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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德國准外長貝爾伯克(綠黨、40歲)接受了柏林左翼媒體《die taz》的專訪。

此文一出,立馬被多數媒體引用。

原文內容其實很豐富,涉及很多議題。但被引用時,幾乎都只重點提到德國今後的外交政策。

關於外交政策引用最多的是下面四段話:

「對話是國際政治的核心組成部分,但這並不意味着必須掩飾或保持沉默。」

「對我來說,基於價值的外交政策始終是對話與強硬的相互作用。」

「從長遠來看,雄辯的沉默不是一種外交形式,即使近年來有些人是這樣看待的。」

"歐洲內部市場的進口禁令。"

此次專訪(確定外長身份後)的措辭跟今年四月份(確定綠黨總理後選人身份後)的專訪本質上一致。

多出來的內容是因為期間發生了變化。

今年四月份接受《法蘭克福匯報》的採訪

我上回向大家分析過,無論哪位綠黨人士接管外交部,其新外交語調基本上大同小異。

綠黨設想的外交政策會怎麼走,大致可歸納為三點。

1
政治領域層面

綠黨不會打造"德國版"的對華政策,而是儘量將它轉移到歐盟層面。她又不是不知道,當下的地緣政治,德國只是一個"小國",起不到什麼作用。如果德國想要做成什麼,只能把它歐盟化,融入歐盟體系。

2
經濟領域層面

德國雖然也屬於經濟強國之一,但面對中美兩國而言還是有點遜色。德國人口與市場體量就擺在那。貝爾伯克會強化歐盟內部市場(Binnenmarkt),為自己爭取更多主動權,避免淪為大國的"皮球"。

3
外交特徵(政治、經濟與環保)

突出以價值為導向的外交以及多邊主義,例如"環保外交"。她本人是國際法專家。

大家有沒有想起什麼?

沒錯。德國版的對外經濟法(Außenwirtschaftsgesetz)也逐漸歐盟化了。

這要從2016年美的收購庫卡說起。當時只有少數人察覺到,庫卡事件最終會引起哪些深遠意義。

2017年秋天,德國聯合意大利和法國,將相關制度上升到歐盟層面,限制關鍵性領域(或技術)被非歐盟以外國家收購。

大約在2018年年底或2019年年初,歐盟就出台相關政策。

2020年疫情爆發後不久,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又專門提醒歐洲國家,尤其是東歐國家,保護好自己的關鍵性領域。

馮德萊恩

然而在2019年年初,德國工業協會聯盟和歐盟委員會先後出台對華戰略性文件。自那時候就有了"夥伴、經濟競爭對手和制度競爭對手"三位一體的說法。

貝爾伯克 - 準確地說是綠黨 - 也把它"占為己有",寫入聯盟執政協議。

貝爾伯克之所以強調歐盟內部市場,跟此前"德國更加依賴中國市場"的說法密不可分。

歷來都有不少德國人堅信,德國不應該與中國硬着干,而是儘可能多合作。否則,德國在華企業會受到很大影響(比如市場份額被其他競爭對手奪走),間接又導致德國本土失業率上升(這句話時任德國總理施羅德多次說過)。這也是為什麼很多人批評德國的主要原因: 只顧自己的經濟利益而阻礙歐盟推行一致的對華政策。

最早提出這種說法的是德國經濟界精英,前前前前西門子CEO Heinrich von Pierer。

德媒當時直言,他屬於那種出入總理府不需要預約的人。他既是施羅德的顧問也是默克爾(剛開始六年)的顧問。畢竟von Pierer是APA(Asien Pazifik Ausschuss,德國經濟亞太委員會)主席,該(非官方)組織代表所有德國駐亞洲企業,而APA主席一直都由西門子CEO擔任。

Heinrich von Pierer(APA創始人,建立於1993年)名言: "去中國比不去中國的風險更大。"

(von Pierer的接班人是Klaus Kleinfeld, Kleinfeld的接班人是Löscher)Löscher的接班人是Joe Kaeser。他對中國的態度就發生了微妙變化。Kaeser支持貝爾伯克。

Joe Kaeser的接班人Roland Busch。沒有意外,他是現任APA主席。他對中國很熟悉,在上海生活過幾年,也會一點中文。

在過去20多年,就德國(經濟)如何依賴中國市場的言論在逐漸發生轉變。這種輿論一直占上風。從施羅德到默克爾。

然而在最近幾年,"德國市場更加依賴中國市場論"的說法不斷遭到質疑。墨卡托是第一家對此言論提出質疑的德國智庫。

墨卡托調研報告(發表於2020年11月)

墨卡托在調研中羅列出德國經濟在哪些領域以及哪些產品有多麼依賴中國。調研有兩個結論:

1

整體上而言,依賴的比重並非經濟界多年來所強調的那麼高。有點誇大了。部分行業的依賴性不等同於所有行業。

2

如果存有依賴性,是相互依賴,而不是單方面的。但如果把歐盟市場跟德國市場相結合(五億人口),其體量超過美國,很難說誰更依賴誰。

德國外交部今後意圖把很多事項歐盟化。之前有對外經濟法案例(下任聯邦經濟部長恰好也屬於綠黨)。下一個有可能是歐盟市場。比如,限制或禁止某些產品的進口。

說到將歐盟市場作為(外交)工具,我想再給大家分享一篇由七家智庫主任在德國《時代在線》署名的文章。其中包括歐洲外交關係委員會(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創始人兼主任Mark Leonard以及前澳大利亞首相陸克文(Kevin Rudd)。

這七位主任從不同的視角呼籲德國應改變或調整當下外交政策。尤其是Mark Leonard給我留下深刻印象。他撰文寫道: "不要在乎那區區2%的軍事開支,德國是一個經濟強國,應該利用另外98%的資源作為"外交武器""。

Mark Leonard

德國今後的部分外交政策有可能也受到國際智庫或學者的影響。後者對新一屆德國政府具有很高的期待。問題是,為什麼這些智庫偏偏對(下屆)德國政府有那麼高的期待,而非其他國家?莫非跟德國的軟實力、國家形象和默克爾有關?

他們的期望是否只是一廂情願的表現,我們拭目以待。

2021年國家軟實力排行榜,德國第一。(可以參考今天發表的另一篇相關主題文章。是舊文,但排版是新的)

媒體前天剛報道,貝爾伯克任命了三位新外交部國務秘書。他們分別是Katja Keul,Tobias Lindner和Anna Lührmann。

Katja Keul,武器出口議題專家

Tobias Lindner,國防專家

Anna Lührmann,歐盟問題專家。她在1998年首次入選國會,成為歷來最年輕議員,僅19歲。

國家外交政策不出自外長一人。外交部國務秘書的人選同樣很重要。從以上三人專業領域而言,能側面看到,貝爾伯克的政策重心將在哪裡: 歐盟與國防議題。

前不久也有媒體報道,歐盟正在推廣一項名為Global Gateway Initiative的基礎設施倡議。為期六年,耗資3000億歐元,其重心是環保。是不是很耳熟?

德國是2022年G7國峰會東道國。這將成為貝爾伯克首次在國際政治舞台嶄露頭角的機遇。她在此次專訪中提到,今後將盡力為價值做宣傳("Für Werte werben")。但什麼是價值,有待觀察。

不可否認,很多人都在一邊等她犯錯誤,看她笑話。她自己當然也明白這一點。貝爾伯克即能為德國外交政策刻下自己的烙印,也可以成為德國外交政策的一隻小插曲。

她是否會成為一名合格的外長,2022年是關鍵一年。假如將德國政治歐盟化,如2016年的對外經濟法,需要兩到三年時間。最晚到2023/24年,我們才會更清晰地看到,德國(綠黨)外交政策到底跟默克爾治下有何不同。

昨天,默克爾在火炬儀仗告別儀式上發表講話。這標誌着長達16年的默克爾時代宣告終結。

下周三,12月8號,朔爾茨將正式成為新一任總理。這標誌着德國將邁入默克爾後時代。

回顧過去,連貫性與穩定性是德國外交政策的一大特徵。朔爾茨治下的德國會繼承多少默克爾,時間會給出答案。

對比默克爾4.0和朔爾茨1.0,前者內閣骨幹成員都是50後與60後。後者骨幹成員則以70後與80後為主。他們的價值理念又有多少是重疊的?

12月10號,朔爾茨將出席民主峰會。不知道他是否會帶上貝爾伯克,就像默克爾一個月前帶上朔爾茨參與羅馬G20峰會那樣。(完)

PS1: 關於市場依賴問題,准財政部長林德納(自民黨)在大選前接受採訪時說過一句話足以秒殺貝爾伯克的"強硬"。

林德納

PS2: 在此次採訪貝爾伯克的三位記者中,有一位是華裔記者Felix Lee。

Felix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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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最後,希望喜歡該公眾號的盆友能將其標星,否則下沉迅速,不能第一時間看到新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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