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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讀者:切埃維
我從小就愛哭,淚腺無比發達。
每個人在中學以前大概都愛哭,摔倒了哭,玩具丟了哭,被批評了哭,被冤枉了哭……但凡不如意都要哭。但我小時候不僅哭,還必須哭到天崩地裂,移山倒海,哭到爸媽無論如何哄都不停下。若實在傷心,我會放聲大哭半小時以上,甚至超過一小時。我「哭包」的名聲傳遍了街坊鄰居和我爸媽的單位,大家都知道我的水龍頭一旦打開就難以關閉。

《妻子變成小學生》劇照
我媽是個急性子,經常因為我犯錯而罵我,她一罵,我就哭。我一哭,她就打。但如果我嚎啕大哭了半個小時也毫無停下的跡象,她就不得不滿臉愁容無可奈何地「求」我別哭了——畢竟即使是個富有耐心的人,也無法忍受長時間被籠罩在尖銳刺耳的女孩哭聲中。那時候的我也實在執拗,我的想法簡單而幼稚­­——希望通過孜孜不倦的哭聲告訴大人:我就是如此地傷心,下次不能再這樣對我了。為了讓他們自行領悟到我的心思,即使已經筋疲力盡,我也絕不停下哀嚎的嗓子和泉涌的淚水。
當然,這個想法是愚蠢的,不會有家長因為孩子愛哭就不罵了。
直到我上了初中,我媽覺得我長大了,才漸漸放下家長的威嚴,不再為了小事罵我。我也理解了她的苦心和不易,再沒使出鬼哭狼嚎半小時的損招。
雖然中學後的我不再無理取鬧,但不知是先天如此還是後天訓練過度,我的淚腺依然發達。那時候我喜歡看書,記得看《追風箏的人》時,儘管對故事的背景並不了解,儘管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屁孩,我卻數次被書中的情節悲傷到伏案痛哭。現在我已經記不清是什麼情節讓我如此難過,但還依稀記得當時內心產生的悲愴之感。後來看另一本胡賽尼的小說《燦爛千陽》時,我同樣暗自神傷,默默掉淚。
不只是書,電影也是如此。那時有個循環播放電影的電視頻道。由於有裸露鏡頭,我不好意思和爸媽一起看《泰坦尼克號》,卻總等他們出門後自己偷偷看。無論看過多少遍,每次到了Rose和Jack撲在海面生離死別的場景,看着他們說着最後的情話,直到Jack成為冰雕沉入海中時,我都忍不住淚眼婆娑,深深陷入這段悽美愛情帶來的沉痛心情。
整個中學時代我都多愁善感,除了那些說得出理由的眼淚,我還經常莫名其妙地陷入毫無緣由的感動、悲傷情緒,然後淚流滿面。那時候正流行青春傷痛文學,大家的qq簽名都是無病呻吟的非主流句子,比如「我們是糖甜到哀傷」「哭是因為感覺疼吧」,諸如此類。雖然我不看郭敬明的小說,但也覺得青春的基調就應該是淡淡的憂傷,我時而落下的眼淚就是我青春的印記。

《過保護的加穗子》劇照
若干年後,青春傷痛文學已然過氣,社會崇尚着陽光正能量,可我這愛哭的壞習慣依然沒有消減。和男朋友吵架,我哭;加班太晚,哭;被電視節目感動,哭;智齒發炎太疼,哭;奧運會五星紅旗伴着國歌升起,我感到自豪,哭;甚至外賣小哥遲到太久我感到委屈,還要哭。似乎每隔一段時間我都要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流下眼淚。當然成年人的哭大都默默進行,我極少打擾到他人。但也有幾次我坐在地鐵或走在街上,突然遭遇棘手的境遇,我還是會忍不住在眾目睽睽下紅了雙眼,實屬尷尬。並且作為一個已經步入社會的大人,我卻總像沒長大的孩子一樣哭,自己難免覺得羞愧苦惱。
直到有次我和朋友一起看動漫《靈能百分百》,看着看着,我無意識地為「龍套」和他師父的互相守護流下了感動的熱淚。朋友雖然完全沒能體會到哪裡感人,但也沒有覺得我不可思議,反而羨慕起我來。她說她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特別是畢業以後,人不知不覺冷漠起來,很少有什麼人事物可以觸動到她,哪怕遭遇困難的時刻,即使想哭也無論如何擠不出一滴眼淚。她羨慕我感情可以如此充沛,依然可以像孩童時代一樣說哭就哭。這時我才知道,愛哭對我來說是毛病,但對有的人來說居然還是種能力。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劇照
我開始重新審視我愛哭的「毛病「。確實,很多時候我哭都不止是因為悲傷、憤怒、委屈這樣的負面情緒,還因為高興、感動之類的正面情緒。甚至今年一月,我在新疆從布爾津坐車到禾木,全程都是磅礴的雪色,望着前方碧空如洗,峰迴路轉,景色更替,對在南方長大的我來說,眼前童話一樣的雪景實在太具衝擊,竟不知不覺流下了眼淚。這是段奇特的經歷,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因為太美而流淚。
後來我還看到過很多研究,說哭是對心理與生理的保護,是我們內在的釋放和排毒。長期壓抑哭泣本能的人,更容易患上身心疾病。甚至還有學者認為,見到他人的不幸,也陪着一掬同情之淚,是人類進化非常重要的一種移情,是一種與他人感同身受,產生共鳴的的感情,這種感情是眼淚引出的人性中最美好的東西。這些解釋讓傳統文化中代表「軟弱」的哭,變成了正當的行為,甚至是美好的行為。後來的我再也不認為自己愛哭是件丟人的事,反而覺得小哭怡情,大哭神清氣爽。

《四重奏》劇照
不過哭歸哭,我知道擦乾眼淚還是要回歸到理性的思考,要謹記哭是精神上的釋放,而絕非解決問題的方法,更不要過度打擾到身邊的人。在這樣的前提下,無論男女老少,哭都是每個人的權利。
沉着的人生值得敬佩,但愛哭的人生充滿了熱烈和激情。我感受,我流淚,我擦乾,再繼續快樂地生活。現在的我依然愛哭,甚至比以前更容易受到觸動。哭對我而言只是種情緒的表達,這無色的眼淚,其實飽含了人類最豐富的生命色彩。如果你身邊有愛哭的成年人,請包容、理解他們。如果你也和我一樣愛哭,那就放肆哭吧,愛哭可不是什麼丟人事!

排版:踢踢/審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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