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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一個小孩用自己的身體勒死奶奶。

官方闢謠:此事件不是肇東市發生的,網絡傳言內容不實。

目前視頻已全網下架,所以我們到現在也不清楚視頻中的奶奶是否倖存。

但這段視頻整個過程之觸目驚心,還是讓人不寒而慄。

原因很簡單,小孩子居然像撿起一件趁手的玩具一樣對老人施以暴力,更弔詭的是,據說一旁錄像的也是小孩,TA們對暴力場面熟視無睹。

TA們還只是孩子啊,卻與暴力如此接近。

這種狀況,這樁「並沒有發生在肇東市」的負能量事件,讓Sir想起了一部豆瓣九分片,二十年前的巴西電影。

片名有迷惑性,充滿神性,可細看卻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窒息感。

今天,重新說它不是為了在異國獵奇,是想思考一個問題:

人性與暴力之間的距離可以有多近?

上帝之城

Cidade de Deus

01

這是馬爾克斯筆下魔幻與現實交織的南美大陸。

1960年,巴西里約熱內盧,瓜納巴拉州政府為了將市中心的貧民轉移到郊區,建立了這片被稱為「上帝之城」的貧民窟。

但實際上呢,這是連魔鬼都會嘆息而繞道離開的地方,孕育了殺人、搶劫、吸毒等種種罪惡。

影片所聚焦的,是這片貧民窟60、70、80三個年代的黑幫興衰史。

上帝之城有多險惡?

在巴西,要飯的也有槍

△ 《半支煙》

電影改編自保羅·林斯於1997年發表的同名小說。

保羅本人在七歲時搬到這片貧民窟,幸運的是,他通過努力逃離了這個地方,並成為了一名作家。而為他帶來巨大聲譽和成就的,正是這座他竭力逃離的魔窟。

導演在拍完後談起這次拍攝經歷還感到後怕。

為了追求真實的效果,導演帶着劇組扎進了上帝之城。但因為城內實在太危險了,導演又只好帶着劇組來到隔壁稍微安全一些的貧民窟進行拍攝。

儘管如此,拍攝中還是全程請了警方進行保護。

電影於2002年公映後,一舉拿下巴西國內票房的桂冠,在全世界收穫了超過3000萬美元的票房,之後更是收穫了無數好評。

目前豆瓣評分9.0,IMDB8.6,評分還在不斷上漲。

電影的第一個鏡頭是殺雞。

在南美電影中,出現傷害動物的鏡頭,意味着人性的兇殘。

看這群人,抓一隻雞,都要大動刀槍。

有一隻雞逃跑了,鏡頭跟隨着雞的逃跑路線,引出了這部電影最重要的旁觀者——攝影師阿炮。

一人一雞站在馬路中央,前面是黑幫,後面是警察。

在上帝之城,人和雞,也沒什麼不同——

若你停留,野獸會吃掉你。若你逃亡,野獸會抓住你,再吃掉你。

而故事,要從阿炮的童年說起。

02

暴力是上帝之城的硬通貨。

沒錢買東西?有槍就行了。

60年代的上帝之城,有一個威震四方的組合——「少年三俠」阿毛、阿夾、攝影師阿炮的哥哥阿呆。

他們靠搶劫維生。

不過,他們幹的都是劫富濟貧的仗義之事。

每當城裡有瓦斯車路過,他們便會將瓦斯劫持下來,分給貧民窟里的人。

居民們對此心照不宣,警方調查時,沒人會揭發他們。

「少年三俠」還有兩個小跟班。

小豆子和班尼。

小豆子有着極高的犯罪天賦,他提議,干一票大的——搶劫情人旅館。

當天晚上四人就行動了。

小豆子因為年齡太小,被要求在門口放風,要是警察來了就用槍打破玻璃發信號。

他很不滿,但也只能聽從。

很快,少年三俠搶到了錢。隨後,槍響了,他們落荒而逃,小豆子不知去向。

第二天,少年三俠才發現,旅館裡的人都被殺了。一件原本不會引起警方注意的搶劫案,突然變成了刑事案,少年三俠被全城通緝。

在逃亡過程中,少年三俠分道揚鑣。

阿夾回到教堂,做回了上帝的孩子。

阿毛愛上了女孩貝妮絲,從此不再做流氓。

阿呆回歸家庭,接手了父親的生意,開始賣魚。

表面上,上帝之城恢復了一時的平靜。

鏡頭一轉,我們看到了真相——情人旅館的大屠殺,是跟班小豆子乾的。

甚至阿炮的哥哥阿呆,也在重逢小豆子後被他殺害。

從小跟着「少年三俠」混兄弟的小豆子,沒有學到他們羅賓漢的俠義,只學到了無盡的暴力。

18歲那年,小豆子終於成為最受敬畏的黑幫兄弟。

他改名小霸王,血洗上帝之城,不斷吞併其他小勢力組織,成為唯一能和紅毛幫抗衡的黑惡勢力。

電影中,有一個隱秘的細節,透露了小霸王(小豆子)的冷血。

他和阿炮有三次照面,每一次,他都會問阿炮叫什麼。

他記不得他的名字。

原來,他真的只對暴力感興趣,其他事情一概不過腦子。

而憑着這股純粹的暴力,小霸王成為了上帝之城唯一的神。

03

弔詭的是,在小霸王的暴力統治下,上帝之城反而度過了最和平的一段時期。

他們靠販毒賺錢。

一張緊密的製毒販毒網被揭開。

販毒是事業,毒販是企業家。

先當小弟

拿錢負責跑腿,或是傳話

然後升格把風

警察一來,就收風箏大家閃人

之後變成毒販或幽靈

警察一來,幽靈就會消失

再往上有打手

算術好的可以當經理

是老大的左右手


他們用錢買通警察,有些居民也會參與其中,賺點外快。

小霸王就這麼風光了一陣子。

然而,黑幫也內卷。

洶湧的後浪,隨時準備拍死前浪。

很快,有一群小鬼頭冒了出來。他們無視規則,大肆搶劫小霸王地盤上的店鋪,惹惱了小霸王。

小霸王決定殺雞儆猴。

一伙人堵住了兩個小鬼頭,問他們,要打手還是打腳。

兩個小鬼頭哭着選了手,小霸王朝着他們的腳一人來了一槍。


還不過癮。

小霸王又拉過團伙中一個比較小的孩子,讓他選擇殺掉其中一個人。

-牛排,來看看你的能耐
殺了其中一個
-算了,讓我來
-滾開,讓他來


注意這個細節。

牛排在開槍前猶豫了很久,最後放過了那個一直在哭泣的更小的小鬼頭,而殺了另一個沉默的孩子。


導演展示了一個孩子的惻隱之心。

問題是,開過第一槍後,這份惻隱之心還能保留多久呢?

這一段殘忍的暴力戲就為小霸王的結局埋下了伏筆。

那時的小霸王還不知道,自己對小鬼頭進行的這番懲戒,其實也是對他們的「教導」——

小鬼頭本來只是想通過搶劫商店謀生,被小霸王用暴力制服後,他們意識到,只有更大的暴力才能夠跟小霸王對抗。

於是,在影片最後,小霸王慘死於這群小鬼頭的亂搶下。


仿佛一場循環,小霸王死於自己的門徒之手。

被激起的暴力循環根本停不下來。

一開始,是施暴者的你死我活;後來,越來越多的旁觀者也被捲入其中。

小霸王情同手足的兄弟本尼,「是上帝之城最好的流氓」。

他不像小霸王一樣崇尚暴力,而是隨性自由,送大麻,請喝酒,一直是兩個黑幫間的平衡者。


交了女朋友後,本尼決定隱退當嬉皮士,找個農場過和平的日子。

於是,他辦了一場盛大的隱退派對,想要就此和上帝之城的所有人告別。

這是個浪子回頭的理想化身。

可手上沾了太多鮮血的他,能不能離開,早就由不得他了。

在那場派對的最後,之前被他救下過的小黑想要暗殺小霸王,關鍵時刻,命運的一槍射歪了,小黑誤殺了本尼。


從此,上帝之城失去了平衡。

沒有了本尼的協調,小霸王的暴力被徹底釋放。

於是,更大的受害者出現了。

帥奈德。

公交車收費員,全片第一次出現的「好人」。

他給坐公交的阿炮免單,還會勸他們好好讀書,離開貧民窟。

帥奈德當過兵,是營上第一神射,但從不推崇暴力。


然而,帥奈德的女朋友被小霸王看上了。

問題很簡單
小霸王很醜,帥奈德很帥
帥奈德泡妞很輕鬆
小霸王只能買或是來硬的
這是帥好人和丑壞人的對決


失控的小霸王強暴了帥奈德的女友,還殺了帥奈德的弟弟和叔叔,為了斬草除根,他還想把帥奈德殺了。

一個從不推崇暴力的好人,面對暴力的步步緊逼,能怎麼辦?

他也只好拿起了暴力的武器。

帥奈德加入了和小霸王對抗的紅毛幫,鬥龍者變成了惡龍。

一開始,他還堅持原則,搶劫可以,絕不殺人。

可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一次又一次的行動後,他才知道,在暴力面前,沒有原則可言。

搶劫銀行時,帥奈德終於開了第一槍。


這一槍,又埋下了一顆暴力的種子。

小霸王和紅毛幫的火拼進入白熱化,持續了一年的槍戰,把上帝之城的每個人都變成了嗜血的怪物。

看這群人,抓一隻雞,都要大動刀槍。

沒錯,故事回到了電影開頭的槍戰。

阿炮被夾在小霸王和警察中間。


正當他束手無策時,槍響了。

帥奈德朝着小霸王的同夥開了一槍,火拼再次開始。

而這一次,一個小孩倒在了帥奈德面前。

他猶豫了,儘管早就放下了原則,但他還是認為不能把孩子拉入暴力的漩渦。

帥奈德讓孩子別動,等他回來救他。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帥奈德被那個孩子一槍擊斃。


鏡頭閃回,這個孩子,正是帥奈德第一槍打死的人的孩子。

加入紅毛幫時,孩子說:「我想幹掉殺父仇人。」


宿命般的,帥奈德也死於自己的槍下。

電影的草蛇灰線,為我們徐徐展開了一張上帝之城的暴力循環之網。

網中之人,無人可逃。

04

直到今天,里約熱內盧依然是全世界犯罪率最高的地方,仍然有700多座貧民窟坐落其中。

而讓上帝之城裡一代又一代的人遭受暴力循環的真實原因,不止是貧困和黑幫。

根本原因在於他們完全失去了建立正常價值觀的機會。

這是一個密不透風的暴力之城。

也許有人疑惑,城內暴力的循環固然牢固,可是不能用外力加以引導並打破嗎?警察、媒體,總有人可以管管吧?

這便是《上帝之城》這部電影超越其他巴西黑幫電影的地方。

它向觀眾展現了上帝之城陷入永恆暴力的根本原因。

警方早就跟上帝之城的黑幫沆瀣一氣,不僅被黑幫買通,自己本身就是黑幫軍火的供應商;報社追逐眼球效應,無意揭發當地警方、政府的不作為,更不想拯救這些陷入無休止的暴力循環的孩子。


小炮,整部電影唯一全程不沾血的「好人」,他的選擇更加令人細思極恐。

作為上帝之城三個年代的暴力的旁觀者,他沒有參與暴力行動的原因,從來不是因為善良正義。

60年代,他是因為膽小,才沒有參與「少年三俠」劫富濟貧的行動。

70年代,他想通過犯罪提升自己的魅力,也因為膽小而「失敗」。

在那個讓他成名的80年代,他拍到了兩張重要的照片。

一張,能夠讓他拿高薪——小霸王慘死照。

一張,能夠讓他成名,登上雜誌封面,甚至擁有改變上帝之城的力量——當地警方受賄照。


可他因為害怕被警方報復,最終只上交了小霸王的慘死照,成為了能拿到穩定工資的攝影師。

小炮既沒有膽量、也沒有意願與腐朽的警察系統抗爭。

出生於上帝之城的他,放棄了對這片貧民窟的全部希望,並以其為踏板,進入了上層階級,拋棄了上帝之城。

然而,上帝之城不會拋棄任何人。

舊時代的霸主老去死去,總有新鮮血液冒出來。

暴力的接力棒,將世代傳承。


將目光從遙遠的南美大陸收回。

今天,重刷這部電影與「疑似打死奶奶的小孩」有何關聯?

在Sir看。

相似性至少有三點。

第一是暴力的「低門檻」。它成為視頻中小孩甚至大人表達訴求的唯一途徑,沒有溝通,更別說理解。

第二是對暴力的態度嚴重鈍化。或許在第一秒非理性的狀態下動手了,但持續地動手,拍視頻的TA們也沒有叫停,由此可見暴力已經深深地融入生活,成為肌理的一部分。

第三當然就是孩子成為暴力地獄的「無間」耗材,《上帝之城》里是,視頻里也是!

這是讓Sir最揪心、不安的。

不是同情小孩的暴行,而是驚恐於這些孩子的下意識反應,以及最最不安的是,聞音而來的大人,第一反應不是救人,而是怒打犯事的孩子,將暴力的惡性循環又加深了一輪。

甚至在場外的輿論,也聞到了同樣的血腥。

部分憤慨的評論,居然是希望小孩「去死」。


在這裡Sir想提另一部電影。

威廉·戈爾丁的代表作《蠅王》,這個發聲於1990年的問題,今天,依然振聾發聵。

我們(孩子們)做了成年人會做的一切,是什麼地方出了錯?

當看似天真無邪的男孩高度模仿大人們的言行舉止,選舉領頭人、建立懲罰機制、壓制不合同伴……

這一切失控的起點。

不就是他們沒有一個人清楚,暴力一旦沒有得到約束就會成為脫離人這個生命體的「獨立分子」,反過來會吞噬人、操作人,讓人性在高頻、短暫的生理、心理快感中淪為野獸。

現實世界的文明、道德、教育等等所有的努力到目前為止也只是盡力維繫平衡、搭建壁壘和城池。

城外,就是瘋狂的黑暗。

從荒島到巴西貧民窟再到短視頻里,這些孩子最初、也是最大的錯就是沒有人告訴他們——

你們不可以把成年人會做的一切,當成永遠正確的真理和有趣好用的技能。

看見沒。

暴力就隱匿其中,蠢蠢欲動。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編輯助理:哆啦K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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