這種「大膽」造就了一部神級電影,影迷們每年聖誕都要翻出來的——大衛·鮑伊、北野武、大島渚、坂本龍一,一同為電影裡呈現出凜冽的高級美感。尤其是在片尾時,坂本龍一飾演的陸軍大尉世野井,被大衛·鮑伊飾演的戰俘傑克,以挑釁、憤怒的情緒吻上他的臉頰時。《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聖誕節快樂,勞倫斯先生)》,突然響起。△《戰場上的快樂聖誕》(大衛·鮑伊 飾 傑克 坂本龍一 飾世野井)一首與這個充滿暴力、戰亂、戰俘營的人間地獄完全不符的音樂出現了。以聖誕節的鈴聲作為旋律的主題,將觀眾抽離了這殘酷的現實情境中,進入另一種與之不符的「仙境」里。說來有趣,這首《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的靈感,來得也那麼飄飄忽忽。趁坂本龍一迷迷糊糊的時候,那段旋律就這麼出現在了鋼琴前面。△ 來源:b站 @upWithEirc 坂本龍一 採訪集《戰場上的快樂聖誕》順利登上了戛納影展,在影展會場裡,坂本龍一見到了導演貝納爾多·貝托魯奇。三年後,坂本龍一收到導演邀請,加入劇組飾演日軍甘粕正彥一角。到了片場之後,別的演員已經開始了三個月的拍攝,完全投入自己的角色了,只有他還天天吊兒郎當的。尊龍特意跟他說:「你是日本派來的幕後黑手甘粕,是我的敵人,片子沒拍完,我不會跟你說話的。」在一場甘粕的重頭戲開拍前,導演特地警告他:「一個星期後要拍這一場戲,你在那之前都不准笑,去想想你的天照大神。」正式開拍的時候,導演還是覺得他憤怒的力度不夠,一遍一遍的「cut」,他一次次說着讓自己都覺得羞恥的台詞:「Asia belongs to us(亞洲是屬於我們的)」。作為日本人,身處曾經發生過真實歷史故事的滿洲里皇宮。這句話,讓他實在有點難受。在剛加入劇組時,貝托魯奇導演的「老夥計」——埃尼奧·莫里康尼(《海上鋼琴師》《西西里美麗傳說》的配樂作曲家)天天給他打電話,求他讓自己負責給電影配樂。突然有一天,導演安排,讓他給「溥儀登基」的拍攝場景配樂,時間只有三天。甚至,導演還搬出了自己老朋友,說「不管是什麼樣的音樂,埃尼奧可都是當場就立刻寫出來的哦。」
△ 來源《坂本龍一:終曲》從一首拍攝現場需要的音樂片段,變成為電影進行配樂。工作地點從中國到了倫敦,工作量也大漲,一共寫了45首曲子,貝托魯奇不停地剪輯片子,本來作好的曲子又要熬夜重新改;甚至要按着計算器,拼命計算要減少的拍子和音階,才能配合上剪輯後的畫面。對方只說:電影的舞台雖然是在中國,不過這是一部歐洲電影。故事的時間雖然是從二戰前開始,一直到戰爭期間,但希望這仍是一部現代電影。《末代皇帝》里有一場戲,是文繡鐵了心要與皇上離婚的早上。她匆匆地往皇后的房間裡塞了封信,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這個捆住她多年的皇宮,連把傘也不帶地離開了。在這首插曲里,小提琴快速的運弓營造出了文繡內心的焦慮與急迫,而大提琴出現在每一小節旋律的句首,表現出非走不可的決心。在這樣一部背景複雜遙遠的電影裡,我們卻能共情到跨時空的意志思想。相較於之前的《戰場上的快樂聖誕》,《末代皇帝》反而更加現代、多元、成熟。這部電影也成了1988年奧斯卡獎的大熱門,橫掃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改編劇本等9項大獎。而坂本龍一與大衛·伯恩、蘇聰,也如願以償地獲得奧斯卡金像獎的最佳原創配樂。之後,他又接下了貝托魯奇的另一部作品《遮蔽的天空》。與《末代皇帝》里的中國元素不同,故事發生在北非撒哈拉沙漠,音樂里也穿插着阿拉伯音樂元素。讓Sir印象最深的,就是男女主角囿於十年的婚姻,愛情早已褪去。男人帶着妻子走上開闊的懸崖邊上,想為自己的婚姻再做一把努力。此時,音樂《On the Hill》緩慢進入,以一種悲傷的、荒蕪的情緒向這二人侵襲而來,夫妻二人沉默不語,眼淚早就在墨鏡下悄然滑落。此時他們在愛情中沉默、悲傷、卻又有着一絲溫情,音樂,在他們此時的感情里,寫下了溫柔的註腳。此刻的悲傷,並不是突然襲來的,而是用音樂往觀眾內心,投入了一顆石子,像慢慢蕩漾開去的漣漪。但,如果用「做電影原聲的」,去界定坂本龍一的職業,用簡簡單單一個後現代音樂作曲家、電影配樂從業者的稱謂,似乎又太淺薄了。在他的自傳《音樂使人自由》「前奏」一章里講,從事音樂工作,以致於踏上這個行業,他並不知道是為什麼,「甚至沒有刻意想成為音樂人」。在小學的時候,老師讓他寫下「我的志願」,坂本龍一寫的是「沒有志願」。接着,抱着「可能會是最後一張專輯」的心態,在2018年製作了《async(異步)》。可以說,這張專輯對於坂本龍一之前的曲風來說,有着跨時代的意義。如果去聽這張專輯,可能大部分人會對這樣的音樂直接勸退。在這裡,許多不能被稱為「樂器」的東西,在坂本龍一手裡,幾乎是無所不用其極。用一根小鐵棍,有節奏地敲擊在鋼琴琴弦上,營造出水滴的聲音。用空心的鋼管,摩擦在琴弦上,出現渾厚的、空靈的樂音,如風般呼嘯,又如山洞迴響。甚至,他還用橡皮頭小棒,摩擦在玻璃上製造出空靈的聲音,與合成器音樂一同演奏出了一首旋律。自由的運用聲音與音樂的結合,創作出他想要的音響效果。你根本無法用一個精準的詞,就總結出坂本龍一在音樂里想要的表達。而,這種不限於「定義」的創造力應該是他這一生都在追求的事情,甚至,早已成為他的工作和生活中的習慣。在許知遠的《十三邀》第四季里,一開頭他就是抱着一把電吉他演奏。他說,我調的這個音是錯的,但我很喜歡這種錯誤的調音。也許對於坂本龍一來說,他對於音樂的理解已然不再是規矩與十二平均律里的音律範疇內了。而是一切可以做成「樂音」的物件,都可以成為樂器,也都可以組成音樂。在音樂面前,他滿懷謙卑,堅持音樂的自由——它不能代表我的思想,也不會是代表思想的工具。當許知遠與他一起走上紐約街頭時,他一會拿鐵棍敲敲街邊警告牌。而,許知遠站在他的一旁像是個格格不入的家長,問着他露怯的問題:換句話說,音樂與聲音,在坂本龍一看來並無區別,雖然一個可以用曲譜寫出,用符號標記,而另一個聲音來自風海雷電,樹葉沙沙,只能通過錄音記錄此刻不同的聲音。使用的配樂是坂本龍一收錄在《async》專輯裡的《fullmoon》。旋律里加入了人生旁白的採樣,乍聽下來,有日語、中文、粵語、法語、英語等,各個地方的人都呢喃着同一句話(說的是什麼,先賣個關子)。但在《吉巴羅》的故事裡,音樂卻放在了一個啞女和聾人相愛相殺中,他們聽不見也無法說出內心的句子。而在這些混亂的句子的背景里,是鋼琴奏出和弦,音樂產生的漣漪慢慢盪開,就算是在空白的暫停里,它依舊在激發內心的情緒。在坂本龍一的手裡,音樂並不需要多麼的複雜織體架構、對位和弦、精準節奏。它也小,小的可以精準地擊中你內心的軟肋與情感脆弱之處。
或許正是因為漂亮的印象,有些詞彙和面貌,總是無法與行走的傳奇聯繫起來。
剛開始得知自己得了癌症,坂本龍一也覺得沒法相信,甚至,感覺跟開玩笑似的。但,在第二次確診為直腸癌後,他卻說:此後的日子,我將「與癌共生」。紀錄片《坂本龍一:終曲》,導演跟拍5年,記錄着坂本龍一不斷行走,路程中不同的顏色——他專門來到震區避難所里,在昏暗的學校禮堂里,為大家演奏了那首《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在寒冷的黑夜中,給那些驚魂未定的人們,帶來了一絲溫暖。是闖入雨天,在腦袋上套着藍色的水桶去聽雨時,頑童的顏色。是還想聽到更多新的聲音,擁有更多生機、可能的顏色。在《async》里,有兩首作品可以看做是他與死亡的對話。《life,life》是選取了安德烈·塔爾科夫斯基父親的一首詩《第一束光》,裡面有這樣的一段文字:如何平靜的接受即將到來的「如期而至」?也許坂本龍一也並沒有一個完美的回答。到了此時此刻,他還是想留下些什麼,能夠被稱為「永恆」的東西。琴鍵等下去的時候,你聽的第一個聲音,但這個聲音會慢慢消失,淡去,被周圍的環境音淹沒。但,他想的是,我想要留下一個不會消失,不會衰弱的聲音。說回剛剛的那首《fullmoon》,它的人聲採樣來自於一本小說,也是同名電影《遮蔽的天空》里最後的一段話。女主在沙漠中歷經痛失所愛、自我放逐後,徹底墮落成為駱駝隊商人的「所有物」。當她再次回歸到文明世界時,發現一切恍如隔世,走入之前與丈夫一起來過的咖啡廳,聽見一位老人喃喃自語說:正因為,我們對「死亡」的未知,所以對時間有着肆意揮灑的權利,浪費了一日,便還有新的一日。在那些空虛的,荒蕪的時間裡,人如滄海一粟,回憶終會消亡,肉體又不能留下。
△坂本龍一與大衛鮑伊但,他還一直在行走着,書寫着他者也可以從音樂中聽到的可能。在製作《fullmoon》時,坂本龍一特意拿出了一隻白色的缽,滑動邊緣出現的空靈聲,寂寥,通透。但,殊不知這「井」,最後都會變成一個人生中標準的句號。在《坂本龍一:終曲》里,穿着白色T恤衫,身形消瘦的他。坐在鋼琴前,開始寫一首聖歌,《solari(索拉里斯星)》,也是這張專輯裡,最有力量的一首。不難看出,這又是一首致敬安德烈·塔可夫斯基《飛向天空》的一首作品。也許在未來,無病痛的片刻,他將又一次打起精神,從晨曦里站起來,去戰鬥和關心世界。音樂在行走,人生在行走,一切就如萊姆在《索拉里斯星》里說的那樣:▲華語絕美8.5了,好痛
▲好想好想看「阿凡達2」
▲唉,他
▲又一部9分國劇來了,最絕的是她演技
▲離開一年,回來又美絕了
▲複製楊冪?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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