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會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一敗塗地,有時候會覺得不去想不開心的事情至少可以渾渾噩噩活下去,也不過短短几十年。但前一種情況持續的時間更長,且越來越長。我對年輕一些的同事丹尼爾忍不住不耐煩了,之後後悔了,道歉了還是很後悔。可是那種怒氣難以抑制,更年期的年紀還沒到,我也想知道一個人對自己的厭惡和憤怒無法和解是不是會像蘑菇雲一樣彌散,或是積累到一個程度以後爆炸。
後來想了折衷的辦法,不再拜託丹尼爾做事,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一方面不能要求丹尼爾按照自己的步調行事,一方面正是因為丹尼爾是這樣慢悠悠不激進的個性才能在這個類似養老機構的地方做了六年。竟是我這個後來者造次了。
就是想介紹一下一個失敗者的日常。
昨晚去參加為公司創始人頒獎的晚餐,公司大半的人都去了,本部門四人分別坐在三桌:老闆受掮客邀坐在掮客那桌,另兩人受律師萊昂內邀坐在律師那桌,剩下我。幸好公司合作的另一家律所也訂了一桌,我終於也被布拉姆邀了。我們這桌只坐了包括布拉姆的四個律師,剩下五個是公司的濫竽充數的沒有其他人邀請的人。不過更幸運的是布拉姆特意給這桌的可憐蟲帶了禮物,用律所緞帶包裝的白色盒子,顯得很高檔。其實裡面就是繡着很不顯眼的布拉姆律所名字的毛帽(本村專稱:Tuque)。
女客們都很隆重,我們桌有稅務組的小女孩蘇珊,穿黑色連衣裙,戴鑽石項鍊,開發部門的海蒂,除了婚戒鑽戒,戴了一套的金項鍊和金耳環。隔壁桌穿皮衣龐克打扮的金斜眼很不客氣地盯着我。我穿十多年前為了面試工作買的Hugo Boss的西裝,沒有首飾,戴精工機械錶。這套西裝至今還是我買過最貴的衣服,覺得一點也不過時,很好看。還會繼續穿下去,穿到身材變形套不進去,穿到布料磨壞。
買西裝的時候還在念書,詹姆士是很多女同學暗戀的對象。我記得的關於詹姆士的事件有幾件。詹姆士是美國人,明明可以在本地上更好的學校,卻不遠千里來到加國,只是因為他對這個國家充滿好感。而他對這個國家充滿好感的原因是,他曾被公司派到加國的分公司短暫工作,期間認識了同為美籍的韓國女孩,戀愛結婚。這裡是他們的定情地。
我只拿到第二高的獎學金,因為入學考試得分只有770。拿最高級獎學金的是詹姆士,他的分數是790。滿分是800。
詹姆士的聰明,低調,善意,讓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他以後一定會進麥肯錫的,他的暑假實習也的確拿到麥肯錫的錄取信,那年所有同學唯一的一個。那年暑假我因為找不到工作,厚臉皮拜託以前的教授,去給土地掮客查爾斯打下手。錢很少,基本就是給個工作經歷的意思。倒是和查爾斯自此一直聯繫至今。查爾斯的故事也很棒,諸如割腎救子,諸如高齡也不退休,幫雙胞胎兒子賺他們和他們的孩子和他們的孩子的孩子都不用再工作的錢,以後有機會再敘。
一次分組項目的截止期限前,詹姆士的妻子從美國來看他。她好像因為工作的原因情緒很差,於是一向是完美組員的詹姆士破天荒放了他們組其他人的鴿子,沒有做他該做的的那部分報告。他們組的人氣得要命,所有的女同學卻覺得詹姆士好浪漫。
畢業詹姆士繼續在麥肯錫工作了一年半,就回美國和妻子團聚了。之後他們有了一兒一女,詹姆士經常在FB上記錄和兩個孩子鬥智鬥勇的育兒故事。
從詹姆士登記的工作經歷來看,他和我換工作的頻率不相伯仲,都沒有走在有前途的公司一路順風順水成為高層拿高薪的那條理所當然的成功者的路。具體原因不得而知。
今天詹姆士分享了他寫的一篇文章,記錄他在過去的八個月里被確診患有舌癌,做手術切除,恢復,憤怒,對憤怒的來源無解的過程。我會把這篇文章翻譯給大家(沒有徵求他同意,也不想去驚動他,但很想分享他的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