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舞台

▲2022年4月，董鵬飛（左一）和學生團隊一起商量節目剪輯。（受訪者 / 圖）

「大家好！我是老董，關注老董不迷路。」西南交通大學招生就業處的董鵬飛多了一個新身份，2022年3月9日，他在某視頻網站上創立了「就業辦老董」的賬號。五個月里，他發布了22條視頻，大部分內容都與就業相關。

2022年，1076萬高校畢業生就業的挑戰擺在了各高校和政府面前。也擺在了老董面前。

董鵬飛對找工作早已駕輕就熟。2008年，作為西南交大行政學專業的班長，在就業季時，董鵬飛就曾帶着同學一起找工作。那時，到學校招聘的單位集中在教育公寓面試，為了讓同班同學儘可能找到工作，董鵬飛曾嘗試過堵在門口，先讓同學去面試。但到了今天，就業形勢已經完全不同，「要求越來越高」。

為了幫助同學就業，董鵬飛邀請另一位老師董浩，共同拍攝製作視頻。發布的視頻，包括「老董探店」「老董的HR朋友們」「大揭密」等欄目，向學生介紹包括志願填報、簡歷寫作、面試技巧、單位情況等多方面與就業有關的信息。

2022年7月29日，董鵬飛就用人單位需求的變化、視頻製作過程等問題，接受南方周末記者專訪。

南方周末：你畢業的年代，是怎麼找工作的？

董鵬飛：我2008年從西南交大行政學專業畢業，我是班長，又保了研，同學們很信任我。當時我事情不多，就帶着十幾個同學去找工作。那時招聘很簡單，學校教師公寓每個房間都是一家單位，門口貼張紙寫着要招的崗位及需求，裡面是HR在面試。我們專業和中文的就業方向很接近，我就帶着同學，堵在房間門口，先讓自己專業里平時表現不太好的同學去面試，之後再讓其他同學進入，有點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

我的同學進入鐵路系統的比較多。那時到學校招聘的多半是鐵路系統的單位。鐵路里又分很多種，比如運營鐵路的、修建鐵路的、製造機車的。另外還有去建築類的企業。大部分同學還是在體制內，國企比較多，也有考公務員、去銀行的。有一個同學去了物流公司，後來公司還倒閉了。2011年，我研究生畢業後，就到了學校招生就業處一直工作至今。

南方周末：你在招生就業處主要負責什麼工作？會經常接觸需要求助的學生嗎？

董鵬飛：我一直都在對外聯絡科工作，主要負責對接用人單位，在他們來招聘的時候安排場地、組織招聘會。另外我平時指導三十多個學生助理，在同學間人緣還不錯，他們和周圍的同學，都會來找我做諮詢，每年就業季都有六七十個人找過來。

南方周末：學生一般會找你了解什麼信息？

董鵬飛：一般會問就業市場和求職準備兩方面的問題，有時在糾結考研還是工作的，也會來聽聽我的意見。儘管現在網上已經有很多這類信息，但來我們學校招聘的國企，比如中國中鐵、中鐵建、中交、中建這4個大集團等，相關信息並不充足，網上搜到的很多信息比較失真。

南方周末：據你的觀察，這11年來，所謂的「好專業」，在就業上有沒有一些變化？

董鵬飛：「好專業」一直都在變，這種變化一般受到市場和國家政策的影響。比如理科以前不太吃香，曾經在就業市場的崗位很少，以前一般去科研院所還需要研究生學歷。但這兩年人工智能、大數據產業發展很快，不僅很多IT公司需要算法工程師，我們對接的一些畜牧業企業都在招聘算法工程師，薪資也很高。

而外語類專業這兩年受到的影響就比較大。國家政策出台後，很多外語類畢業生沒辦法去教培行業了。對於這一類學生，我會建議他們不要盯着自己的專業。雖然目前專業方向上的就業不占優勢，但職能類崗位比如人力、文秘等，都是可以嘗試的。

南方周末：用人單位的需求有沒有發生變化？

董鵬飛：來招聘的企業數量多了，提供的崗位的數量也多了。

需求上的變化很明顯。我畢業的時候，畢業生只要專業能力強就夠了，如果有班幹部經歷，還拿過獎學金，就是很出色的。現在，即便是我們學校優勢學科土木專業的學生，不僅要求專業基礎好，還需要踏實肯干，甚至還要求學生具備較強的溝通協調能力。

職能類崗位的競爭一直很激烈，這兩年在疫情影響下要求進一步變高。以文秘崗位為例，11年前，我們同學面試，只需要現場寫一篇作文，如果面試官滿意，就可以直接簽約。這兩年文秘崗不僅要看文筆，還要考察攝影技巧、軟件使用、新媒體運營經驗等多方面能力。

南方周末：現在社會上對於土木專業看法很多，我看到你還專門拍了一期和土木相關的視頻。另外，今年高考錄取，據傳一些學校的土木工程專業都斷檔了。土木工程也是交大優勢學科，你怎麼看待土木專業的發展？

董鵬飛：網絡上有很多調侃。我看到一些視頻說，工地很慘。他們會把土木工程看成「徭役」，管土木學生叫「牛馬」，給學生們帶來很深的誤解。

實際上，這一行業里大多是央企，像中國中鐵、中建、鐵建等。企業平台很大，人才需求很大，並且有更大的幾率接觸到類似於川藏鐵路這樣的國家級大工程，對人的鍛煉很大。

土木工程的薪資這兩年也漲得很快。2008年，土木畢業生起薪只有兩千多元。現在，我們學校的本科生起薪九千多，碩士一萬多。發展前景也不錯，5年左右可能做到中層，有十幾萬年薪。如果在9-10年時做了項目經理，會有二三十萬年薪。工資之外，還有項目兌現，這是項目做完後公司給的獎勵。項目經理做得好的話都是年薪百萬。我認為這是個不錯的行業，比較適合希望靠自己的奮鬥，去改變家庭生活現狀的學生。我的學生團隊裡今年有兩個學生去了施工類企業。

南方周末：土木專業的工作，就沒有任何缺點嗎？

董鵬飛：必須承認的是，施工企業最大的缺點是漂泊，一直跟着項目跑，常年在外出差，沒時間去陪伴家人。工作比較辛苦，待遇也確實是挺高的。

也有學土木的學生不想去施工單位，比如今年團隊裡一個學土木的女生。確實施工環境對女孩不太友好，我就建議她去鐵路局工作，有固定工作地，沒那麼漂泊。

南方周末：你今年有參加招生工作嗎？有沒有遇到來諮詢土木專業的同學？

董鵬飛：今年參加了招生，但沒有碰到專門諮詢土木的。但三四年前，我們碰到一個文科女孩的家長，對交大特別感興趣。我們還在想，為啥會感興趣。家長稱，知道交大土木是王牌專業，出來以後收入很高、發展很好。他想讓女兒在交大找一個土木專業的男朋友。我就說，你這個看得真的很遠。

董鵬飛和他的團隊去中鐵大橋局探店，採訪中鐵大橋局HR。（受訪者供圖 / 圖）

南方周末：你在就業辦待了11年，為什麼2022年會想到去B站上做UP主？

董鵬飛：2021年年底校招結束後，我們發現了一些問題，現在的同學基本通過網絡了解單位信息，但搜到的大多是負面信息。很多單位的補貼和福利政策，學生往往是不清楚的。所以我們想通過視頻給學生傳達更完整的信息，無論負面還是正面，讓學生了解清楚，才能有理性的選擇。

南方周末：比較好奇，作為大學機關工作人員，有拍視頻的想法時，你如何跟上級領導溝通？有沒有考慮過可能存在的風險？

董鵬飛：確實是有風險。但當時我們團隊跟領導說了想法，領導表示很支持，但一再叮囑我們，每期文稿都需要細細斟酌，在表達上會注意很多詞彙的使用。

南方周末：你發布的很多視頻是到用人單位實地探訪。會有一些原則或者不能觸碰的紅線嗎？

董鵬飛：原則就是要尊重用人單位。從視頻腳本到發布視頻前，我們都會和單位溝通。有些單位覺得薪資不方便講，我們會建議用大致範圍去替代，或者讓學生去招聘會現場問。

南方周末：你還邀請了一些HR出鏡，講解求職經驗。邀請的過程困難嗎？

董鵬飛：真的很困難。我們最開始想首先把粉絲做上來，計劃去探店一些大企業在成都的基地。遺憾的是，很多企業內部流程比較複雜，對外宣傳比較嚴格，不是特別願意讓我們去探訪。另外，我們先前聯繫的HR，很多都不願意出鏡，擔心給自己帶來麻煩。

後來，我就找了幾個關係很好的朋友來，他們的口才、把控力都很強，呈現的效果也好。現在，很多公司都知道我們是幹什麼的，要拍什麼樣的視頻，對我們也比較認可了。我們馬上要去杭州拍攝，溝通都很順利。

南方周末：你會在意視頻的播放量嗎？

董鵬飛：播放量、播放時長我們都比較在意。我們通過數據來衡量對學生是否有用。同學的評論我們也會去看。目前，我們發現國企內容的視頻學生更感興趣，播放量能到一萬多。另外在表達上，會用貼近學生的話語，這樣他們更容易接受。

之前探訪中鐵二局時，做了三期節目，第一期拍攝總部，介紹了企業文化；之後是對HR的訪談，最後是工地生活。但可能太長了，學生對純訪談類視頻興趣不大，播放量比較小。之後，又試着把訪談內容穿插到探訪的視頻里。

目前，除了中鐵二局的視頻里會有對工地生活的爭論外，我們其他的探訪、HR傳授經驗的視頻，都反響不錯。

南方周末：在你的工作定義里，就業季從什麼時候開始？

董鵬飛：傳統分成兩季招聘，9-12月份秋季招聘，3-5月份春季招聘。今年黨中央和國家都特別關心畢業生就業問題，整個國資系統開闢了夏季招聘，很多單位也在7-8月份針對還沒有就業的同學做夏季招聘。這樣基本上全年都是就業季。

南方周末：2022年交大的就業情況相較2021年會有質或量上的變化嗎？你會不會為就業率而焦慮？

董鵬飛：2022年的就業率相比2021年同期提高了。當然也會焦慮，每周我們都要看就業率，招生就業處領導會帶頭去就業率低的學院調研，尋找原因。幾個科室也會有針對性地拓展一些該專業的崗位。

南方周末：你會怎麼幫助學生做職業生涯規劃？

董鵬飛：雖然我接觸單位比較多，但在職業規劃理論上了解不多，給同學做諮詢時可能力不從心。工作不特別忙的時候，我們會參加培訓，比如學習GCDF全球職業規劃師課程，這樣給學生諮詢的時候可能要好一些。

有個學機械工程的同學，他的選擇很多，同時應聘了中車株洲公司、幾個車企，中國中鐵、中建的幾個工程局，迷茫該去哪個。

我後來建議他去中車，給他列了這些理由。第一，機械工程是該公司主要需求的專業，公司會比較重視他，以後發展比較好。第二，中車是鐵路行業的單位，有很多交大校友，對未來發展也有幫助。第三，單位福利特別多，幼兒園等配套設施很齊全。此外，株洲離長沙只有20分鐘的動車車程。

這位同學後來做得風生水起，也特別開心，前兩天還跟我說，要我去看他。

南方周末：聽上去，這些考量標準都很接地氣。你感覺現在畢業生求職比較在意什麼？

董鵬飛：首先是薪酬；第二是晉升通道，有沒有成長空間；第三是福利，有沒有食堂、健身房、體育場這些配套設施；第四是工作環境。不能光跟他談奉獻、談理想。現在的很多學生比較強調自己的感受，他們自己主動干可以，但不喜歡被別人強迫去干。

南方周末：年輕人求職，有沒有他們普遍都不關心，但你覺得是應該關心的問題？

董鵬飛：現在學生普遍關心的要素都是短期的。為什麼關心薪酬？因為對這個單位不了解，薪酬是唯一可量化的指標。我建議學生要長遠地看，注意一些宏觀因素，比如國家政策、產業、地區和公司的發展前景。如果用人單位能提供比較長遠的發展機會，還是應該選擇這樣的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