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籃贏了——不是決賽，而是一種可能性——擺脫桎梏，擺脫刻板，釋放自我，潛力無限的可能。文| 王黑2022年10月1日，女籃世界盃在澳大利亞悉尼落下帷幕，中國女籃以61:83負於奧運冠軍美國隊，奪得亞軍，這是女籃國家隊歷史上第三次取得世界亞軍的最好成績，而這再一次的突破，距離上一次，已經過去了28年。在今年第二個盛大的節日、超長假期的第一天，看着女籃球員們果斷的命中、無畏的搶斷，我自然而然又生起上一個長假的末尾，女足亞洲杯奪冠時的心情，感喟於這些年輕多彩的個體，組成一個生氣勃勃的集合，給我們帶來了又一次因參差多態而迸發力量的勝利。
2022年10月1日，澳大利亞，2022女籃世界盃決賽，中國女籃Vs美國女籃。（圖｜視覺中國）
今天決賽唯一的遺憾，是隊內得分王李夢因高燒未能上場。當然，她高，也壯。可是職業賽場上總不缺身材出眾的球員。她球技好，能內能外、能突能投的小前鋒，人送外號「勒布朗·夢」，對標的是詹姆斯，這次世界盃也是隊內得分王。
（圖源微博@女籃李夢）
可是李夢的顯眼從比賽還沒哨響就開始了。大家都穿一樣的球衣，你也能一眼先看見她。因為每次比賽，她都認真畫一個漂亮的全妝，深深的眼影，極亮的口紅，變化的頭花，還有每次都不一樣的美甲，讓人期待下一次又會是怎樣的一雙手讓三分球唰唰地空心入網。
（圖源微博@女籃李夢）
曾幾何時，中國的運動員們整齊劃一，特別是在外表上，任何超出集體要求的裝扮都被視為不務正業，仿佛他們的命運就該是在體工隊過着苦行僧般的生活，方能取得為國爭光的戰績。當然，這種刻板印象不只出現在體育領域，每個人上學的時候應該都少不了聽老師家長說，臭美的都是學習不好的孩子。
好在那個時代過去了。東京奧運會上楊倩的美甲，女足亞洲杯上水慶霞的美甲，也帶來了討論，但多是讚美而非爭議。當然，如果人們日後將這些都視作體育場上的平常，不再大驚小怪（就算是男運動員塗了一手指甲油也不值得大驚小怪），那就更好了。李夢出身八一隊，楊力維、王思雨等也是傳統職業青訓的產物，但韓旭和武桐桐不太一樣。武桐桐高中畢業於長郡中學，後被保送至湖南師範大學，是大學生籃球聯賽CUBA的女籃名宿。大學畢業時，武桐桐與眾多CUBA女籃球員一樣，進入WCBA聯賽，成為職業球員。教育部和大體協領導的籃球領域的體教融合深入後，大學聯賽已經成為WCBA最為重要的球員輸送渠道之一。2022女籃世界盃決賽，中國女籃vs美國女籃，武桐桐拿下13分，因傷提前離場（圖｜視覺中國）雖然在聯賽中站穩腳跟，但國家隊對校園球員來說是一個太高的門檻。邵婷是第一個進入國家隊正選的大學生球員，並且作為女籃低谷時期承前啟後的隊長，擔起了球隊領袖的大任。但是很長時間以來，代表國家隊征戰奧運會和世界盃的邵婷都是一個孤例。身高2米07、生長於籃球世家的韓旭天生就是打籃球的料。從高中聯賽霸主清華附中畢業後，韓旭跳過大學，直接進入WCBA，並在第二年參加WNBA選秀後中選，赴美打球。
（圖源微博@韓旭u_）
與CBA和NBA之間的差距不同，WCBA和WNBA兩個聯賽在商業價值層面的差別並沒有那麼大，甚至WCBA明星球員的薪資，可能比WNBA還要高一些。對於不到20歲的韓旭來說，無需遠離家鄉的WCBA聯賽，可能是個更實惠、舒適的環境。然而她志不在此。第一次去WNBA，後因東京奧運備戰回國。去年奧運會結束後，立馬又去了。奧運會與歐美強隊交手中體現出的對抗、力量上的弱勢，是韓旭成為世界頂級中鋒之路上必須攻克的難關。世界盃半決賽與澳大利亞一戰，韓旭拿下19分11籃板5蓋帽的全面數據，充分說明了她在WNBA歷練的成果。無獨有偶，剛剛留洋歸來的男足球員武磊在回歸中超的首次首發中梅開二度，助球隊輕取對手。歸來的武磊在技術、心態等方面的成熟，生生把自己踢成了外援。再早些，就是去澳洲聯賽發展的周琦了。一個夏天的海外拉練讓好友郭艾倫看到周琦變強了，自己也想出去看看，然而一紙契約最終將郭艾倫鎖在了老東家。校園籃球為體育人才培養提供了一個可供選擇的來路，而高水平海外聯賽早已鋪就一條打怪升級的去處。對於踏上籃球之路不久的青少年們，姚明領導的中國籃協已經通過多項獎學金計劃選拔優秀的小球員到美國的籃球強校一邊學習、一邊練球。
（圖源微博@中國籃球之隊）
而對於正值壯年的成名球員來說，本土聯賽的流動性問題難解，舒適圈也不是誰都有勇氣走出去。比改變本身更難的，是作出改變的決定。28年前中國女籃奪得世錦賽（世界盃前身）亞軍——悉尼，同樣的地點；澳大利亞，同樣的對手。還有同樣的人——現任中國女籃主教練鄭薇、副領隊王芳，正是上次陣中球員。2022女籃世界盃決賽現場，現任中國女籃主教練鄭薇（圖｜視覺中國）
半決賽後，後衛李緣親密地攬着王芳回到更衣室，鏡頭一轉，是女孩們快樂而放鬆的笑臉。王芳的聲音在畫外響起：「我這一天啊，像管家婆似的，你們煩我不，我自己都煩自己……」女足球員對水慶霞也有類似的形容，她們說她是「水媽媽」。女教練與女隊員有一種特別的親密，像教練，像老師，像姐妹，像母親。更何況鄭薇和水慶霞在球員時代都登上過頂峰，她們知道帶領一支女子球隊取得佳績，真正需要什麼。
兩人的共同點太多了。結束了成功的球員時代後，她們都進入職業聯賽，默默耕耘十幾年，聯賽冠軍和最佳教練拿到手軟，國家隊選帥傳聞中時有她們的名字，但她們似乎每次都只是陪跑在傳聞中。歷任國家隊主帥風光地走馬上任，最終大多失意落跑。最後輪到鄭薇和水慶霞，也不知道是時代開始吹哪股不一樣的風了，總之，她們終於成為了中國女籃國家隊、中國女足國家隊歷史上第一任本土女性主教練。然後在上任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就帶領手下的隊伍，重現自己曾閃耀過的光榮。
2022年9月30日，澳大利亞，2022女籃世界盃半決賽，中國女籃擊敗東道主澳大利亞（圖｜視覺中國）虛假的成功——失敗是成功之母；真實的成功——成功是成功之母。承認吧，男籃、男足一百次的失敗經驗也換不來女籃、女足的一次成功。但是鄭薇和水慶霞在球員時代的一次成功，就足以受用許多年了。女籃贏了——不是決賽，而是一種可能性——擺脫桎梏，擺脫刻板，釋放自我，潛力無限的可能。從球員到教練，她們再也不是中國體育（尤其是集體運動中）千篇一律的女運動員，她們是每一個獨一無二的個體，有不同的外形，走不同的道路，用個體的價值，最終匯聚成集體的力量。
排版：菲菲/審核：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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