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本文為節選,全文刊載於

《管理視野》2022.3

·

往期精彩文章

請訪問管理視野小程序

一個現代讀者可能會感到驚訝:他翻遍《魯濱孫漂流記》,這位18世紀的商人在荒島生活28年,卻從來不曾感到「孤獨」。相反,如今他坐在城市的密林中,藉助網絡無時無刻不與世界「互聯」,卻仍感到孤獨從每一個孔隙中爬出,避之不能,棄之難去。

這幾百年間發生了什麼,讓孤獨的語言從無到有,進而發展為《經濟學人》所稱的「情感上的麻風病」?對於英國學者費伊·邦德·艾伯蒂(Fay Bound Alberti)而言,孤獨的歷史中也許藏有當代癥結的答案。她為此開啟了一段旅程,考察不同時代有關孤獨的觀念,探尋這種當代流行病背後錯綜複雜的成因。

《孤獨傳》


作 者:費伊·邦德·艾伯蒂

譯 者:張暢

出版社:譯林出版社


近年來,書寫情感史的著作日益增多,但關於孤獨的研究仍付之闕如。心理學家保羅·埃克曼(Paul Ekman)定義了六大基本情感,每一種都有不容置疑的面部表情,他人可以明確地識別出來。但孤獨不是。孤獨很難定義,也不容易辨別。它是流動的、變化的,更像一種情感的「集群」,混雜了憤怒、悲傷、羞恥、自憐……甚至某些相互對立的感覺。

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曾體驗過孤獨。它閃現在人潮洶湧的街頭,潛伏在寂靜無人的夜晚。它是如此常見,以至於讓人覺得,孤獨古已有之,並不是什麼新事物。但事實上,當代人體味的「孤獨」——一種因沒有陪伴、獨自一人而產生的情感困擾,直到19世紀才顯現其樣貌。


01

是自由的,也是孤獨的


作家奧利萊恩·萊恩(Olivia Laing)追溯說,「lonely」源自中世紀詞彙「the one」,即「全然一體」。19世紀之前,人們並非沒有與孤獨類似的體驗,不過,他們用「lonely」的時候,指的只是身體的狀態:「一個人」,精神上仍與他人關聯,如同一個整體。從無情感投入的身體孤單到產生強烈情緒反應的精神孤單,「lonely」一詞在19世紀悄然換面,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書面語言中,並逐漸替代了表示身體獨處的單詞「solitude」。
「獨處」並非與社交能力不兼容,恰如孤獨也有積極的一面。當中世紀的人獨處,他們通常在尋求與更高的存在「共處」。約翰·齊默爾曼(Johann Zimmermann)說「偉大品格的雛形只能在獨處中形成」,紀伯倫說「孤獨,是憂愁的伴侶,也是精神活動的密友」,他們的聲音至今仍迴響不斷,許多敏感的心靈主動尋求孤獨,以期與自我、與他者建立更深刻的連接。


艾伯蒂不否認孤獨也能創造偉大,相反,她用了整整一章,探討孤獨與藝術創作的關係。但她敏銳地知覺到,將孤獨作為一種創作經驗來追尋,它是短暫的。同樣地,當一個人離家讀書,換工作,離婚,這些暫時性的孤獨時有時無,也會激發人的成長。但現代孤獨與之不同。它不是故作姿態的小憂傷,或偶一為之的離愁別緒。現代孤獨的特徵在於它的系統性與長期性,它是我們被拋擲其中的一種狀態,已經深入文明的機體,內化為現代社會的一部分。
瑞典林雪平大學教授拉爾斯·安德松給孤獨下了一個現代定義:「當一個人感到與他人疏遠,遭受誤解,或被人拒絕,或者(以及)缺乏適當的社交夥伴來開展他期待的活動,尤其是那些能提供社會融合感和情感親密機會的活動時,他所表現出的一種持久的情感困擾」。孤獨源自匱乏,關係到一個人在世界中的位置,關係到他的自我認知與社會結構之間的脫節。
追溯到19世紀,孤獨萌生在怎樣的環境中?大規模的工業化和城市化肇始,功利主義大張旗鼓地宣揚個人自由尤其是經濟自由,達爾文的進化生物學給社會科學領域帶來了深遠的影響。這時,「孤獨」一詞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小說和詩歌中。
1719年,當魯濱孫漂流到偏遠小島的時候,他不「孤獨」。但是到1881年,托馬斯·哈代(Thomas Hardy)筆下的女性角色澤布站在艙梯旁,「俯視着身邊正在聊天的人群,感到分外孤獨」。她為何孤獨,又在尋找什麼?同時代的作品中,類似孤獨的人物形象比比皆是,他們和澤布一樣為了內心的自由而與周遭世界抗衡,他們的境況表明了某種情感上的匱乏和追求。

這之間的關聯是隱秘的,卻並非無跡可尋。包羅萬象的個體意識出現,催生了現代意義上的「孤獨」。將每個人聯繫起來的一體的大陸消失了,以競爭為主的個人主義傳播着。在向匿名化社區轉變的過程中,自我與他人疏離,每個人都如同孤島,矗立在無邊無際的海洋之中。


02

「情感上的麻風病」


孤獨誕生不過兩百多年,但它來勢洶洶,已然成為世紀流行病。艾伯蒂的研究主要聚焦於西方,尤其是英國的孤獨現象。有調查表明,現在英國和北美大約有百分之三十到五十的人感到孤獨,而1957年僅有百分之三的美國人這麼認為。英國被稱為「歐洲的孤獨首都」,有關孤獨的話題充斥媒體與網絡,無處不在。
你越害怕孤獨,你越容易孤獨。你身處孤獨的語言環境,你感染孤獨的概率大為上升。這就仿佛自我驗證的預言,將高速運轉的現代社會拖入越來越深的泥沼。孤獨會誘發各種各樣的情緒問題與身體疾病,給國民經濟帶來沉重負擔,孤獨也降低了人們參與公共生活的熱情。種種憂慮使英國於2018年設立了「孤獨部長」,以平衡孤獨帶來的政治與經濟上的變量。
在這種系統性的孤獨中,似乎沒有什麼人能夠倖免。想想老年人吧:他們不僅要面對日漸衰弱的身體,面對日常生活的種種不便,還要面對無所不在的暗示:年老是醜陋的。如今的經濟結構中沒有他們的位置,離散的家庭形態也不需要他們,一旦失去親人或朋友,他們很容易變得形單影隻、寂寞無助。英國有超過兩百萬75歲以上的老人一個人住,其中多於一百萬人可能超過一個月沒有和人說過一句話。他們的孤立固然有行動受限的原因,害怕社會意義上的死亡,害怕失去身份感,卻可能是壓垮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千禧一代表現出了比老年人更深的孤獨狀態。他們成長於萬物互聯的時代,卻迷失在社交媒體的信息海洋中。網絡時代的名詞「錯失恐懼症」,表示「因害怕錯過其他地方可能發生的讓人激動或有趣的事件而產生的焦慮」,很好地描畫了他們的群體意識。線上不眠不休的關注並沒有增進連接感,相反,如果這種參與減少了線下的接觸,甚至成了個人與世界之間的唯一溝通方式,孤獨的現象就更常見。《福布斯》雜誌報道說,1985年以來,沒有親密朋友的美國人的人數翻了三番,其中尤以年輕人為甚。2018年英國廣播公司的大規模調查也顯示了相似的結果。英國廣播公司的調查同時表明:孤獨感隨着個人主義的增加而增加,現在的年輕人個性更彰顯,也往往與他人、與社會有更深的裂痕。

另一些群體不太被納入主流視野,他們的孤獨就更不容易被關注。奧莉維婭·萊恩在《孤獨的城市》探討了當代藝術家的孤獨,她發現,這些藝術家經歷着邊緣化、污名化的過程,很難說孤獨是主動追求的結果,還是被排斥的結果。對於城市裡的無家可歸者和近年來湧入歐洲的移民群體,鄉愁加劇了無歸屬感,他們的孤獨格外沉重無解。來自社群或種族的排斥令他們既失去了現實意義上的「家」,也失去了精神意義上的「家」。


03

縫合社群,縫合孤獨

弔詭的是,孤獨的陰雲之下,似乎沒有哪個時代有如今天,如此渴求「親密關係」。無論對孩子還是對伴侶,人們都擔心陪伴質量不夠高。心理學家把親密關係看作一個關乎「了解、關心、相互依賴性、相互一致性、信任、承諾」的話語體系,而它淪為技術和話術的過程,正說明現代人很難放棄自我的設限。家庭關係尚且如此,社群中的疏離就更甚。

「錯失恐懼症」的背後,是人們希望與他人正在做的事情保持聯繫。年輕人在社交網絡上分享喜好、快樂與憂傷,點擊「喜愛」表示某種讚許和共情,他們在網絡上建起「想象的共同體」,藉以支撐現實中不曾得到的歸屬感。然而,虛擬社區並不能代替真實交往,只有將網絡當作生活的延伸的人,才能感受到更高的滿意度。如果社交媒體讓一個人孤單,那也不過是說,他正在經歷的人際關係並不令人滿意。

同樣地,當老年人遭遇家庭成員或親密朋友的離去,想要求助於外界時,他們很可能發現自己在社區中孤立無援。他們並非不曾求助,但求助失敗的經歷損毀了他們的信心。即使求助後得到援助,援助也往往是冷淡的、不充足的。被輕視的老年人進一步縮回自己孤獨的軀殼中,與不聽話的身體纏鬥。

在孤獨流行的大背景下,民眾對公共事務的低參與度已是一個廣受關注的政治話題。然而,很難說高企的孤獨率與公共生活的萎縮之間如何相互作用。假使社會能夠為老年人提供支持,提供與其他群體一起融入社會的機會,或許他們就會更有動力邁出家門。假如年輕人得以在線下建立健康的社群關係,他們會更樂於參與現實事務,他們的線上生活也會更豐滿。2014年英國一家獨立智庫的報告建議,要為人們提供正式的、結構性的團聚機會,「現代社會才可能自行組織起來,共同應對孤獨」……

我們該如何重新認識「孤獨」?

訂閱《管理視野》雜誌,

解鎖完整內容。

□作者/羅敏
□圖片/視覺中國、Giphy




更多管理新知、大咖訪談、深度專題

歡迎掃碼訂閱全年四期《管理視野》

第一時間獲取全本精彩內容

年度訂閱優惠進行中...

⬇️⬇️⬇️

IFBK 0610The End

推薦閱讀


點擊下面的鏈接,查看歷史文章

跨國公司如何應對新技術民族主義?
貝泰妮董俊姿:國貨黑馬,薇諾娜十年不晚
行業觀察 | 解封在即,社區團購還能活躍多久?
企業如何培育更適合Z世代的土壤?
這場重磅會議之後,服務業如何擁抱信息技術?

「在看的,麻煩點一下再走~」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鑽石舞台 的頭像
    鑽石舞台

    鑽石舞台

    鑽石舞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