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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天花板」
2011年,國家「十二五」規劃綱要出爐,深圳前海、廣州南沙、珠海橫琴開發被寫入其中。這被視為「三顆重要的棋子」,是「未來廣東轉型升級的三大重要平台」。
一個「以南沙新區開發為突破口,再造一個新廣州」的暢想,也隨即提出。
十年過去,橫琴、前海在去年相繼迎來「升格」,徒留廣州等待一個機會。
就在6月14日,國務院正式公布《廣州南沙深化面向世界的粵港澳全面合作總體方案》。這意味着,廣東三大平台均擁有了「專項方案」,而比起橫琴之於珠海、前海之於深圳,南沙對於廣州的重要意義,也被再度坐實。
南沙對廣州有多重要?早在幾年前,中國城市經濟專家委員會副主任宋丁曾斷言,「南沙將是廣州經濟再次超過深圳的關鍵」,因為南沙能夠以更大的體量優勢,為廣州聚集更多高端科研資源「開閘蓄水」。
但同時,外界對南沙的發展不乏質疑,缺乏足夠有亮點的創新舉措、沒能更大程度承接發展紅利,讓南沙在「三角格局」中略顯遜色。
有此次新政加持,蓄勢待飛的南沙,能否讓廣州打破「天花板」,真正實現十年前的「夙願」,迎接「新生」?
方向
從廣州中心城區向南大約50公里,就到了南沙區政府所在地。這個距離大約與其到深圳的直線距離相近,略近於到珠海的60公里。南沙在大灣區中地理幾何中心的形象,由此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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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沙區位示意圖 圖片來源:e南沙網站
但同樣,因偏居於廣州最南端的地理位置,遙遠,通常是南沙留給廣州人的第一印象。
此種關係下,最早看中南沙的並非廣州。根據廣東省情網記載,上世紀90年代初,香港著名實業家霍英東率先與當時的番禺縣合作,開發南沙東部。1990年,南沙被廣東省、廣州市確定為對外開放區域和重點開發區,成立南沙經濟區管委會。自此,廣州開始書寫南沙歷史。
由於南沙的生態敏感性和在大灣區內的特殊位置,廣州向南之路幾經波折。
最早以臨港工業和物流業為主的南沙,曾在廣州「適度重型化」浪潮下開始布局重化工業,但又因環評方面問題開啟搬遷;此後,現代服務業成為南沙的新重點。2011年,由中國社科院參與的「南沙發展戰略規劃」啟動,將南沙定位為下一個「香港」;隨後,南沙先後獲批國家級新區、自貿試驗區,並被廣州定位為城市副中心。
但關於南沙發展力度不夠的聲音時有出現。
從數據上看,南沙近年經濟增速多次領跑全市。2021年,南沙GDP首次突破2000億元,達到2131.61億元,同比增長9.6%,增速位列廣州第二。不過,8.3%的兩年平均增長率,在廣州11個市轄區中仍然占據榜首。但從絕對值來看,南沙GDP在廣州各區中僅排在第7位,是第一名天河區經濟體量的1/3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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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丁看來,總體來看,廣州的發展重心仍放在市區,傳統「老三區」發展密度不斷增長,廣州向東選擇在緊鄰的黃埔區發力,相比之下,南下動力略顯不足。
一些細節也常被作為佐證。城叔詢問一位經常往返於中心城區與南沙區的當地市民,唯一一條慢速、小容量的地鐵成為其出行的最大障礙。在他看來,儘管廣州對南沙投入大量基礎設施,也將快速地鐵納入規劃,但迄今尚未兌現。
南沙在政策創新上,更明顯慢於珠海的橫琴和深圳的前海。
去年,《橫琴粵澳深度合作區建設總體方案》《全面深化前海深港現代服務業合作區改革開放方案》相繼出爐,曾有人提問,為何沒有南沙?時任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產業規劃部部長王福強指出,這與南沙距港澳均有一定距離的區位有關,也與廣州市的整體協調有關係。
在不久前廣東省第十三次黨代會提出「着力打造環珠江口100公里『黃金內灣』」後,面對已領先一步的橫琴和前海,「南沙方案」終於姍姍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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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深圳衛視
但與之前兩份方案相比,晚一步出爐的「南沙方案」,似乎並沒能拿出更強有力的政策。在中山大學嶺南學院經濟系教授林江看來,與深圳、珠海兩個經濟特區相比,廣州在發展南沙上不可避免地更加「四平八穩」。
步調
早在十年前就曾拿出一份靚麗的規劃,廣州對南沙的布局不能說不早。但十年過去,南沙並沒能像橫琴和前海一樣蛻變,「新廣州」的構想似乎已被束之高閣。
論及原因,區位的尷尬難以迴避。如宋丁所說,南沙一面被國家層面賦予頗具分量的政策,一面又不得不面對在廣州內部邊緣的位置,即便有了廣州副中心的定位,但仍難以匹配南沙邁向更高級別發展的目標。在拉扯之下,南沙難以充分發揮出一系列政策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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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行政區劃圖 圖片來源:自然資源部網站
不止如此,林江指出,與南沙相比,前海和橫琴都十分善於尋求突破。
比如,早在2011年《深圳經濟特區前海深港現代服務業合作區條例(草案)》中,前海就獨創性對境外高端人才和目錄內企業所得稅率設置15%的上限,並被視為前海最大的優勢。直到2020年的《海南自由貿易港建設總體方案》,「雙15%」稅率政策才被海南採用。
橫琴則有一張絕無僅有的「對澳合作」牌。早在2019年,廣東省政府工作報告就曾率先部署,將「創新橫琴分線管理制度」納入自貿區新一輪制度創新探索中。此後,在海南、橫琴後續相關規劃中,這種「一線基本放開、二線高效管住」的「境內關外」管理模式逐漸成形。
在林江看來,與天生就自帶制度創新基因的經濟特區相比,廣州沒能在南沙進行太多有突出亮點的創新探索,相反,南沙更多是在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地謀求發展。
這種「謹慎」態度的體現是多方面的。以交通為例,林江認為,南沙並沒有第一時間開通快速地鐵,除政策因素外,也可能考慮到由於通勤人數不足帶來的經濟性問題。事實上,直到2020年,南沙的「人氣」仍遠遠不足。
數據顯示,南沙區內當年就業人口約23萬人,集中於製造業、學歷偏低,而要達到200萬人,才算是綜合平衡的市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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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廣州市統計局
「這是一個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問題。」林江分析,對於南沙而言,或許尚未找到一個合適的發展策略。
而若將視角上升,置於整個廣州來觀察就能發現,南沙的問題恰是廣州的縮影。
近年來,廣州一直以一種「被超越者」的姿態示人:不僅GDP被深圳反超,與重慶處於超越和被超越的膠着狀態,且「一線城市」的地位,也被質疑將被杭州等城市取代。
在一次又一次的審視中,廣州愈加被貼上「缺乏創新」的標籤——如廣東省社科院區域與企業競爭力研究中心原主任丁力總結,廣州近些年愈加保守,甚至「對改革正漸漸失去興趣」。
一個具有政策優勢的南沙不僅未能挽救廣州,反而成為廣州的一面鏡子。廣州在新產業招商上一度不及深圳,在南沙就可見一斑:面對前海更有競爭力的支持政策,南沙顯得相形見絀。
亦步亦趨的南沙,亦如反覆被超越的廣州。一場已經被廣州強調十年有餘的變革,或許也需要從南沙開始。
格局
南沙也並非沒有優勢。在林江看來,與面積僅100餘平方公里的前海相比,南沙面積約800平方公里,難以如前海一般迅速起勢。從某種意義上說,精細規劃、謀定後動,更適合南沙的體量——讓南沙一次性成型不太現實,短期內也不容易見成效,但好處是可塑性大,相較之下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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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南沙港 圖片來源:新華社
要實現這一點,也需要站在更高的格局上來思考南沙,謀略廣州。
廣東省體制改革研究會執行會長彭澎指出,雖然「南沙方案」政策創新程度略遜色於橫琴、前海,但定位更高,強調面向世界,且立足整個大灣區。
一個原因同樣來自「地理中心」的位置。彭澎認為,南沙面積大、且從位置上看與灣區其他城市聯繫性更強,在基礎設施、城市功能、產業發展、社會樞紐等方面,可以發揮更強的輻射力。
而與橫琴、前海各自與澳門、香港對接不同,南沙將港澳均「攬入懷中」。
林江指出,這一方面是對於缺乏與港澳近距離對接渠道的一種解法,另一方面也是劣勢變優勢,「大灣區的關鍵詞是融合發展」,也需要廣州採取這種平衡的做法。
此前王福強在接受採訪時曾進一步分析三者發展方向時指出,前海着重於港澳進行現代服務業合作;橫琴重點支持澳門發展四類產業,並作為澳門產業、生活的可拓展空間;南沙則是面向世界的開放平台,特別是在規則銜接、機制對接方面,培育形成一個代表中國最高開放水平的國際合作平台。
對於南沙乃至廣州而言,這也是一次彌補創新「缺課」的機會。
縱觀「南沙方案」,「打造規則銜接機制對接高地」被單獨列為一章,頗具亮點。比如,對於金融層面,方案提出將積極支持南沙參與粵港澳大灣區保險服務中心設立、並將加快研究按程序在南沙設立粵港澳大灣區國際商業銀行;對於公共服務和社會管理層面,方案還將推動粵港澳三地加強社會保障銜接。
一系列具體安排,反過來也對南沙提出了更高要求。如林江所言,要推動規則銜接,首先推動南沙自身政府治理機制的理順及創新,使更多政策在南沙找到生根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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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廣州南沙發布
對於廣州而言,則需要進一步推動產業結構調整。第一個問題,就是如何向南。
宋丁提及廣東新機場的建設。在他看來,與靠北的白雲機場相比,新機場位於佛山,更偏向廣州的南側,與南沙距離更近。與「全覆蓋」的白雲機場相比,新機場在進行差異化定位時,不妨圍繞南沙的商務產業鏈展開,「向產業高端走,與南沙配套」。
「我覺得廣州要有一個戰略理念,『大交通』要往南拉、產業中心也要往南沙拉。這樣才能進入到黃金內灣。」宋丁指出,在新一輪國家經濟發展下,要有一些新的空間表達。如果廣州再不行動,「失去的不只是黃金內灣,失去的還是黃金機會」。
文字 | 楊棄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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