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感情是不行的。以前有人問：中年男人怎麼聊感情可以不被罵油膩？依稀記得羅振宇的回答是：沒有辦法。更不能聊異性。我和饅頭兩個金庸迷聊《金庸女子圖鑑》，還壓根沒聊呢，一秒鐘就有評論上來：「呵呵兩個中年男人，不要face……」不挨罵的話題，就可以說一點心裡話：年紀不小了，打遊戲，甚至還花錢，到底圖什麼？有的遊戲出來一代就玩一代，為什麼？玩遊戲的時候，你們這些傢伙心裡到底在想什麼？逃避現實嗎，逃避帶娃嗎？今天的話題是《暗黑破壞神：不朽》，作為一個暴雪老玩家，這是答應了爸爸的。但是可能會跑一點題。先說下，我打遊戲，是花了一點錢的。家裡並不太知道。所以玩「暗黑不朽」選擇職業的時候，就打定主意不想多氪。我放棄了嚮往的死靈法師，而是選了獵魔人，後來才知道，呵呵，獵魔人可不省裝備啊。當然了，事實上我還是沒有多氪。只要放棄攀比，大多數事情就會變得平和。好比前幾天去暴雪，去做「暗黑不朽」的宣傳，就被問了一個拷問靈魂的問題：你從遊戲裡得到什麼？每個人的狀況都不同，我無法代表別人，只能說自己。人越往後走，就越難找到不用客套、不用敷衍的朋友了。這麼說吧，這幾年來，不管在任何場合，每當認識了新朋友，見面握手，開始寒暄之際，我內心都會條件反射般地緊張起來，很怕聽見兩句話：一、磊磊老師我也很喜歡金庸；二、磊磊老師我很喜歡看你寫的啥啥啥。這兩句話要命麼？並不要命；是善意的麼？當然是善意的。但我無法讓自己不緊張、不怕這兩句話。因為我早已發現，多數說「也很喜歡金庸」的，其實往往沒怎麼看金庸；多數說「很喜歡看你的啥啥啥」的，多數不知道我寫的東西在哪。對方之所以要這樣說，無非是出於習慣性的禮貌和客氣，我又恰恰怕這樣的禮貌和客氣。所以我一定會把話題拐到和金庸完全無關的事上面，唯恐給別人增加一絲「禮貌和客氣」的負擔。在遊戲中認識的朋友面前，基本上沒有一個人會說：我喜歡看你寫的金庸。一個人，在社會上活到三四十歲，身上便不可避免地被貼上無數標籤，職業，身份，收入，階層，婚姻狀況，體形外貌，健康狀況……每一樣都被打上了分，貼成標籤。唯獨遊戲世界，可以暫時放下因果，摘掉標籤，變成更單純的死靈法師、獵魔人、武僧或者聖教軍，變成更單純的老鳥和菜鳥。要說能完全擺脫標籤，那也是不可能的，畢竟還有大佬和平民玩家。但至少，能洗掉大部分標籤。金庸迷和王朔迷，在遊戲裡可以是戰友打不朽秘境；喜歡趙敏的和喜歡周芷若的，也可以一起下副本。別的地方可能麼，很難。朋友之間還需要一個什麼東西？我覺得就是互相需要有挖苦、「詆毀」、有炫耀，有適當的冷嘲熱諷。我不了解女生之間怎麼互相聊天，但是男生之間一定需要這樣的話：一定要有這些東西，不能從頭到尾客客氣氣的，否則朋友就是假朋友。但是人到了三十八歲，這件事也漸漸變得奢侈了，很難了。因為大家的境遇、心事、困惑、處境不一樣，心態也就會不一樣，你很難回到小男孩時候說話無所顧忌的狀況了。一個善意的玩笑，可能旁人聽上去可能覺得刺耳。一個有錢朋友的訴苦，可能旁人聽上去會以為是炫耀。十點讀書的林少是我好朋友，某年大家坐在一起聊天，他和人聊工作，說這哪用千萬級關注的號，一個百萬級的號就夠了……唯獨在什麼地方，大家可以像十歲的時候一樣敞開了炫耀？可以把好東西沒有顧忌地貼在朋友臉上呢？大概就是遊戲了。「我掉的這個五星傳奇寶石，呵呵你去乖乖刷五十次試試吧。」「喲出了個3+3鞋不錯嘛，比我淘汰的也就只差一點！」但問題是，不管張狂的人怎麼貼面炫耀，被虐的人多麼難過沮喪，但卻不會翻臉對不對。當然，說到暗黑不朽，很多人玩是因為情懷，因為「暗黑破壞神」五個字確實意味着很多東西。但對於我來說，不完全是。大一的時候，宿舍里一個重慶的同學配電腦（當時叫「攢機」）比我早，玩暗黑也比我早。經常看見他點開暗黑2這個遊戲，電腦上就出現一個眼裡冒火、詭秘瘮人的頭像，活像老動畫片《希曼》里的骷髏王，我開始還以為那就是迪亞波羅呢，很久之後才曉得叫艾丹王子。等到我有了電腦，立刻安上了倆遊戲，其中一個就是暗黑2。現在一說起來，就總是記得五個英雄圍繞在篝火旁邊，去開啟神秘征途的場景。在當時，那種黑暗、詭秘而又精緻的畫風，對那時候的我們來說是震撼的，因為記得當時《魔戒》也正好剛剛上映，而國內那時候根本沒有今天那麼豐富的網絡小說、遊戲、電影，這種龐大的中古世界架構、細到你都看不過來的故事和設定，真的非常有衝擊力。所以後來我最喜歡的網絡小說之一就是暗黑2的底子，叫做《褻瀆》，主角是個死靈法師，名字叫做羅格，老暗黑迷一聽就知道沒跑了，作者鐵定是個玩暗黑的。上大學的時候我還發了些小說，其中還模仿暗黑，發了一個短篇小說在雜誌上，大反派的名字就叫「迪亞波羅」，還賺了900塊稿費。當然還有一些別的原因，比如我確實很喜歡這種不浮誇的、更寫實的審美風格。這是玩家po出來的自己捏的角色形象，可能我老了，覺得比那種巨大的眼睛、十頭身的好看：但情懷、審美是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呢？至少對我來說，還真不是的。我個人最喜歡的還是遊戲中的朋友的感覺。話說，最近一直都在簽書、售書，累得很，光是北京就往返了好些次。因為節奏太快，從沒顧得上和朋友們聚一聚、吃個飯，實是在太累了。然而，唯一的一頓和工作無關的飯局，就是和一個遊戲裡認識的朋友。沒別的原因，就是覺得好玩，不想錯過。今天的社會，經常會看見有人拼命用無數的「標籤」，職位、級別、單位、財富、名聲，真的也好、假的也罷，把自己武裝起來，不惜身心俱疲。但我還是相信，越是這樣的人，往往就越需要一個地方，可以讓他放下這些東西，去做一個單純的玩家。這是我和饅頭大師在暴雪打的一場「懟人副本」，講真，腳本滿分，敢於調侃自己的暴雪才是好暴雪，大家能看出來多少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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