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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廿圕記那些年我在南大讀的書


從「臨時工棚」到

「英倫地堡」:

在南大圖書館的

那些神奇日子

文 / 王愷昊







南京大學06級外國語學院英語系本科

現為中國日報社China Daily文教部記者

主要負責文博考古和傳統文化主題的報道


作者簡介



還記得那是2010年六月末的一天,凌晨還和室友們一起看了世界盃的比賽。一覺起來匆匆吃了口飯,趕到珠江路糖果車站。

畢業典禮已經結束,所有還沒回家的室友們都去地鐵口送我。依依惜別之後,淚水已經在我的眼眶裡打轉。我甚至沒敢回頭再多看幾眼,就趕緊混進了人群。四年時間就像一個悠長的下午那般稍縱即逝。於個人而言,許多不經意的瞬間或許成為了劃時代的一刻。

可能因為頭天晚上熬夜的緣故,彼時的腦子還有點懵。在去南京站的地鐵車廂里,我沒有感情泛濫地去追憶似水年華。等我緩過神來,卻已經坐在了回鄉的火車上。這時,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遺憾:昨天把圖書館的借書卡註銷了,可我怎麼沒想起來去打印一份借書記錄留作紀念呢?

浦口到鼓樓,南大值得留戀的事情應該有很多。但在那一刻,頭一個念念不忘的居然是圖書館。那些年裡讀過的書里具體講了些什麼?很多已經變得模糊。但是,如同那句老話說的那樣:讀過的書都變成了血肉。之後的很多年裡,書里的隻言片語總會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從塵封中喚醒。

坦白地說,與南大圖書館的初見頗有些大失所望。那時,雖然浦口校區已經建成十多年,但是設施現代的思源圖書館還未啟用。流落在「南京西伯利亞」的我們只能烏泱泱地擠在南平搭建的巨大「臨時」建築里。雖說那的確是我去過的最大的臨時建築之一,但現在想起來確實很像是正在挖地鐵的工棚。

可就是在這樣簡陋的條件下,我卻看到那熱火朝天的景象。到處是占座自習的學長學姐,他們「嚼得菜根、做得大事」,桌上儘是厚厚的一沓書。也罷,誠樸如我,在哪不是看書呢?

寒冷的金陵北境沒有給我們多少娛樂的氣氛。就這樣,圖書館就幾乎成了我課餘時間最常去的地方。還記得從圖書館借的第一本書是科幻巨擘儒勒·凡爾納的小說《測量子午線》。小時候看過他幾乎全部著名作品,徜徉在想象力的世界裡不能自拔。如此在非著名作品中繼續一段奇幻旅程,真是讓人心生愉悅。

在那個前智能手機時代,筆記本電腦尚未人手一台。每晚都幾乎是伴隨着一本書入眠的。那時候,書看得很雜。因為在英語系讀書的緣故,莎劇和英語的經典文學作品自是必讀,也自然會對很多世界史、文學史、哲學的題材更感興趣一些。在那個「工棚」里,我有了與那些希臘先賢們的首次邂逅,也頭一回去傾聽一眾哲人的聲音。記得在館裡看的第一本哲學書講的是萊布尼茨,雖然經常雲裡霧裡,但終究引導我去更帶邏輯地看待周圍的世界。那時候專業課排得很滿,看雜書成了最好的休息。書籍建構起一個嶄新的世界,那裡有我們在之前的現實社會中未曾抵達的彼岸。在這樣的世界裡,情感放飛、思維跳躍,讓人有種海闊任魚躍的暢快之感。

幸運的是,「工棚」的時代並沒有持續太久。大一下學期,思源圖書館開了。去看書的日子更多了。對於不少其他專業的同學來說,看小說約等於點休閒。可對於我們來說,看小說卻或多或少變成了一項更加嚴肅的事情。為了符合專業需求把自己打造成為「文藝青年」,現當代的西方小說成為了這個階段的主力精神食糧。從毛姆、斯坦貝克、菲茨傑拉德到麥克尤恩、石黑一雄……一個個文青的入門標配伴隨自己走過了浦口的四季。除了那些更具思辨性更強的名著,阿加莎·克里斯蒂成為了那時我的最愛。帶着一絲不苟的推理,閱讀的體驗比今天的劇本殺要過癮許多。雖說也由此落下了對於細節過於較真的毛病,但對後來的工作而言或許大有裨益。

2009年7月 攝於離開浦口校區前

最後一次在思源圖書館自習結束後

此外,文藝理論特別是電影理論也是那時的心頭之好。那時,對於長鏡頭、蒙太奇幾乎一無所知的我就這樣在字裡行間開始了對於銀幕世界的探索。圖書館裡還有不少雜誌,每次離館前的固定操作便是把所有的電影雜誌瀏覽一番。

然而,到了大三的時候,系裡開了一門專業課叫中國思想經典。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因為語言學習的緣故已經花了太多精力去理解西方的文化,對於我們自己文明的了解卻遠遠不夠。好在圖書館也給了我查漏補缺的機會,記得當時第一時間衝去圖書館借了馮友蘭先生的《中國哲學簡史》,一直讀到快要超期不得不還掉。還過之後的第二天我又去預約,生怕已經被人借走。也正是在這時候,我才第一次系統地閱讀《論語》《孟子》等經典,並由此開始去更加理性地思考東西方文化的差異與互鑒。我開始涉獵跨文化交際等著作,讀了好幾遍孫隆基老師的《中國文化的深層結構》,冥冥之中也仿佛在為未來的日子做準備。

轉眼就到了大四。突然來到市中心上學讓人有點進了大觀園的感覺。那鼓樓校區的圖書館更是如此。記得在從浦口搬去鼓樓校區的第一天,我就跑去圖書館借了一堆書。第一次走進那裡的外文圖書室,一手材料的豐富簡直用琳琅滿目都不足以形容,給畢業論文的寫作也帶來了巨大的幫助。

2009年9月 第一次在鼓樓校區圖書館上自習

被人頭攢動震撼到

不過,鼓樓給人的最大驚喜還是外院的老圖書館。庚字樓已經近百年歷史,像時間膠囊一般封存着許多陳年的往事。門口還有當年那種雨天刮掉腳上粘泥的英國式鐵架。坐在那裡看書,情不自禁遙想起幾十年前的前輩們在此編排莎劇的場景,那也是一種奇妙的思維遊戲。更為神奇的在於外圖的地下室書庫。拾級而下,地庫里光線暗淡、甚至帶着陣陣寒意,仿佛讓人置身霍格沃茨的密室。復古的書架頗有些年頭。但就是在那厚厚的灰塵下,我翻到不少學術大牛乃至老師們許多年前就讀南大期間的畢業論文。觸摸它們的時候,手中忽然生出一種歷史的餘溫。之後今年回南大的時候都會特意去庚字樓面前看上幾眼。百年歷史的英語系已經搬走,但「地堡」探險的故事總還縈繞腦海。

可惜,在鼓樓校區只待了不到一年。作為南大最後一屆沒有在仙林校區待過的本科生,我們也錯過了更為宏偉的杜廈圖書館。或許幾年裡在南大圖書館的閱讀有些囫圇吞棗,甚至難以稱得上有什麼系統的規劃,但是這貌似游離的知識積累卻在之後的日子裡慢慢讓我有一種「兌現」的感覺。

很自然地在求職時來到了心儀的China Daily(人生中的第一份China Daily也是在思源圖書館裡看的)。這些年裡,我做的正是跨文化傳播的工作。如何在海外讀者更有共情的文化語境中向世界講述中國的故事、解釋中國的傳統智慧一直是我們工作的母題。這樣的工作需要清楚的邏輯、深度的思考以及豐富的背景知識儲備。感謝泡圖書館的那些日子,讓我可以堅持這份不斷了解世界的工作,也讓我始終滿懷帶着少年感的好奇心。

2018年3月 全國兩會期間採訪

全國政協委員、國際博物館協會副主席安來順

2020年9月 於故宮博物院採訪

"丹宸永固:紫禁城建成六百年」大展後留影

直到今天,在通勤的地鐵上和工作的閒暇,雜七雜八的閱讀依然是一個習慣。因為有一次想借孫隆基老師的《新世界史》來看,我也偶然與供職於出版社的妻子熟識並最終結緣。很幸運,今天的家裡總有讀不完的書。可以說,與南大圖書館的淵源決定了我的生命里很多最為重要的事情。

2021年3月 三星堆祭祀坑新發現現場採訪

2021年7月 第44屆世界遺產大會福州現場

去年年底,因為報道《冊府千華·南雍擷珍》的展覽與好久沒見的南大圖書館的史梅館長聯繫。在完成採訪工作之後,我偶然提及自己的遺憾。未曾想到,即便十多年過去,學校依然為曾經的同學們完好保留着當年的借書記錄。在120年校慶的歷史節點上,這一刻宛若時光穿越,也溫情滿滿。

2022年1 月 於國家圖書館採訪中拍攝的

最近修復完成的《天祿琳琅》藏書

翻到借書記錄的最後一頁,在畢業前兩周最後一次從圖書館借的幾本書里,有一本英國學者撰寫的《獨行中國:一九三三年的中國之行(「西方人看中國」文化遊記叢書)》。我甚至記不起來曾經看過這麼一本書,但或許這就是命中注定。西方仍然對我們有不少偏見,藉以此「考古發現」勉勵自己:堅持做一個走四方的文化觀察者,用筆耕不輟記錄下一個可親、可敬、可愛的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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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 劃 | 史梅

統 籌 | 翟曉娟

編 輯 | 張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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