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河西
5月20日、5月21日20點，周杰倫「地表最強」、「魔天倫」演唱會在QQ音樂、微信視頻號等平台重映，本次重映為TME live「奇蹟現場重映計劃」回首篇的開篇之作。
現在的大數據真是很嚇人，我在微博看到這個消息，打開抖音，第一條推送就是凡客創始人陳年批周杰倫是垃圾的視頻。
抖音，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嗎？
陳年，原名王瑋，早年從大連理工大學退學肄業。
1990年代初，陳年成為「北漂」一族，靠給北京的報紙寫稿，而在圈內小有名氣。
1997年，陳年參加與創辦席殊好書俱樂部，並出任該俱樂部會員刊物《好書》第一任主編。1998年6月，他又受《中國圖書商報》之邀，創辦《書評周刊》。
2000年，這位大學肄業生參與創辦卓越網，擔任圖書事業部總監，可以說運氣好到爆表。
陳年和雷軍成為搭檔，在陳年成為卓越執行副總裁的6個月之後的2004年8月，卓越被亞馬遜收購，亞馬遜為收購花費了7500萬美金，在2004年的中國，無異於天文數字；又6月，陳年離職，創辦我有網；2007年10月，他創辦VANCL品牌至今，現在，他是凡客誠品的董事長。
2016年5月23日，在做客《惡毒梁歡秀》節目中，陳年稱：「我覺得一百年後，大家肯定都還記得穆旦，周杰倫肯定就是垃圾了。」
陳年的「周杰倫垃圾論」在網上引起不小的爭議，2016年5月27日，陳年在直播平台上開展直播，直播過程中，他再次提及周杰倫「垃圾「一說，明確拒絕道歉之餘，他進一步表示：「對我來說什麼是『垃圾』？攪一攪之後沒有什麼味可以隨手扔掉的就是『垃圾』，我不是不接受流行大眾文化，我也喜歡郭德綱和《鄉村愛情故事》，『垃圾』不是高級和低俗之分，事關審美。」
當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審美喜好，可以喜歡或不喜歡周杰倫，但是和詩人穆旦比，周杰倫真的是垃圾嗎？
穆旦是誰？儘管在文學愛好者眼中，穆旦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但是和周杰倫的知名度比起來，穆旦恐怕只能稱之為小眾。
穆旦，原名查良錚，現代著名詩人、翻譯家。從他的真名你就看得出來。他和金庸有點關係。他和金庸是同族的叔伯兄弟，皆屬「良」字輩，他比金庸大4歲。
穆旦這個名字，根本就是「查」這個字拆開來，「木」和「旦」的諧音「慕旦」，後覺得慕不像個姓，又改為穆旦，和金庸將「查良鏞」的「鏞」拆開來變成金庸，方法上是一回事。
他的詩沉鬱，有着強烈的抒情氣質，又有很強的現代性和現實感，比如這首：
你底眼睛看見這一場火災，
你看不見我，雖然我為你點燃;
唉，那燃燒着的不過是成熟的年代。
你底，我底。我們相隔如重山!
從這自然底蛻變底程序里，
我卻愛了一個暫時的你。
即使我哭泣，變灰，變灰又新生，
姑娘，那只是上帝玩弄他自己。
——穆旦《詩八章》選一
1958年，穆旦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調南開大學圖書館和洗澡堂，先後十多年被迫停止詩歌創作，但他仍堅持翻譯。
1977年2月26日春節期間，穆旦於凌晨心臟病突發逝世，享年59歲。臨終前，穆旦在《冥想》的詩中道出了自己的內心獨白：「而如今突然面對墳墓，我冷眼向過去稍稍四顧，只見它曲折灌溉的悲喜，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這才知道我全部的努力不過完成了普通生活。」
他去世時，還沒有平反，和周杰倫的大紅大紫相比，穆旦是孤獨的、寂寞的。即便是現在，閱讀他的詩的讀者還是數量相當有限，在數量上不可能和周杰倫的歌迷相比。
不要說和周杰倫比，就是和海子、徐志摩、汪曾祺、余華、莫言這些當紅的純文學作家比，穆旦也是小眾。
當然，這不影響他的詩歌和翻譯的價值，穆旦不僅中國現代文學史上重要的詩人，而且是一位非常優秀的翻譯家，在學界享有盛譽。他翻譯的雪萊尤其讓我印象深刻。應該有更多的讀者去閱讀穆旦的作品，讓他那些孤獨的作品在他身後得到讀者的理解，這是對他最好的安慰，儘管閱讀穆旦的門檻有點高。
話說回來，既然穆旦的文學性這麼高，他的作品這麼好，周杰倫和他比是不是就是垃圾？是不是要被穆旦甩幾十萬條街呢？
穆旦是一個純粹的詩人，從未開口演唱，而周杰倫首先是一個歌手，他的文字再漂亮，如果音樂一塌糊塗也白搭。所以兩個人根本就沒有可比性。你能說一個設計師和一個鋼琴家比是垃圾？或者一個醫生和一個物理學家比是垃圾？
陳年的那番話，完全是一種精英知識分子的慣常思維方式：通俗流行音樂和純文學比就是垃圾！這種鄙視鏈思維方式非常可笑。儘管他對此還予以否認。
又或者陳年的意思是周杰倫的歌詞和穆旦的詩歌比是垃圾。我們都知道，周杰倫的歌詞很多都出自方文山之手，陳年的意思其實是要說方文山和穆旦比是垃圾？
方文山是個職業作詞人，並不是一個純文學工作者，在為周杰倫寫歌詞之前，他沒有發表過任何文學作品。
當然，方文山的作品有一定的文學性，這一點，他的代表作大家都耳熟能詳。但是如果將周杰倫的作曲和演唱抽離，光剩下他的歌詞，你去讀一下，會不會還像聽歌時那樣驚艷？他的歌詞結集出版了，豆瓣評分恐怕已經說明了一些問題。
他的歌詞中時常會閃現出一些很妙的句子，但是整體上，仍不能跳出歌詞的局限性，難免有淺顯直白之處，以及為了押韻而顯得刻意的詞句，將他的歌詞完全當做現代詩來看是有問題的。
同時，周杰倫自己也寫過一些詞，比如《稻香》他自己寫的，基本上就是大白話。
儘管如此，你也不能簡單地斥之為垃圾。比如王傑的《安妮》，歌詞就是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大白話，毫無文學性可言，可是當王傑用他最真誠的聲音唱出：「安妮，我用生命呼喚你。」聽者無不為之動容。
歌曲是一個整體。
周杰倫能夠在新世紀的華語樂壇脫穎而出，一是靠他的曲風，結合R&B、HIP-hop與嘻哈、饒舌的新穎曲風橫掃多少年苦情歌把持的華語樂壇；二是他在這種歐化的曲風中融入民族性的元素，即所謂的「中國風」，這又使他能很好地區別於早年台灣樂壇出現的全盤西化的歌手，比如孔令奇。
稍微理性地分析一下，就會發現，這所謂的「中國風」完全是建立在一套西方流行音樂體系上的，比如《本草綱目》，難道它和張也唱的民歌有什麼可比性嗎？即便是他相對舒緩的《青花瓷》，也和鄧麗君的小調歌曲大異其趣。
方文山和周杰倫相識，也並不是什麼舊交情，之前他們並不相識，而是因為方文山給吳宗憲的唱片公司不停投稿，為吳宗憲簽下成為公司同事。方文山發表的第一首作品是他作詞、周杰倫作曲的《你比從前快樂》，但這首歌不是周杰倫唱的，而是為當時的大boss吳宗憲寫的。之前，方文山未發表一首歌詞，而一開始的時候，周杰倫還嫌棄方文山的歌詞寫得不好。
吳宗憲作為一個歌手，早在1986年就在台灣民歌餐廳駐唱。
1987年5月，他發行第一張國語專輯《是不是這樣的夜晚你才會這樣的想起我》，甚至比王傑發行第一張專輯《一場遊戲一場夢》還要早幾個月！他和劉德華合唱《笨小孩》可不是客串。
後來他當了主持人火了，也沒有完全放棄演唱事業。1990年代末，他成立阿爾法企劃公司，2000年11月，阿爾法推出周杰倫的第一張唱片《JAY》，周杰倫迅速躥紅。
阿爾法作為一家非常小的公司，能夠成功捧紅周杰倫，除了周杰倫自身的實力之外，國際五大唱片收購台灣本土唱片公司，導致當時最大台灣最大的唱片公司飛碟唱片分崩離析。受盜版和網絡影響，唱片公司收益大幅降低，不得不收縮開支，再加上華語流行音樂到此時幾乎定型了，聽眾普遍缺乏新鮮感，周杰倫的出現正當其時，可謂天時地利人和集於一身。
但到了2002年，吳宗憲財務出現危機，阿爾法公司面臨破產，最終吳宗憲以3億新台幣的價格把周杰倫賣給了好樂迪，自此之後，親如師徒的兩人反目成仇，多年沒有來往，直到2018年周杰倫在社交平台為吳宗憲個人演唱會加油，兩人關係才有所緩和。
此後，周杰倫就在音樂天王的路上越走越遠了。我們看到，周杰倫能夠成功，是多種因素綜合的結果。
他的音樂富有節奏感，非常符合年輕人荷爾蒙的需要。較之於八十年代紅極一時的迪斯科跳舞曲風，他的Hip Hop顯得更隨性自由。雖然他的歌並不好唱，不是一般的KTV口水歌，但這並不妨礙追求酷和時髦的年輕人爭相模仿。
儘管王傑在1987年的《一場遊戲一場夢》中就已經加入了R&B曲風，但直到2000年的周杰倫，這種曲風才真正被發揚光大，並被大多數華人所接受。而周杰倫對傳統的R&B曲風也做了很多改造，讓它變得更加豐富。周杰倫對華語流行歌曲音樂豐富性的貢獻，是有目共睹的。
周杰倫肯定不屬於靈魂歌者的那一類音樂人，他的歌不會讓一個失戀的人深夜買醉的時候聽到它淚流滿面，也不會像趙雷的民謠那樣觸動你的心弦，更不是羅大佑、鄭智化式的思想型的社會批判歌曲振聾發聵，但是他代表了一代青年人的態度：我走我的路。
不論是周杰倫的作品本身，還是其背後折射出來的文化問題，都不是一句簡單的「垃圾」可以否定得了的。這在周杰倫的歌迷看來可能都不是一個需要討論的問題。
既然如此，就讓我們再一次在周杰倫的作品裡感受音樂的律動吧。
你的孤獨是一座花園，我的孤獨是一座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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