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通過分析現金消耗者與現金投入者的資金情況,解釋為什麼會有現金缺口的存在,正是因為缺口的存在導致了熊市的必然。而股價下跌通過股災的形式出現,則是因為籌碼的背後有了負債,大家為了彌補現金缺口,用的不是自有資金,而是通過融資融券、場外配資形式借來的資金。而這種借貸資金的性質,又有着非常特殊的性質,與傳統的企業貸款、個人貸款都不一樣,最大的區別在於期限,融資融券、場外配資都是活期貸款,這正是致命的地方。
還是舉個打牌的例子來說,假設有10個人,每人出資1萬元,共計10萬元。打到晚上9點,有人提出要回家不完了。第一個主動離場的,肯定是賺錢了,假設他拿走2萬元,桌上還剩9個人打8萬元。十點鐘,第二個人離開,也拿走2萬元,這時桌上8個人打6萬元。這時人均的金額是減少的,怎麼辦呢,對於一個大型遊戲,或者股票市場來說,那大家就別打1元了,往小里打,打8毛,打6毛,通過價格的下降使得市場來出清。
這時大家覺得打太小了不過癮,於是找茶館老闆借點籌碼,8個人繼續玩8萬元。就這麼一直玩啊玩,到了凌晨,可能出現了4個人玩4萬,但欠了茶館老闆6萬的情形。這個時候誰都別走,老闆可能就要關門了,千股跌停就是大家想離開,可以,但請把錢留下來。
存款大家很熟悉,有活期存款、定期存款。而貸款卻沒有活期的,都是定期,有固定一個月期限的信用卡貸款,有固定30年期限的房屋按揭貸款。中國人民銀行每次調整利率的公告裡面,都會對活期存款、定期存款、定期貸款的利率水平進行調整說明,這裡面也沒有活期貸款。活期存款是銀行給了老百姓一個便利或權利,隨時可以把錢取走,這極大方便了老百姓,但對銀行其實就不那麼划算,因為銀行需要為此備着很多錢,不敢拿去放貸款賺利息。如果有活期貸款的話,銀行就可以隨時叫大家還錢,其實這錢貸出來也不敢花,萬一手上沒現金了,銀行卻來催債就麻煩,所以活期貸款意義就不大了。即使是按揭貸款、信用卡欠款,哪怕明天就要還1萬元房貸,今天卡里1分錢沒有,銀行也絕不會今天找我要錢,定期的規則就是這麼明確。
那麼,活期貸款在現實中存在嗎?各家券商針對A股的融資融券業務,其實就是一種最接近活期貸款的存在。也就是融資融券業務形成的貸款,出資方隨時可能找欠款方即投資者收回貸款,而不會是某個約定的日子,更不會傻傻等到某個日子再說。那具體是什麼時候會來收回貸款呢?投資者還不起錢的時候!這對於投資者來說,真正算是懸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只要投資者通過兩融業務借了錢,賬戶上面就懸了這麼一把隨時可能掉下來的劍,隨時可能被奪走一切。
自從A股有了融資融券業務之後,A股就不再是個權益類基礎資產,自身已經化身成了一種金融衍生品,是在直接融資與間接融資之間的一種跨市場衍生品。負債端的融資融券是一個活期貸款,倒逼了資產端也必須保持極高的流動性,以匹配負債端,隨時應付負債端的逼債壓力。雖然股價上漲的同時市值增加,但償還兩融的不能是市值而是現金,股票必須變現為現金才能具備償付能力。作為個人投資者可以找其他投資者交易,賣出股票兌換出現金,就可以償還活期貸款。
當全體投資者都需要兌換現金時,如果超過了現金提供能力,也就是前面例子裡說的整體倒掛,桌子上總共才4萬元,欠了6萬元,明顯有人兌換不到現金了。實際情況是,A股這幾年的保證金餘額即現金始終在1萬億出頭,兩融餘額在1萬億,而流通市值將近20萬億,其中2%需要兌換現金,就需要消耗4000億現金,兩融餘額將明顯超過場內的可用現金(見圖2-18)。
自從這種活期貸款被引入A股,那股災的出現就變成了時間問題,尤其是2015年之後,千股跌停成了季節性流感一樣的存在,時不時來一次。那麼,具體什麼時候需要當心這種極端下跌呢?要看負債端的變現需求與資產端的變現能力對比,如果變現需求明顯超過變現能力,缺口擴大的話,就容易出現股災。
影響變現能力的主要因素是保證金餘額和換手率,尤其是後者,波動較大。A股的換手率,必須隨着兩融餘額的增加而同步上升,這樣表觀上的變現能力與償付能力才是上升的。當資產端的股票換手率下降的時候,其償付能力是同步下降的,如果負債端的規模沒有同步下降,那償付負債的流動性缺口就會出現。這個時候活期貸款背後的券商一旦開始逼債,多米諾骨牌就此推倒,隨之就是我們看到的股災。
2020年美股的多次熔斷,其背後也有類似的邏輯。像橋水基金這種風險平價基金,在資產端建立好組合後,在負債端增加融資以放大資產端規模。使得組合內的基礎股票、債券也被動變成了跨市場的衍生品。如果這時出現異常大額贖回,對資產端的變現需求就會陡升,而市場換手率並未跟隨上升,那資產端的這種償付能力相對下降,同樣在活期貸款的償付壓力下就會出現流動性缺口,隨後就是股災。
總之,股災的出現,首先是因為活期貸款的存在,決定了早晚會出現。具體什麼時候出現股災,取決於負債端的變現需求與資產端的變現能力,之間是否存在償付缺口。
第一種情形:資產端的變現能力由於換手率下降而出現償付缺口,進而引起股災。
第二種情形:負債端的變現需求增加,比如來自基金的贖回導致對變現的需求上升,超過了資產端的變現能力,也會導致償付缺口和股災。
至於大家說的包括ETF在內的被動產品在股災中的角色,首先ETF本身與股災無關,如果是一個不存在活期貸款的簡單市場,那麼ETF不會導致股災的發生。但ETF對股市帶來的改變,是加大了股市的振幅,在牛市的時候,因為ETF的存在會多漲一些,跌的時候也會多跌一些。從個股層面來看,就是放大了一些個股泡沫。
在ETF之前,股票之間的價格聯動性,靠的是羊群效應,比如茅台跌停了,五糧液的投資者也會嚇得賣出,然後各種小酒也會受到波及,但黃酒、啤酒股票大概率就不會受到牽連了。這個時候如果有釀酒ETF,那因為投資者不看好茅台而贖回釀酒ETF,就會將賣壓傳遞給黃酒、啤酒股票了。也就是通過ETF,將依靠情緒傳遞的羊群效應,做實成了鐵索連船,在股票下跌的時候,本來不會流出資金的黃酒、啤酒股票,也出現了資金流出,相當於下跌時ETF放大了資金流出的波及範圍,上漲時也同樣放大了。從鐵索連船那一刻,就註定了會火燒聯營,這是加劇股市波動的機理之一。
ETF加劇股市波動的另一個機理,是放大了一些個股泡沫。比如明明大家只是看好茅台或高端白酒,但買的是白酒ETF,這樣像捨得甚至是青青稞酒,在漲的時候就會被一起抬到不該到的估值水平。這就像是大家看到劉亦菲漂亮,於是就總結為武漢姑娘漂亮,也有人總結是是姓劉的漂亮,還有人說是處女座的漂亮,帶這些標籤的姑娘無形中就都被高估了。這就是ETF起到的估值外溢作用,會使得一些垃圾股得到不合理的高估值,同樣,下跌的時候,好股票也會被垃圾股帶到不可思議的低估狀態。因此說,ETF的另一個作用是放大了個股的高估與低估程度,這是加劇股市波動的機理之二。
因此可以總結為,股災是否發生,由活期貸款機制決定的。股災的跌幅,會受到ETF等各種複雜交易結構的影響。
對於股災的出現,如果各方參與者如果需要反思的話,有這麼三個錯誤需要認真思考。
第一,股市本不應該出現這麼大的現金缺口。
第二,大家沒意識到有這麼大的現金缺口。
第三,不該靠活期貸款來彌補這種現金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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