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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經授權轉載自真實故事計劃(ID:zhenshigushi1)
原標題 |接受父母安排婚姻的年輕人
撰文 | 鄭婷
編輯 | 溫麗虹

在崇尚自由戀愛和情感自由的當下,一部分年輕人因為各自的原因,聽從父母的安排,走進了由父母擇定的婚姻中。當這類婚姻生出嫌隙,父母應該對這段婚姻負責嗎?把婚戀抉擇讓渡出去的年輕人,又承受了什麼?

01
相親的盡頭是父母
27歲這年,任鵬飛覺得自己不是在相親就是在去父母安排的相親的路上。連以往和哥們打球、喝酒的時間都被占用了。

在那之前,他經歷了一年多的情感空窗期。父母比他先着急起來。母親借他的名義,在好幾個相親網站上註冊了賬號,在網上為他物色對象,也發動身邊的老夥伴們幫忙張羅。

那段時間,任鵬飛平均每個星期相親兩次,有的時候見得少了,母親還直言他「找對象不積極」。

開始相親之前,任鵬飛在父母的反對下,割棄掉了一段自由戀愛。父母嫌他的前女友不是本地人,「那種外地人,就別想進我們家門。」任家的家長曾這樣說,態度強硬,旗幟鮮明。

無疾而終的那段戀情,影響着任鵬飛的相親。一度,任鵬飛幻想着能在相親對象中,找到一個和前女友相似的人。有一次,母親發來的資料里,女孩生得和前女友相近,任鵬飛還在相親前去理髮店做了個造型,特地開了父親的保時捷去赴約。沒想見面後,發現真人和照片差距甚遠,他忍不住露出失望的神態。對方倒是坦然:這年頭,誰的照片不美顏呢。

相親也講究雙向奔赴,成功與否不僅看任鵬飛的意思,也得對方意願。

任鵬飛曾遇到一個同樣被父母逼着來相親的女孩。為了和家裡慪氣,女孩在相親前把頭髮剪成寸頭,穿了格子襯衫和破洞牛仔褲來赴約,一副假小子的打扮。兩人聊得愉快,任鵬飛覺得遇到了同命相憐之人。可惜女孩透露自己已經準備跟暗戀對象表白。最後,任鵬飛和她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沒有和那個女孩發展出愛情,任鵬飛覺得有些遺憾。

相親半年見了不下30個人都沒有成功,任鵬飛的母親一度懷疑,是任鵬飛故意消極對待。之後的幾次相親,她跟着去了,帶着監督的意味。

有了長輩的介入和審視,相親更加生硬、尷尬。有一次,任鵬飛和母親相親了一個由母親領着來的女孩。全程女孩都低着頭玩手機。任鵬飛的母親不樂意,和女孩說:「姑娘你也聊聊啊,別總看手機。」那女孩抬了抬眼皮,回嗆道:「我媽都不管,我看不看手機還勞您費心?」把任鵬飛母親氣得不行。

相親日久,任鵬飛的母親沒了耐心,開始鬧情緒,以「血壓又高了」「心臟老不舒服」「都沒臉下樓遛彎了」等理由給兒子施壓。母親鬧,父親則在一旁助攻,「我們就想讓你踏實找個人結婚,我們有什麼錯?你這孩子怎麼就那麼倔啊?你看你把你媽氣得。」

「是不是我和她結婚了,你倆就不鬧騰了?」最後一次,任鵬飛氣急了,對着哭鬧逼婚的父母吼。當時他的相親對象是父母好友的女兒。

就這樣,在一次爭吵後,任鵬飛在28歲這年結束了密集相親,和父母擇定的人選走入了婚姻。

這段婚姻愉悅了任鵬飛的父母,他們拿出幾十萬元給孩子辦婚事,還給小兩口報了馬爾代夫旅遊團,讓小兩口去度蜜月。任鵬飛讀得懂父母此舉的暗示——二老想早日抱上孫子。

把婚戀的自由讓渡給父母,對任鵬飛來說不明智。在婚戀上,他和父母的觀念有太多不同。他的父母把結婚生子當人生頭等大事。而任鵬飛看重的性格是否合得來、有沒有共同的人生追求在父母看來不重要。甚至任鵬飛和對方是否互相喜歡,都不重要。新媳婦娶進門,能生個一兒半女就行。

任鵬飛做不到這些。真正走入父母選擇的婚姻,他才體會到讓渡婚戀自由不僅無益於解決父母的糾纏,反而生出更多事端。

一開始,他發現無法憑空對妻子產生愛意,自己總是下意識地抗拒和對方身體接觸,性衝動也全然沒有。蜜月期間,他自掏腰包單獨要了一間房,以各種藉口拒絕同房。

他原本想在家裡置辦一張單人床,和妻子分開睡,但很快發現這行不通。任鵬飛的婚房和父母在同一樓層,只隔了一個電梯間。加上房子是一個大開間,父母進屋時很容易發現倪端。為了不和妻子同房,他每天下班都先回父母那待着,直至深夜,要麼就藉口第二天要早起,賴在父母家睡。有時父母轟他回屋,他也會在新房的沙發上湊合一夜。

婚後三年,妻子的肚子毫無動靜,任鵬飛的母親着急催促:「你們是不是該上醫院瞧瞧去啊,到底什麼原因懷不上?」

害怕母親和當初催婚事一樣哭鬧,任鵬飛和妻子商量要個孩子,妻子默許了。他買了一本檯曆,用紅筆在上面打鈎算妻子的排卵期,掐着日子同房。

如今他回顧那段備孕的日子,覺得當初的心情全然像期盼着完成一個任務:「你知道每個月那些買車搖號又沒中的人什麼心情?我就是這種心情。」

至於這段婚姻里另一個接受安排的人,任鵬飛的妻子,她有另一種苦惱。

「結婚時我和她挑明了的,不愛她,就是為了爸媽結的婚。」任鵬飛這樣說。這些話,任鵬飛的妻子並未往心裡去。她隔三差五給婆婆買花買衣服、給公公買酒買煙,變着法哄公婆開心,篤定有朝一日丈夫會對自己產生感情。

天津女孩宋雨的丈夫也是父母替她挑選的。男人生得矮胖,剛認識的時候,他戴一副金絲邊眼鏡。宋雨對他沒有太好的印象,但父母滿意,因為對方是基層公務員,老家在農村,靠自己考入名校,相親時在天津市區已經購買了房和車。

在父母眼中,男人是佳婿人選。老兩口都是做教育的,偏愛自力更生出人頭地的寒門子弟,又認為農村人性子踏實,沒有花花腸子,還捧着公務員的鐵飯碗。相中之後,父母就急着撮合宋雨和這個男人,經常把男人邀到家裡吃飯,甚至幾次在談笑中,商量着男人和宋雨訂婚、結婚的事宜。

宋雨的前一段自由戀愛,在父母的反對下擱淺了。那是她大一時通過網絡遊戲結識的男朋友。男孩家在北京,小康家庭。戀愛時每逢周末,宋雨都會坐高鐵到北京見男友,男孩家人待她也好。

臨畢業時,宋雨的母親提出要見見男孩。一開始,母親只是說異地影響感情,建議他在天津找份工作安定下來,但宋雨漸漸發現,其實母親真正在意的是對方的學歷。在她的父母眼中,「學歷」代表精神層面的門當戶對,男孩沒上過大學,母親沒來由地對他印象不佳。「90後的孩子,大學基本都擴招了啊,是沒考上還是家裡供不起啊?」她的母親話里話外都表明沒看上男孩。男孩也看出宋雨母親的不滿,自尊心受了傷害,當場拉下臉,簡單說了句「阿姨,那就這樣吧」就走了,再也沒有登過門。

宋雨本想在中間做一做父母的思想工作,但母親強勢,怎麼都說不通。

在父母介入後,宋雨和原本情投意合的伴侶陷入了爭執和冷戰。漸漸地,宋雨不往北京跑了,男孩也沒多問她,偶爾打個視頻,各干各的事,兩個人的話越來越少,關係逐漸崩塌。宋雨夾在棒打鴛鴦的母親和不理解自己的男友中間,有一陣甚至有了輕生的念頭:「當時我就像一塊夾心餅乾,太痛苦了。」

拉扯了幾個月後,宋雨從朋友口中得知,男孩在北京重新找了女朋友,一種被拋棄和被背叛的感覺冒了出來。出於賭氣,宋雨聽從父母的安排開始了相親,後來在父母的意思下,結識了那個戴金絲框眼鏡的男人並結了婚。

交往初期,那個男人對宋雨獻足了殷勤。吃蝦給剝殼,吃魚給她摘魚肉,一根毛毛刺都給挑出去。宋雨不為所動,她覺得這些都是男人刻意在父母面前表現出來的。她和男人獨處時,男人話明顯少了很多,對她也沒什麼耐心,一起逛商場,宋雨去衛生間補妝,還無意聽見男人嘟囔:「去個廁所也要那麼久……」

這讓她總會在不經意間想起前男友。她一度一直想去北京的歡樂谷玩過山車和大擺錘,男孩恐高,還是高高興興地陪她去了。有一次,她因急性腸胃炎去了急診,上吐下瀉到虛脫,男孩整宿沒睡,一直留在身邊照顧。「我掛着水,又想去廁所,他就用嘴叼着吊瓶,再抱我去衛生間。」宋雨說。

愛之深才會恨之切。經過這一段感情的折騰,宋雨感到疲倦。得知男友有了新戀情,她想,也許遵從父母的意見開始相親,結局也不一定會那麼差。

2018年,宋雨和男人認識一個多月,就舉辦了婚禮。這是一段外人眼中的良緣,公務員和編制教師的組合,父母祝福,生活富足,皆大歡喜。婚禮那天,宋雨被精心打扮,在台上配合着司儀舉行了儀式。「再不濟,也不會離婚的吧?」宋雨在婚禮上想。

02
當父母接過擇偶權

30歲那年,隋思洋發現自己被朋友們「剩」下了。一起打了多年遊戲的好友,上線的時間越來越少,好不容易湊到一起,隊友們也掐着時間下線。詢問之下,隋思洋才知道,好幾個朋友的妻子規定了他們每天遊戲的時間。有時連麥組隊,還會有人特意把音量壓低:「我閨女睡覺呢,咱們聲音小點……」周末想約騎行也約不到人,隊友們不是要帶娃就是要陪妻子。

隋思洋有過幾段戀愛,都無疾而終,父母也催過結婚,他不以為然。單身的日子原本樂在其中,但隨着玩伴被家庭分走了精力,一種被邊緣化的焦慮湧上心頭。

一天陪父母去超市採購,他認真地說了心裡話:「我也到歲數了,該結婚了。」

兒子終於想結婚了,老兩口大喜。收到了信號,他們開始張羅起兒子的婚事。得知北京天壇公園每周一、三、五都有相親角,每到相親的日子,他們早晨9點揣上老年卡,帶一個小馬扎和一瓶水往公園去,一場都不落下。

相親角都是替子女來找對象的老年人,大家把準備好的資料頁往地上一擺,或者信息貼在傘上,把傘架在地上展示信息。有的地方更容易讓人看見,便是所謂的「廣告位」,比醫院床位還緊張。隋思洋的父親花了188塊,從一個撤下信息的大媽手中買下了一個「廣告位」,貼上了隋思洋的個人信息,上面寫着他的年齡、戶口、學歷、年收入以及家庭資產。

像待售商品一樣被展示,被審視,一開始隋思洋也感覺彆扭。後來他想,反正自己不用出現,漸漸也無所謂了。

賣廣告位的大媽,後來給隋思洋的父親介紹了一個姑娘,和隋思洋同齡,北京本地人,獨生女,在機關單位工作。

「要不是我兒子對相親強烈牴觸,就自己要了。」大媽這樣說,隋思洋的父親一聽這句話,覺得女孩肯定很搶手,便要來了女方父母的聯繫方式。聊了一段時間,覺得時機成熟,便和女孩的父母商量,安排兩個年輕人見面、約會。

第一次見面,隋思洋買了一束花和一隻口紅當見面禮。女孩不愛說話,接過東西淡淡說了句「謝謝」。之後,他和女孩每周見一次,約會是流程化的,每次都是吃完飯看場電影再送女方回家。

隋思洋沒有獨立住房當婚房,女方母親說,可以租住女孩舅舅的一套兩居室,租金按最低算,裝修也由女方家負責。在隋思洋父母眼裡,這點已經相當難得,而且無論從家庭背景,到受教育程度,再到工作單位,兩個孩子極為般配。於是,雙方父母早早就應下這門親事,沒有給他選的機會。沒有任何心動,也沒有之前戀愛的甜蜜和爭吵,直到婚禮前一個月,隋思洋才下決心和女孩領證。

在上一代人眼裡,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到了自由戀愛時代,婚姻依舊是用戶口、房子車子、社會地位等客觀條件堆砌起來的。一輩子那麼長,誰還有心思去理那些兒女情長?

1986年出生的江靜坦然嫁給了父母挑中的人選。她父母挑選女婿,很大程度是圍繞她的未來做現實的考慮。丈夫比她年長15歲,是父親在工作中認識的。男人碩士畢業後在美國工作了幾年,購置了幾處房產,隨時能申請綠卡。江靜的父親認為,優渥的物質條件是婚姻中的基石,畢竟「貧賤夫妻百事哀」。

江靜是獨生女,從小被父母保護得很好,她理想的丈夫,是能解決各種難題,同樣能把自己保護得很好的人。眼前這個男人,無論從物質基礎、社會資源,亦或是照顧人方面已經遠超年輕男生。於是她答應了父親安排的婚事。

婚後,他們的家在一處別墅區,丈夫送了一輛車給江靜代步,讓她報名去學車本。為了快速拿到駕照,江靜找了一個不正規的駕校,丈夫發現後狠狠訓斥了她一番,重新替她找了一所駕校,已經交的學費也不要了。江靜就此感受到丈夫的關愛:「那是他第一次吼我,但其實他也是為了我的安全着想,畢竟以後是我自己開車上路。」

結婚多年,江靜越來越確定,當初父母的考慮是對的。她觀察了一下身邊的同齡人,大都是自由戀愛結婚,也在為車貸、房貸和孩子的教育苦熬,有人甚至掏空家裡老人的口袋,拿出前半生攢下的錢,買下一處老破小學區房,賭孩子的未來。

日子走下來,江靜一點點地發現了丈夫的好。比如,他不想那麼卷,把一雙兒女送去國際學校念書,他認為,如果把孩子的未來定在考重點,就會限制孩子的高度,孩子應該有更廣闊的的視野。在其他孩子焦頭爛額地忙於各種培訓和補習班時,江靜和丈夫帶孩子去特羅姆瑟看極光,去坦桑尼亞參加公益捐助,兩個孩子看過鯨魚躍出海面,也見識過世界最不發達的國家的小朋友沒有飯吃是怎樣的境況。

大兒子上幼兒園時,被嘲笑講話不利索,江靜不擔心,她說,因為有富足的生活條件支撐,「我完全可以接受我的孩子是個普通人」。江靜也知道,無論是帶孩子逃離「內卷」的灑脫,還是這些思想和三觀的形成,都需要錢,每每想到這裡,她都感慨,倘若嫁給一個自己選的人,未必能過上現在的生活。

江靜的母親曾和她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婚姻與物質緊密相關,它不是風花雪月,而是柴米油鹽。」她告訴女兒,沒有錢的男人,你和他感情再好,也會因為錢吵架。

江靜當時覺得母親太過現實,沒愛的婚姻怎麼過呢?結婚幾年後她開始覺得,婚姻其實是幻想和現實的博:「很多人都把婚姻浪漫化理想化了,它更多需要的還是一定的物質基礎。」婚姻是實際的,而愛是複雜的,會隨着年歲的增長而變化。

03
走進被安排的婚姻

婚姻生活徐徐展開,各種細碎的瑣事碾壓而至。一些先結婚後培養感情的夫妻,在磨合過程中才確認了彼此不合適,嫌隙漸生,漸行漸遠。

婚後,宋雨發現丈夫換了副性子。相親時的貼心消退了,男人對她愛答不理,花錢也大手大腳。宋雨還討厭他煙抽得凶,一天兩盒,熏得每件衣服都是一股子煙味。

婚後半年,男人開始經常半夜才歸家,回到家時不是滿身煙味,就是喝得爛醉。宋雨追問起來,丈夫就說工作需要。「我沒法管束他,問多了他就說,你一個女人管那麼多幹嘛?」宋雨說。

生育後代這件事讓這段婚姻生出了最大的嫌隙。一開始,宋雨覺得自己還年輕,不想太早要孩子。丈夫沒有理會她的想法,對此很急迫,完全不採用任何避孕措施。

2011年,宋雨剖腹產生下一個女兒,婆婆為了照顧孩子搬來和他們一起住。宋雨記得,剛剛晉升為人父那段日子,丈夫短暫地老實了一段時間,不再出去鬼混。不過丈夫和她之間的交流沒有因此變多,在家就往沙發上一待,刷好幾個小時的手機。她產後有些輕微抑鬱,有時會控制不住發脾氣,丈夫只會不咸不淡地說,累了就去睡會兒,孩子讓媽來看着。她期待丈夫關注自己的情緒,但這種期待從來只會落空。

家庭的氛圍讓宋雨感到壓抑,三個月的產假休完,她迫不及待地回到學校上班。這引發了新的家庭矛盾。婆婆責怪她太早回學校,又提起希望宋雨要二胎,天天催促,無果後每次做家務故意弄出很大動靜,表達不滿。

婆媳間硝煙漸濃,宋雨像個小孩般執拗,沖丈夫抱怨:「我是剖腹產,這才多久又要我生,當我生育機器啊!」

丈夫沒有安撫她、調和矛盾,而是乾脆一躲了之,總藉口要加班,回來得一天比一天晚。逃不開了,就勸宋雨:「老人家嘛,你多讓着點就行了」。

嫌隙生成後,宋雨發現了更多端倪。她發現丈夫編造各種理由向娘家借錢,父母借了錢,基本就是有去無回。她在一次大吵中才得知,丈夫婚前買的車和房都只付了首付,「他這就是讓我爸媽給他還貸的」。

宋雨滿心委屈,跑回娘家哭訴,本想取得一些理解和情緒支持,母親卻反而站到對立面,勸她:男人想從基層往上爬是這樣的,要疏通關係,但至少他還回家啊,既然結了婚,能忍就忍了吧。

怕她衝動離婚,母親乾脆藏起了戶口本。宋雨嘴硬心軟,雖時常跟丈夫吵鬧,和婆婆相處也不好,但依舊寄希望於和對方能磨合好,把日子過下去。

隋思洋嘗試過在婚後經營感情。

今年4月底,隋思洋租住的小區被封控,他提前收到可能整個小區都要被隔離的通知,馬上回家收拾東西。妻子打來電話,請他幫自己收拾一下東西,送到岳父岳母那裡。在長達近一個月的封控期間,他和妻子回了各自的父母家,如同回到單身生活。妻子和他達成了某種「默契」。和他連個微信都不發,對隋思洋發做飯的朋友圈,不評論也不點讚。「我在那個家做這些,她會很不屑,覺得我浪費時間。」隋思洋覺得。

封控結束後,他試圖和妻子培養共同愛好,提議兩個人一起去騎行。他花了7000多元,買了一輛二手的專業騎行車,無奈妻子在體力和技術上都跟不上。試了幾次妻子便放棄了,二人又回到各自的興趣里去。

想起一直以來,夫妻二人都保持着「各過各的」的默契。無論假期還是平常,夫妻倆總是找機會各回各家。而雙方的父母在婚禮後,再也沒有見過面。他後來開始欣喜於這種天然的默契:「可能我倆都是同一種人,把對方看成是一個婚姻角色。」「婚姻角色」的意思是:彼此互相充當「伴侶」的符號,是誰並不重要,有沒有情感互動也不重要。

04
誰能為婚姻的不幸負責?

任鵬飛一度想到了離婚。他卸下部分心理負擔的理由,是在他的理解中,這段婚姻是父母強加給他的,並非出於自願。

從小,任鵬飛在父母的「規劃」下長大。

從上初中起,母親便辭掉工作在家專心照顧他,大到學習成績,小到一日三餐,都要在她的掌控範圍內。後來高考,父母替他選好了學校和專業,畢業了又遵循父親的安排,進入一家通信公司做銷售經理。「我其實挺內向的,特別不擅長做銷售,這麼些年,沒辦法也練出來了。」再就是婚戀,任鵬飛自認沒太多話語權,父母選中的姑娘,他就直奔主題,結婚去。

兩個人性格差異巨大,婚後磨合許久。妻子和閨蜜出去,任鵬飛就是司機、買單和拎包的,「我倆一起回她娘家,一上車她就歪頭睡覺,好幾十公里的路,她也不管我是不是開車累了,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任鵬飛心思敏感,妻子相對粗線條,提供不了他所渴求的情緒價值。

在妻子生下兒子的那刻,任鵬飛如釋重負,感覺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兩大任務,從此不再和妻子同房。迴避夫妻生活,成了任鵬飛的一種抗爭方式,妻子只能沖公婆控訴來排解憤懣與委屈,希望老兩口能給任鵬飛施壓,依舊沒有得到任鵬飛的正向回應。

兒子三歲那年,任鵬飛發現了妻子和別人一夜情的證據,他提出離婚,妻子不肯,哭天抹淚:「你給我一個機會,我以後改。」又哭鬧到公婆那裡。

這場父母包辦的婚姻,第一次暴露出了最不堪的那一面。他對父母大聲吼着:「這就是你們要的,要我結婚,要我生孩子,沒人問過我的感受!」母親攤在沙發上抹眼淚,父親氣得哆嗦,桌子拍得震天響,嚷道:「那我們也沒讓你找一個你不愛的啊!」

罵歸罵,鬧歸鬧,老兩口擔心離婚後,一手帶大的孫子會判給女方,也顧及到顏面,所以還是勸兒子別離婚。

不離婚也行,任鵬飛提出,該給的家用一分不會少,但以後誰也不准干涉他。他辭掉工作,跟好友創業,把自己的業餘生活弄得熱熱鬧鬧,扮演好外人眼裡「好丈夫好爸爸」的角色。搖搖欲墜的婚姻,就這麼勉強維繫了下來。

今年年初,在猜測和懷疑中,宋雨發現丈夫出軌了。她在丈夫的手機里發現他與各種女人調情的聊天記錄,轉賬記錄,還存有照片和視頻。宋雨沒哭沒鬧,只是不想坐以待斃,之後每天不動聲色地尋找丈夫外遇的蛛絲馬跡,計劃着哪天叫上三五好友去捉姦,或者去單位舉報他,來個釜底抽薪。

與其說要報復丈夫,宋雨覺得自己更像是在報復父母。「我的生活變成這樣,他們沒有責任嗎?」過了一段日子,宋雨冷靜下來,憤怒褪去,苦澀頂了上來。

宋雨也曾學着母親寬解她的話術,短暫安撫住了自己。但讓人寒心的事卻日積月累,最後發展到丈夫堂而皇之地把一切出格行為都概括為「做正事」。

哪個女人甘願過這樣的日子呢?她想。

想到最後,宋雨決心離婚,擬好協議,帶着女兒搬了出去。「是有些迷茫,今後的生活該何去何從,但這些都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及時止損。」

這三四年的婚姻,讓宋雨明白,在婚姻大事上,父母已經無法為她負責了。「從小到大,我要做什麼事,都必須得跟媽媽報告,他們總認為我涉世未深,時刻想為我做決定。」宋雨說。然而她太晚意識到父母無法為所有的事情負責,現在處理這段婚姻的斷壁殘垣,就是她為當初讓渡部分婚戀自由的決定付的責任。

今年的結婚紀念日,隋思洋想給妻子一點所謂的儀式感,訂了一家情侶酒店,特意讓服務員用蠟燭擺出心形,還在浴缸和床上灑滿了玫瑰花瓣。他滿心歡喜,結果妻子推門愣住了,對他說:你有病吧,這酒店多不衛生啊,還花這些錢。

精心準備的驚喜,最後不歡而散,還被劈頭蓋臉一頓數落,隋思洋承認,那一刻離婚的念頭衝上腦門,又馬上消失。他在短暫的一年婚姻生活里,已經學會了和妻子發生口角時,閉嘴總是沒錯的。

「行了行了,真是閒的,你送我回家吧。」妻子不悅地說道。

「得嘞,走吧。」隋思洋低頭苦笑,他知道婚姻這條路,還有許多看不見的問題,在等着自己。

真實故事計劃(公眾號ID:zhenshigushi1)

——每天講述一個從生命里拿出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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