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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犬八公的故事》

前不久,我們做了一次關於想聽你私藏的街貓故事的徵集,收到一位讀者@小遠的投稿:

貓爸爸總是普通而自信的,我們從來就沒有看見過。去年的春天,貓媽媽將五隻幼崽生在她認為安全的地方——一處二層高的棚頂——就在我們的窗戶下。安全的代價是自由,二層太高了,五隻小貓下不去,他們所有活動的場域,24小時,全在我們的視野里。水源是不愁的,時不時下雨會在屋檐的凹凸處存下積水,但依然會面臨貓道主義的糧食危機。我們被這種專屬式的雲養貓吸引,每天的樂趣就是早早起床打開窗簾看着東坡、太白、樂天、正則和永叔慢慢長大。家裡慢慢多了各種品牌的貓糧和妙鮮包。將貓糧一把撒到屋頂的斜面上,看着文豪們分餐制為五斗米折腰,是我們一天好心情的源頭。他們有時會站上我們的窗台,怔怔地看看屋內的燈火,算是向恩客打了個招呼。幾個月後,他們大了也就下去生活了。我們時常還能在院子裡看見他們,互道一聲好啊,相忘於江湖。今年春天,貓媽媽又在屋頂上生了一窩,這次是四隻。又是一輪萌貓養成類遊戲的開始,真好啊,在春天的屋頂上年年與新生命相遇,讓我們在留年暗中偷換的輪轉中多了一些期盼。明年再見呀,小貓們!


圖@小遠

天氣越來越冷,不知道那些小貓過的怎麼樣。早在疫情開始之,人們就呼籲善待每一個生命,但最近有一則新聞引起很多人的憤怒:因防疫原因,某地一寵物狗疑似被撲殺。對貓狗的惡意顯然並非個例。
在2003年,SARS肆虐之時,很多人出於對病毒的恐懼,將家中沒有結紮的貓扔了出來,朱天心的《獵人們》就寫於這個時候。朱天心是作家、是朱西甯的女兒、唐諾的妻子、謝海盟的母親,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重要身份是動保志工。

朱天心回憶說,那一二年間,街頭多了許多流浪貓,朋友家已經塞得滿滿的,收不勝收,就只能研究別的方法,這時發現了TNR方法(Trap捕捉、Neuter絕育、Release放回,被認為是現今唯一經過證實能有效控制街貓數量的辦法),改變了街貓被捕捉被撲殺的命運。

葛格(左)與甜橘(右),二OO八年八月二十一日下午新房子旁,攝影:KT,圖源《那貓那人那城》


整個朱家都愛那些小生命,在新作《那貓那人那城》中,朱天心說「童年照片裡,沒有一張媽媽懷抱我們的留影,都是媽媽抱着貓或狗,一旁髒兮兮地蹲着坐着也摟着貓狗的三歲五歲我們姐妹。那些貓狗,是早我們先來的家庭成員貓大哥狗大姐,它們在世間浪蕩討生活,路過我們家,留下來了,與我們好像。」

告訴別人街貓並非毫無意義,是她執筆記錄的意義。

朱天心:流浪動物對我無益就不該存活?
單一價值令人膽寒

本文轉載自公眾號界面文化
采寫:董子琪編輯:黃月

01

不是每隻貓

都願意在人族的房子遮風避雨吃飽睡暖

Q:你們家原先就收留了很多貓和狗,它們都是怎麼來的呢?

朱天心:媽媽喜歡狗,她去買一趟菜,路邊撿個狗也可以帶回來;爸爸朋友的貓生了小貓——當初沒有絕育的觀念——他也會帶回來。兩個人誰都不能怪誰,我帶一隻狗你帶一隻貓回來,到後來真的就是狗十幾隻,貓始終不讓超過二十隻,因為家裡並不大。它們會感覺到壓迫、焦慮不安,因為各自都有領域。家裡有個很小的院子,台灣亞熱帶氣候很熱的,有蚊子,門窗都有紗窗,我們會把紗窗剪個洞叫他們自由進出。有些貓也沒要跑遠,只是到門口牆上蹲一蹲,看看樹上鳥,在院子裡曬個太陽就很開心。每一分鐘出去進來都是它要的生活。

有時候也很羨慕有人養的貓可以在家安安全全終老,我們家的貓都是小時候從外面收回來,我看天氣好或春天時它們在窗前痴心看着外頭,會不忍心,所以把紗窗剪破讓它們自由進出。時間差不多了還沒回來,就到外面叫一叫。

這麼做真的能安慰自己,你的每一個決定、每一分鐘都全是個人的自由意志,對人來說是很大的幸福,我會把這個價值給我們屋裡的貓。

朱天心母親劉慕沙和家裡的貓

Q:新書《那貓那人那城》里寫了好多街頭的流浪貓,家裡收留的貓和街頭的貓有很大的不同嗎?

朱天心:對街貓的心情很複雜,你會非常地懸念它們。因為家裡的貓都看得到,都吃飽睡暖,可是與外頭的貓相處時間不會超過十分鐘,你在十分鐘裡讓它們吃飽,然後目視觀察它們有沒有生病受傷。有些街貓緣分跟你就是這樣,有些不是只為了這餐而來,就是我們說的「只要愛情不要麵包」,它蹭蹭你希望你摸一摸它,這時候我也會非常矛盾。

不是每隻貓都會願意在人族的房子裡,通常我們認為可以遮風避雨每一餐都吃飽,這是人的幸福,可對有些貓來說那就是失去自由。貓的幸福定義跟我們是不同的。這樣熱愛自由、野性很強,祖祖輩輩從來沒有被養過、在街頭生活的貓,完全就像一個野生動物。對這些貓我會儘可能保持距離,免得它以為每一個伸手要摸它的人都跟我一樣是良善的、照顧它的。我希望它儘量保持野性和戒心,既然在街頭討生活,那就保持在街頭的警覺,因為台灣也有很多虐貓事件。明明很在意又要節制自己的感情,這是兩難的、拉扯心靈的事情。

2006、2007年是我家貓口最多的時候,我和天文照顧的絕育的貓,光外頭的就有六七十隻,家裡還有二十隻。家裡收的是傷殘的、從小就是孤兒的貓。有些人會覺得,哇好精彩,你可以天天看這麼多的,我們要看動物頻道、動物園或是去東非才看到的這些自然的野生動物。可是,八十幾隻貓對我來說是八十幾次分別。這非常折磨人心,因為生死這堂課我到現在還很難釋然學得會,也許有些人能藉助宗教信仰的力量,獲取相當的心理支撐能力,但是我還沒有。

Q:《獵人們》和《那貓》有一個共同的重點,就是給貓製作家族圖譜,比如分清橘貓的後裔有哪些,之後散開的貓咪各自的命運又是怎樣。為什麼要這麼做?

朱天心:現實里的確得弄清楚,因為給整個山坡的貓都做了絕育,突然冒出小貓來,那是不是漏抓了哪只母貓。當把小貓帶回家,它這麼可愛,你愛屋及烏很難說感情只及於它,會想它的媽或是它的兄弟姐妹有沒有存活、今天又在哪裡。

作為寫作者,我多年來一直很嚮往像梭羅在瓦爾登湖邊並不靜態地、很生動地書寫植物,也一直嚮往珍·古道爾,她多年來在東非坦桑尼亞的國家公園研究黑猩猩,出了很多作品和論文都有關黑猩猩家族和動物行為。黑猩猩跟人的重疊性很高,所以研究黑猩猩仿佛是研究不會矯飾、不會喬裝作姿的人類。我一直對他們的生活充滿嚮往,但在現實里不大可能有機會。面對一個微型的、並不屬於人類的半野生狀態的動物時,會私心上偷渡這個始終的嚮往。確實被識破了。

朱天心與貓

02
對我無益的、沒用的,
就不該存活在世上嗎?

Q:書里寫,找貓時有時是姐妹一起步行,現在姐妹一起街頭巷尾步行的機會多嗎?

朱天心:在疫情之前,我們主要在咖啡館工作,疫情時咖啡館都不能內用,工作就只能在家裡看看書。下午,妹妹天衣會開車來,把我和唐諾帶上,天文通常沒加入,因為她事情太多,我們會開車到河邊。後來發現河邊比城市裡人還要多,又回到城市,下午就走個六七公里。也不是當運動,就是我們的一個習慣,不然很快變貓狗一樣整天關在屋裡,我們常常會笑說,妹妹天衣很像帶我和唐諾去遛一遛。我們有固定的幾條愛走的路,走走會把晚餐買過來,有時會遷就哪家的飯盒、哪家的面而改變路線。

其實我們有幾條路線會固定地看到幾隻貓,但你一看過就會很牽掛,儘管下次看到它很高興,可是下下次如果不在了,都不敢點破說,奇怪在同一個時間它怎麼不在。到後來好怕走新的路,很怕再認識新的貓,因為之後懸念又千絲萬縷地多好多。一般人想的是你們可以四處去欣賞貓,我想要是那個城市非常友善,也許可以用欣賞的心情,當還沒有那麼友善時,街貓的處境危機四伏,被車撞,被狗咬死,被當老鼠一樣毒死,有時攤販一鍋水向它們潑去。街貓就是各式各樣的死法,所以絕對不會為認識貓走新路。

Q:貓在城市裡有各種各樣的死法,你也重點寫到了城市中產階級對流浪動物的忌憚,對此有批評說,人們並沒有因為變得富裕而更有同情心,甚至還沒有原先睏乏時能同情動物?

朱天心:最起碼根據我半世紀的觀察是這樣的。小時候大家普遍貧窮,為了吃飽一餐飯做努力,對其他也掙扎在生存線上下的生靈,好像能感同其情,知道其他生靈跟你一樣面臨困難。可是在經濟好了以後,就有了人的唯我獨尊。不光對流浪動物是這樣,對老人也是有一股暗流。資本主義盛行,商業法則獨尊,使得人很容易掉入什麼人對我們有益、什麼是沒有益處的、什麼動物對我們有利用價值、什麼是不該存在的(這樣的圈套),單一價值單一心態及於人和動物。台灣大量的中產階級覺得,「對我無益的就不該存活在這裡」。
地球文明本來就是都市文明、物質文明,人類就是最厲害的動物,有權決定其他生靈該不該存在。這種唯我獨尊的心情,對待「沒有用的流浪動物」當然就是處之而後快。我看到最多的就是,一隻貓蹲在一個人的牆頭曬太陽,沒有礙到什麼,他就拿起電話去投訴公部門,接着就會把沒有礙到任何人也沒有闖任何禍的流浪貓帶走處死。這麼肅殺的作為對於下一代是很不好的示範。下一代不把流浪動物看做是生命,因為那是「沒用」的,那「沒用」的如果有一天變成是老人呢?變成是殘疾人呢?變成是乞丐、街友呢?是不是也要處之而後快呢?我們向下一代展示的生命教育是負面的,這是蠻令人膽寒的。

朱天心與貓

03
把文學青年比作流浪貓狗
沒有任何貶義

Q:你也講,那時候朱家會來許多文學青年吃飯,他們就像家中的流浪貓一樣。在城市裡遊蕩想要留下來的人,和在街道里自處遊走的流浪貓,其實是可以互相比喻的。所以人能不能在城市裡遊蕩和留下來,也如同流浪貓一樣需要一些人的包容嗎?

朱天心:是需要一代人的包容。不只是對動物,還有對人,包括心智上有些奇怪、與時人不同的人。一個城市風貌應該不是大家都一樣,夢想都一樣,說一樣的話,追尋一樣東西,生活樣態都一樣,那樣的城市很單調乏味。有趣的城市應當容納許多奇奇怪怪的人,他的夢想怪透了,他的想法與時人格格不入。

我從來都覺得,文學也像是一個林地或花園,有人老是說誰誰的小說最好,文學裡比第一名是很奇怪的,一個花園全是種牡丹,不管牡丹有多美,都是很乏味的。應當也有一輩子不會開花的樹,地上名字也叫不出來的雜草,花也有各式各樣不香的花和真的美麗的花,這才是有意思的面貌。

我把當年父親學生們描述為流浪貓狗的時候,心有突然「嘣」的一下,不曉得那些現在鼎鼎有名的文人看到會不會不快,會心裡想幸虧那個時候楊澤(台灣詩人)說過到我家吃飯。他們當時在台大外文繫念書,大我們幾歲,月底生活費用完了,沒錢吃飯,就會說去朱老師家,因為到我們家永遠有飯吃。我們家裡狗很多,煮飯都幾大鍋,用來拌魚肉雞肉,所以白飯隨時都有。媽總會快手快腳炒一個蛋,他們一定可以吃飽。在我的圖像裡頭,他們真的很像我們院子裡來來去去的貓和狗,這在別人來形容是糟糕的詞,對我來講再自然不過了。很多人覺得流浪貓和狗有很大的貶義,它們是沒有用的、沒有人要的,甚至不該活的,對我來說則是自己很關注、很願意傾注心力去書寫的生命體。

Q:在大城市生活獨居年輕人也很流行養貓排遣寂寞,你會怎麼看這種風尚?

朱天心:總是一個好事情,可是這裡頭還有附帶的擔憂,希望不是要用購買的方式,因為品種貓的產業鏈都不堪聞問。一隻貓或一隻狗一生最好只能繁殖幾次,而不是像肚子裝一個拉鏈一樣,生到不能生,最後一刻再被丟棄。很希望大家養貓是去收容所認養,這可以改變另一個生物的命運。另外自己要想清楚,現在我不大敢再去收小貓,會替它找朋友來收,原因很簡單,我今年六十三歲,貓好好照顧可以活到二十歲,我不覺得自己可以活到八十三歲,那我到七十幾歲的時候它們怎麼辦。

責任感不是空口說一句我會好好照顧、會幫請貓砂鏟屎官、會吃好料……你換工作或是結婚,另一半要是不喜歡動物呢?要想多一點,因為貓不是填充玩具,是活生生的生命,是有感情的。如果攀比貓是不是可愛,其實沒有把貓當成是自然的生命,而是作為人的擁有品。擁有品的概念是可以有它,也可以色衰愛弛或有更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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