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舞台

作者：黃鶯

圍繞騰訊的王牌吸金遊戲《王者榮耀》的維權之爭，騰訊和字節跳動旗下的沐瞳科技（Moonton）已經鏖戰了五年。

沐瞳科技成立於2014年初，是一家專注於海外遊戲研發的企業。目前已經是東南亞最大的MOBA遊戲公司，其《無盡對決》(Mobile Legends: Bang Bang，簡稱MLBB) 已經超越了騰訊的《王者榮耀》成為當地霸主。

2022年3月，字節跳動40億美元全資收購沐瞳，保持沐瞳獨立運作。

沐瞳科技的創始人徐振華，在創辦沐瞳時，還是騰訊的員工。這也成為騰訊與沐瞳之間爆發了長時間的維權訴訟的主要導火索。

於是在2017年，騰訊率先在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沐瞳科技發起了訴訟，稱其MLBB侵犯了騰訊在《王者榮耀》中的版權。

騰訊認為《王者榮耀》「完全由騰訊獨立研究和開發」，騰訊在「該遊戲中所使用的所有元素，包括但不限於遊戲地圖、人物......等 "擁"全部版權"。

因此要求沐瞳科技在全球範圍內賠償1000萬元，並禁止沐瞳科技經營MLBB。

雖然騰訊是維權的一方，期間沐瞳科技也刪除了一些涉嫌侵權的內容。但近期在中、美兩國法庭有關雙方系列訴訟紛爭的兩項裁決結果，對騰訊而言，卻並不有利。

第一個不利的裁決結果出現在9月29日，地點在上海知識產權法院。

法院審理的沐瞳科技訴騰訊商業詆毀一案的二審結果出爐，駁回了騰訊的上訴，維持一審法院認定的騰訊構成對沐瞳科技的商業詆毀，並賠償沐瞳科技經濟損失10萬元，以及合理支出12萬元。

有關本案的詳情可以參見之前的詳細報道，其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騰訊在向沐瞳科技的海外合作夥伴發出的警告函中，誇大了沐瞳科技首席執行官違反（與騰訊間）商業秘密成立公司的表述。（詳細二審判決點此鏈接獲取）。

第二個不利的裁決結果出現在11月8日，地點在美國加州中部地區法院。

法院批准了沐瞳科技向法院提交的根據不方便法院原則（Doctrine of Forum Non Conveniens）請求撤銷或暫停訴訟的動議。

法院認為騰訊100%控股的子公司Riot（拳頭公司）在美國對沐瞳科技發起的訴訟，應當是騰訊與沐瞳科技在中國訴訟的平行訴訟。

法官認為Riot再次提起訴訟，其陳述的新訴訟理由並不能成立，案件與2017年相比並未發生實質變化，只是想在同一個「蘋果上再咬一口」，原因是對仍在進行的、平行的中國訴訟的進展（或缺乏進展）感到不滿。

因此，法官認為，鑑於這三款遊戲的相似性，知道哪家公司創造了哪個元素，對沐瞳科技的辯護非常重要，並給出了幾種可能：

（1）如果是騰訊創造了某一元素，沐瞳科技可以辯稱Riot公司不能對該元素主張有效的版權；

（2）如果Riot和騰訊各自創造了類似的元素，沐瞳科技可以認為該元素缺乏原創性；

（3）如果Riot創造了該元素並允許騰訊許可使用該元素，這很可能被認為與中國訴訟案中的指控不一致，其中騰訊聲稱其獨立創造了 "所有的遊戲內元素，包括但不限於遊戲地圖、角色圖像、遊戲場景、道具和設備、用戶界面、圖標和其他藝術品、音樂、動畫、視頻"，但騰訊現在承認其從Riot那裡獲得了許可。

雖然Riot提供了一些騰訊產品經理對於開發《荒野大裂谷》時對設計元素歸屬的聲明，但法官認為不應該僅僅依靠Riot的聲明和新聞報道來解決這樣一個版權索賠的核心問題。

法官認為，如果在美國進行訴訟，沐瞳科技顯然應該獲得關於這個問題的充分證據。但是目前，騰訊在美國案件中是第三人的角色，美國法院不具有對其的傳喚權。言外之意，沐瞳科技在無法獲得騰訊的相關證據基礎上，在美國法院裁決是不公正的。

但Riot堅持認為此次在美國的訴訟並不是中國案件的平行訴訟，並提出了幾個個重大的事實差異。

針對這幾點，法官也做出了充分的說明：

1.Riot指控的侵權行為與騰訊在中國指控的任何侵權行為不同

Riot認為在美國的訴訟中有關沐瞳科技侵權的MLBB的預告片是一個關鍵證據。但是法院認為沐瞳科技已經履行了其責任，沐瞳科技已經將侵權的證據從互聯網上刪除，包括侵權的宣傳預告片和遊戲元素。

Riot辯稱，根據中國的法律，由於公證和演示受嚴格限制，在已經刪除的情況下已經無法現場展示。

但是沐瞳科技的律師則認為，騰訊已經向中國法院提交了了MLBB的副本，通過虛擬專用網絡和租賃的直連線下載。而且專家證人表示中國法院可以接受Youtube上的視頻作為證據。

美國法官也認為Riot的這一條理由不成立。

而且Riot在本次動議的反駁中明確表示，這次訴訟不是關於幾個被刪除的預告片，而是與第一次（2017年）Riot提出的訴訟內容完全相同。

由此也證明了本案的訴爭理由並不是新的。

2. 中國的COVID-19旅行限制

Riot聲稱，由於COVID-19的旅行禁令，美國證人目前無法前往中國。

沐瞳科技則稱這一說法是 "令人震驚的錯誤"。提供的證據材料也顯示中國通過M簽證對商業旅行是開放的。

此外，Riot的專家還聲稱中國法院不允許通過視頻會議作證，但沐瞳科技提交了大量相反的證據。

最終，美國法院認為沐瞳科技已經充分證明了中國法院是一個可以替代的場所。

3.其他因素（私人利益、公共利益）

此外，法院還從私人利益和公共利益等諸多素考慮了本案更適合中國法院裁決的原因。

例如在判決的可執行性分析中。在2017年案件的法院結論是，在中國訴訟比在美國訴訟更有利，因為Riot有可能在一個法院追求全球損害賠償，而且任何最終對其有利的判決如果來自中國法院，將更容易在中國執行。

像《荒野大裂谷》的72.2%的玩家消費來自中國，美國玩家只占6.8%，Riot 整體收入的74.2%來自中國等。

此外，由於沐瞳科技在中國開發了MLBB（儘管它沒有在中國發行），中國法院可以判決全球損害賠償， 而美國法院只能根據MLBB的美國收入來判決損害賠償。

同樣的，Riot可以在中國尋求全球禁令救濟，而美國法院的任何禁令救濟都將限於美國。事實上，騰訊目前正在中國訴訟中尋求全球賠償和全球禁令救濟。

此外，法官還從使案件審判容易、雙方住所的便利性、是否強迫不願意的證人作證、法庭對訴訟當事人的便利性、獲得實物證據和其他證據來源、將證人帶到審判現場的費用、中美訴訟費用比較、熟悉管轄的法律、司法經濟因素等多個方面都進行了分析。

結語

基於上述事實和分析，法院認為，Riot公司似乎想利用美國司法系統的Discovery機制（該機制遠比中國的廣泛），但他們清楚地知道，由於騰訊不在美國法院的傳票權力範圍內，這些優勢將主要由Riot公司而非沐瞳科技公司獲得。

由於Riot公司和騰訊公司似乎自由地允許對方在其各自的視頻遊戲中許可/使用對方的版權作品 （實際上現在已經共同開發了其中一款有爭議的遊戲），因此完全不清楚這些遊戲中哪些元素是由Riot公司製作的，哪些是由騰訊公司製作的。

這些知識對沐瞳科技的版權抗辯至關重要。因此，允許Riot和騰訊對沐瞳科技進行雙線作戰是 不公平的，除非騰訊決定同時出現在兩個戰場上。

雖然在聽證會上，Riot的律師爭辯說，這一訴訟真正涉及的是一家加州公司是否可以在美國起訴侵權，並獲得正義。

然而美國法院仍然認為，Riot對事實的看法過於狹隘，掩蓋了現實的情況。法院重審Riot公司是由中國企業騰訊公司100%擁有的，騰訊公司共同開發了有爭議的遊戲，但騰訊公司拒絕全面參與這一訴訟，這會對沐瞳科技的動議論點產生重大的影響。

總之，在騰訊不願意成為美國案件原告的情況下，這場試圖由騰訊子公司Riot策動的美國訴訟再次落空。

註：星球會員可以在星球內獲得本案裁判的英文原版及中文翻譯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