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發現好些人在網上摘抄我的2021年回顧，而且把文章內容摘抄成詩歌的形式：這不是最好的一年也不是最壞的一年這不是過去十年最糟的一年也不是未來十年最好的一年一年就是一年你在其中緩緩經過感受它的性格脾氣感受它的高低起伏所有的一切都是它過去就不會重現擺脫了最好和最糟的對立也就擺脫了期待和擔憂不用去猜前面是什麼海你是你的船，你是你的帆看完我突然意識到，雖然現在正值喜氣洋洋的春節，但是不少人應該對2022年的年景有很多擔憂。或者這麼說，對於2022年的自己有很多不確定。對此我個人比較樂觀，原因之一是今天初五迎財神。朋友圈裡齊刷刷地全都是各種財神像，許多萬年潛水犯都浮出水面，虔誠已極地用各種謙卑的話語恭迎財神。還有些人相信財神返回人間是有固定時間窗口的，而且就在凌晨3點至5點之間，所以專門在這個時間段里爬起身，站在窗前等承載財神的祥雲和老虎到站。我想，還有那麼多人對財富如此渴望，還有着這麼強的物慾，你說2022年它又能差到哪裡去？單是這些迎財神的人初七回到社會上，以他們的願力和能力就足以讓社會這架大機器轟隆隆運轉起來，搞不好他們還要添加許多的燃料，讓大機器跑得更有勁。這還沒有算上各位寶爹寶媽，在家裡對着寶寶親個沒完沒了，時間一到又義無反顧地開門出去拼殺，想必他們半步都不想退，2022年應該是好的，且是必須的。沒幾個人能看清楚世界、國家、社會如何運轉，每個人看到的大概都是一些細部。在所有這些細部上，每個人都可以據此得出一些結論，這些結論彼此衝突，於是人們也就很難說服對方。但是，人心卻是可以觀察的，每年春節只需要觀察一下人們的心氣是否還在，就能大概猜測未來這一年會是怎樣的情形，而且也容易取得共識。人們對財富、健康、教育、名聲、事業、家庭幸福的渴望削弱了嗎？我並沒有發現任何跡象。心氣還在，這種心氣在80年代讓人們千里迢迢坐綠皮火車南下，到廣州購買磁帶牛仔褲太陽眼鏡北上販賣，在90年代驅使人們瘋狂地滿世界找汽油香煙橡膠的批條，在00年代讓一代人義無反顧地躍入互聯網的無盡不可知中去，它同樣讓人們在今天跑去非洲種地修路，跑去東南亞開廠挖礦，跑去南美洲養牛種車厘子。以至於在全世界各地只要發生火災、車禍、地震、火山爆發、森林大火、飛機失事，大使館第一件事情就是確認是否有中國公民，因為中國公民無處不在，在整個世界的所有角落裡跑來跑去。想一想看，連湯加那樣的遙遠地方也有中國人，而且說是在那裡工作，等火山灰一停就立即跑出門去重新種菜。然而每一年開始都還是會有許多擔憂。我認為這是好事，擔憂是因為自己還有，害怕變少，害怕跌落。如果當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失去，那時候人反而不會擔憂，進入了全然的無懼。正是因為現世美好，所謂「這一年是過去十年最糟糕的一年，卻是未來十年最好的一年」才會變成一種魔咒而令人焦慮。當渴望和欲望硬硬的還在，對應的恐懼和擔憂也就同時產生。以十年為尺度，當然會有許多的高低起伏，當然會有增速的提升或者下降。但是以50年為尺度，現在的哪一年不是好年？以100年為尺度，現在的哪一年又不是好年？有欲望是好的，有欲望才會能集結眾生之力，在這個世界上有所創建。有欲望也是麻煩的，有欲望會帶來許多擔憂和焦慮，讓人變得不那麼快樂。在我看來，一個人若是能保持內心的平和，安安靜靜前行當然很好。但是如果做不到的話，憑藉欲望的驅使前進也算是一個選擇。有欲望就不想步行，起碼得有一列火車跑起來。那麼，火車頭爐膛里燃燒的可以是欲望和理想，它們算是陽性的燃料。同樣也可以是擔憂和焦慮，它們算是陰性的燃料。不同的燃料燒起來給人的感受大不相同，但是在拉動列車前進這件事情上相差無幾，也許後者產生的力量還要更大一些。事實上，這些年人們更多是用後一種燃料作為動力。回到一開始那個問題：2022年會好麼？我的回答是：那你到底要不要坐火車的？題圖攝影：Anthony DELANO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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槽邊往事和菜頭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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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定時刻
與其擔憂來年運程，不如多請朋友吃飯。理由是大家求財求福，首先要有舍的歡喜。只進不出，豈不是貔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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