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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筆:北朝論壇 郭歆


「小張,你是什麼人?」

「我是中國人,僱農出身的一個兵。」

「不是吧,你是不是日本人?」

「侵略者的幫凶」

5歲時,砂原惠一家跟隨在「滿鐵」工作的父親,從日本福岡來到遼寧阜新。童年的砂原惠很難理解正在這片土地上進行的抗日戰爭意味着什麼,他的身邊基本都是日本人,只有父親的中國徒弟會帶着他找一些中國孩子玩。

孩子之間一塊兒玩玩沒什麼,成年人的世界則要複雜得多。

像砂原惠一家人這樣,從日本搬來的僑民不在少數,他們正是日本侵略政策下的產物。

甲午戰爭結束之後,日本侵占台灣及澎湖列島,然後向台灣地區大規模移民,以加強對台灣的占領和資源掠奪。

日俄戰爭期間,日本又開始策劃向中國東北地區移民。戰爭結束後,日本設立了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也就是砂原惠父親工作的「滿鐵」。「滿鐵」的第一任總裁後藤新平在就職書中露骨地提出,「經營滿洲」的四個核心思想之一就是向中國東北移民。後來,日本外務大臣甚至還提出了百萬移民計劃。

移民的事在九一八事變之後又掀起一波高潮。

當時,雖然日軍占領了東北,但白山黑水間到處都是不願當亡國奴的中國人的奮起反抗,東北各地義勇軍、東北抗日聯軍的抗戰成為日本進行殖民統治的重要障礙。於是,日本開始大規模讓日本人移民到中國東北永久定居,協助關東軍對東北人民實施鎮壓,鞏固殖民統治。

比如「滿蒙開拓團」,為達到把中國東北地區「日本化」的目的,他們驅逐、殺害當地居民,然後把土地強行奪走耕種,還美其名曰「開拓荒土」。


這些日本僑民在殖民中國東北的同時,還兼為日本關東軍提供兵員和後勤工作,以及充當日本侵略者的耳目和喉舌。他們在日本軍隊的袒護下,對中國人向來是趾高氣昂。老舍先生的名著《四世同堂》里就記載過,日本僑民買東西不給錢,拿了就揚長而去。中國人要是追索,輕則挨頓毒打,重則被抓入獄。而在東北地區,日本的僑民把持住了各個機關和企業,比如在遼寧的煤礦,日本工頭還喜歡向中國工人的鍋里擼鼻涕,面對中國人的憤怒臉色,甚至還嬉皮笑臉地說:吃了日本鼻涕,力氣大大地有!而在日本侵略軍行動時,許多日本僑民也跟隨一起行動,還有一些縣城甚至就是幾個日本浪人占領的……


等到了1945年日本投降時,中國境內的日本人數量已達數百萬之巨。據當時中美聯合遣返日俘日僑會議的文件統計,除東三省外的關內地區,有200餘萬名日本人,在東三省的則有110餘萬。

這些人可分為三類,第一類是所謂的「徒手官兵」,即國民黨方面為了籠絡日本法西斯,對投降的日軍採用的稱呼。這些日軍只被部分解除了武裝,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守住地盤,以方便國民黨的接收大員前來「劫收」。第二類就是真正意義的俘虜,這些日軍俘虜一般都是待在戰俘營里,從事修路,苦力等工作。第三類就是這些日本僑民,人數最多,可利用價值最小,等待他們的,無疑將是命運的懲罰。


「豬倌與僱農」

隨着日本侵略者在投降書上簽字,艱苦卓絕的14年抗戰,終於以中國人民的完全勝利畫上了句號。在中國人民的歡呼雀躍中,日本僑民卻只能躲在陰暗的角落裡瑟瑟發抖,並想方設法逃回日本或尋求庇護。

砂原惠當時在大連上中學,他在「滿鐵」工作的父親已經意識到了日本即將戰敗的結局,於是將砂原惠送到大連,指望一旦時局有變,砂原惠能夠迅速回到日本。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日本宣布戰敗投降前一個月,砂原惠的父親在遼寧阜新家中病逝。砂原惠也因為回家探親,失去了返回日本的機會。


砂原惠隨母親顛沛流離,最終在遼寧北鎮溝幫子一帶安頓下來。母親給人做裁縫,自己則在一戶地主家裡當豬倌,後來還給地主放過牛。村子裡的人大多知道他們是日本人,但從未欺負過他們。儘管日子過得辛苦,但比起大多數日本僑民,他們的生活已經算是差強人意了。

隨着日本的最終戰敗,曾經橫行中國大地半個多世紀的「大和武士」們終於發現,沒有了槍炮保護,他們所謂的「大和民族優越感」只是一種幻覺。而積蓄已久的中國人的憤怒,猶如火山一樣噴發了。許多地方的中國老百姓舉起了農具木棍,四處追打平日欺壓他們的日本僑民。在工地上喜歡擼鼻涕給中國人吃的日本工頭,此時更是丟下老婆孩子,自己逃得無影無蹤。


那些平日裡威風八面,動輒就要對中國人「三賓地給」(日式中文:扇耳光)的日本官員,此時見了中國官員卻一個個嚇得抖如篩糠,拼命巴結有勢力的中國人。

他們對日本僑民,則完全沒有了同胞之念。比如,有一批日本僑民從張家口向東北逃亡,途徑天津時,帶隊的日本官員竟扔下飢腸轆轆的日本僑民,跑去日本飯店大吃大喝起來,氣得飢餓的日本僑民高呼打死這些沒良心的人。日本南京航空公司的職員,在日本投降後私自用飛機運走大量財物,卻把其他日僑丟下等死。而日本駐華派遣軍司令部下發的救濟品,卻被日本官員大量倒賣給中國人,導致成批日本僑民餓死。


同樣的事情還發生在東北地區。號稱「開拓之父」的日本人加藤完治,曾大力煽動日本年輕人到東北「開拓」,此時卻卷了錢偷偷跑回日本。偽雞寧縣縣長久保田豐,私吞了錢財後丟下日僑自己逃回日本,又在日本韭山村繼續當村長。


至於被那些日本官員拋棄的日本僑民,他們的命運就更加悲慘了。除了面對中國老百姓的憤怒,還有以前的偽軍和其他「二鬼子」,看到「太君」們被抓後,紛紛衝進日本人家裡搶劫、敲詐。即使是好不容易逃到大城市收容所的日本僑民,也被國民黨官員和各路前「二鬼子」搜颳得乾乾淨淨,有的甚至連女兒也被搶走。


許多日本僑民婦女無力謀生,被迫賣身苟活,結果卻遭到了國民黨官員和流氓的百般折磨和勒索。當時僅上海一地,就有成百上千的日本僑民婦女被迫加入了賣身行列。許多人最後患上了各種疾病,死後也只是埋到了亂墳崗里。而在東北地區,許多被丈夫和父親丟下的日本婦孺,饑寒交迫地死在了山林風雪之中。

「他們都是日本鬼子啊」

解放前夕的北平城裡,幾個孩子正前呼後擁地圍着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小販不勝其擾,笨拙地把一支支糖葫蘆分給他們。沒想到,孩子們越圍越多,人還沒出城,糖葫蘆就已經分光了。這個小販叫張榮清,是我軍的一位偵察兵,這趟進城是為了打探國民黨部隊的布防情況。張榮清此前剛剛參加了遼瀋戰役的戰鬥,並因立下戰功而多次受獎。

1950年,張榮清跟隨部隊開赴朝鮮戰場。他遞交了入黨申請書,也做好了犧牲的準備,甚至寫好了遺書。

直到有一天,政委找他談話。

「小張,你是什麼人?」

「我是中國人,僱農出身的一個兵。」

「不是吧,你是不是日本人?」

原來,張榮清就是砂原惠。

給地主當了幾年僱農之後,「土改」再一次改變了砂原惠一家人的命運。按照成分劃分,隱瞞了日本人身份的砂原惠一家被定為「僱農」。「比貧農還要差,貧農好歹還有自己的生產工具,有個自己的住處,我們窮到連生產工具都沒有。」

生活的巨大變化給砂原惠極大的觸動。

「我見過關東軍,也見過國民黨的中央軍、共產黨的八路軍,體驗了新舊時代的變遷。親歷了這麼大的時代變動後,看到別人還沒解放,就想要去解放別人。」

不顧母親的反對,砂原惠毅然決定參加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東北民主聯軍。砂原惠報名時給自己起了中國名字——張榮清,張飛的張。由於歲數太小,他還特意寫大了自己的年齡。

「我填表的時候填的就是中國人。」砂原惠說,部隊當時並不知道自己的情況。

由於朝鮮戰爭政治上的特殊性,日本人不允許出現在戰場上。解放軍中少量醫療、空軍、鐵道、機械等技術種類的「日籍解放軍老戰士」,全都留在了鴨綠江邊。因此,當砂原惠的真實身份被發現後,他也不得不離開朝鮮戰場。

砂原惠被調往東北老航校,那裡有不少日籍技術人員。沒想到,剛一報到砂原惠就開始絕食。

「我一看都是日本人,還給鬼子吃白米飯,根本就接受不了。我們在朝鮮戰場上吃的是什麼東西啊,他們都是日本鬼子啊!」

最終還是政委做通了他的思想工作,讓他理解了這項事業的意義。

1955年,砂原惠返回日本,此後一直致力於促進中日友好交流,並曾多次回到中國。


2013年,砂原惠找到了當年一家人流亡的地方。他向村民打聽,多年前村里是否有過日本人。一個圍觀的老太太認出了砂原惠,並且親切地叫出了他當時的綽號「小三元」。這讓砂原惠感慨不已,「多少年過去了啊,還有人記得我。」

有人想讓我們忘,所以我們更不能忘

其實,像砂原惠這樣的日本僑民後代以及「日籍解放軍老戰士」,回到日本後境況並不好。由於他們對中國懷有感情,支持中日友好,日本政府對他們進行了全方位的打壓。哪怕是在上世紀80年代,中日邦交正常化已久,一些在中國的日本遺孤返回日本時,仍然遭到了日本政府的秘密審查和監視。

近年來,日本社會上不斷有右翼分子大搞侵略中國有理的歪理邪說。而日本政府的右翼化則更為明顯,不但前首相安倍晉三在近日參拜靖國神社,連日本的諸多內閣大臣,包括現在的防衛相,近日也在靖國神社大搞「拜鬼」活動。


而日本近年來的一些影視動漫作品,則更是用各種方法「洗白」當年日本的侵略行為,以「反戰」的外皮掩飾「反戰敗」的軍國主義內核。

歷史蓋棺定論,作為日本侵華政策下的日本僑民,無疑充當了日本法西斯的幫凶,在戰爭失敗後理當受罰。但從另一角度來看,日本法西斯的侵略戰爭同樣也給自己的國民帶來了深重的災難。被他們派到中國來充當炮灰的日本僑民,最終嘗到了參與侵略戰爭所帶來的苦果。

無數的慘烈教訓,只證明一件事,帝國主義的屠刀在砍向別人的時候,一樣會砍向自己的人民。這個血淋淋的教訓,希望現在的日本人能夠有清醒的認識。

畢竟,「中國人民與日本人民是一致的,只有一個敵人,就是日本帝國主義與中國民族敗類。」


編  輯丨劉婉婷
校  對丨孟詩琪
校  審丨孫小千、鍾 騁
值班編委丨湯 傑
點亮「在看」,「他們都是『日本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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