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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觀察者網托卡馬克之冠

2月8日,北京,女子自由式滑雪大跳台決賽,谷愛凌用她難度高達1620的驚天一躍徹底鎖定了勝局,拿下了中國隊在本屆冬奧會的第三枚金牌。同時,這枚金牌還是中國首枚女子雪上運動的冬奧會金牌、中國第二枚雪上運動的冬奧會金牌。

谷愛凌的勝利令人倍感驚喜,一口京片子、出眾的顏值、高明的運動技巧,再加上爽文女主似的成長曆程,讓她一下子成為本屆冬奧會上的亮點。各種廣告合約和商業贊助在她奪冠後紛至沓來,冰天雪地中的決勝讓她在寒冬中變得更為炙手可熱。

同時,谷愛凌引發熱議的另一個重要話題,就是她的歸化運動員身份;而此前因在賽事上多次出現嚴重失誤而引發輿論風波的花樣滑冰運動員朱易,也是一個歸化運動員。

可以說,運動員歸化,成了本屆冬奧會上一個讓人尤為關注的話題。

2月8日,中國選手谷愛凌在比賽後慶祝。(圖/新華社)

中國缺乏足夠的冰雪人才應對冬奧會

中國之所以在這屆冬奧會出動大量歸化隊員,表面原因是中國缺乏足夠的冰雪運動人才,而在此次冬奧會前,體育總局明確提出了作為東道主必須全項目參與的賽事目標。

按照體育總局局長苟仲文2019年接受《光明日報》採訪時的說法,「美國兩次做冬奧會東道主都是全項目參賽,我們同樣能夠做到。」為了能在短時間內達成這一目的,且儘量讓隊伍能在正式賽事中表現得不至於「槽多無口」,大量使用歸化運動員這一捷徑無疑成了中國隊的首選。

以首次參加冬奧會的中國男子冰球隊和時隔12年再次參加冬奧會的中國女子冰球隊為例:男子冰球隊25人,其中有15名歸化運動員;女子冰球隊23人,其中有13名歸化運動員。也就是說,中國冰球隊中,歸化運動員占了一半多的名額。

冰球賽是冬奧會上的重頭戲,具有冬奧會頭牌賽事的性質。當年冷戰期間,美蘇兩國冰球隊幾乎把冬奧會變成了鬥氣的場所,把兩國的對抗濃縮到了一場冰球賽上——

勃列日涅夫時期,蘇聯冰球隊戰勝美國隊後,勃列日涅夫第二天開會時第一件事就是討論給冰球隊員的獎勵問題,政務先放一邊;

而美國在1980年對蘇聯還以顏色,當時美國社會對於在半決賽上戰勝蘇聯的關注度甚至高於在決賽中戰勝芬蘭,之後時任總統吉米·卡特還特地邀請美國冰球隊員去白宮做客。

如此牌面的賽事,在中國的群眾基礎不是很差,而是基本沒有,公眾社會極少有人了解冰球運動,遑論參與。中國的冰球運動成績也因此一直低迷,以前從未參加過冬奧會男子冰球賽,女子冰球賽最好的成績是1998年長野冬奧會,當時中國女子冰球隊獲得了第四名。

由於中國冰球隊以冬奧會東道主的身份獲得了北京冬奧會的入場券,但中國在冰球賽事上又長期缺乏積累,基礎極其薄弱,幾乎屬於「解決有無問題」的性質,國際冰球聯合會擔心中國隊慘敗,2021年曾勸說中國冰球隊退出冬奧會。但中國方面既然已經定下了全項目參與的賽事目標,那自然就沒有理由在冰球上退縮,還是靠歸化隊員硬着頭皮上了。

成果如何我們也看到了:2月4日,「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中國女子冰球隊以3:1的成績戰勝歐洲傳統冰球強國丹麥,這支中外結合的隊伍表現出的精氣神顯著優於「每天堅持吃海參」的中國男足。

中國冰雪運動發展存在眾多短板

偌大的中國缺乏足夠的冰雪運動人才,根本原因還是因為中國的冰雪運動目前依然處於基礎薄弱、普及度低、訓練支持落後、設施體系不完善的狀況中,與世界冰雪運動發達國家之間尚有較大差距。

冰雪運動在中國的普及度低,很大程度上是自然環境造成的。

開展冰雪運動本身對外部環境有較為苛刻的要求,而中國的絕大部分國土並不具備開展群眾性冰雪運動的條件。實際上中國在1980第一次參加冬奧會的時候,當時中國隊的隊員就幾乎全部來自東三省和解放軍,這側面證明了冰雪運動對外界環境的客觀需求。

長期以來,中國的冰雪運動具有極其鮮明的「冰強雪弱」特徵,這也是冰雪運動的運動場景差異導致的。冰上項目可以靠場館建設彌補自然條件的不足,訓練條件也相對簡單;但雪上項目就不同了,特別是競賽級的雪上項目,用造雪機建設的室內滑雪場根本無法支持競賽級雪上項目的訓練工作。特別是那些對室外環境有剛性需求的比賽項目,例如越野滑雪、北歐兩項和冬季兩項這類,非野外滑雪場無法支持。

要知道,冬季兩項這種集越野滑雪和射擊於一體的運動項目,最初是由挪威為了準備本土保衛戰爭而創設的,它從一開始就具有極大的野外運動特徵。而中國因為自然環境原因,顯然無法支持此類運動的大規模普及。

同時經濟因素也不可忽略,冰雪運動的昂貴和高成本也導致它的普及工作難以進行。

以冰壺為例,國際賽事上比賽所用的一套冰壺16支冰壺的價格超過50萬元,二手的也超過20萬元。另外冰壺還需要穿冰壺鞋,而冰壺鞋兩隻鞋子的鞋底還不一樣,一隻用於蹬踩的鞋底是橡膠的,一隻用於滑行的鞋底是聚合物的,冰壺前行時使用的冰壺刷子一支的成本也超過2000元。

這些器材費用還是小頭,真正昂貴的還是冰壺場,養護和運營成本居高不下。

以前的冰壺場造冰不僅需要水,還要用牛奶、酒精;而且由於必須保持冰面細膩潤滑無雜質,製冰用水還得是蒸餾水。2017年北京舉辦冰壺世錦賽時,首都體育館共鋪設了4條長45米、寬4.75米的冰壺賽道,其中製冰就用掉了120噸蒸餾水。

同時為了確保冰面物理性質保持長期穩定以供冰壺滑行,冰壺場館對設施的要求也十分嚴格,對館內濕度、館內溫度、冰面溫度均有嚴苛限制。比如在水立方辦冰壺比賽,場館濕度要在30%以下,冰面溫度約在零下8攝氏度,冰面以上1米空氣溫度在10攝氏度,館內溫度在16攝氏度以內——這些數據會直接影響冰壺與冰的摩擦係數。

這還沒算製冰師的工資。可以說,國內一些民營冰壺場幾乎完全是靠愛好者自貼腰包,用愛發電才勉強維持運營的。

其它冰雪運動的成本也大同小異,尤其是雪上運動,滑雪設備的昂貴和滑雪場館的稀缺導致雪上運動事實上具有「貴族運動」的性質,這種「貴族運動」性質也同樣阻礙了它在中國的推廣,畢竟中國依然是一個有超過6億人月收入不足1000元的發展中國家。

普及度低,自然就帶來了基礎薄弱的問題。

中國的乒乓球為什麼天下第一?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群眾基礎太好了,上至老頭老太,下到小學生,幾乎人人都會耍兩手;就算不會打的,沒吃過豬肉也見慣了豬跑,對規則和玩法也並不陌生。而冰雪運動顯然不具備這樣的條件。加拿大冰壺為什麼強?因為它有超過100萬的冰壺玩家,想不強都難。

基礎薄弱造成的直接結果,就是中國在冬奧會上的成績與冰雪運動發達國家有較大差距,大多數項目成績並不突出。

比起第一次正式全程參加夏季奧運會就獲得15金8銀9銅、金牌榜名列第四的成績,中國在1980年就參與冬奧會了,但是直到2002年才拿到冬奧會的第一枚金牌。迄今為止,中國在冬奧會上取得的最好成績是2010年溫哥華冬奧會,以5金、2銀、4銅的成績位列第七。

根據《2019全球滑雪市場報告》,我國滑雪滲透率僅為1%左右,遠遠低於冰雪運動發達國家。在北京成功申辦此次冬奧會之後,體育總局一度提出了「要讓3億人踏上冰雪」的目標,但這樣的目標顯然難以實現,後來只能退而求其次,改成了「帶動3億人參與冰雪運動」。從「踏上」變成「帶動」「參與」,這樣的妥協也是一種對現實的無奈。

運動員歸化不全因國家認同

國內冰雪人才不足,眼下又急需,運動員歸化既是一種雙方的主動選擇,也摻雜了不得已而為之的背景因素。互聯網上有很多關于歸化運動員的討論,其中爭論較為激烈的,就是這些歸化運動員對中國的國家認同問題。

我國不是移民國家,而是一個基於土著居民、歷史沿革和自然邊界形成的本土國家。再加上近些年來,西方社會因為族群問題而引發了一系列嚴重的社會分裂,比如在美國,「紅脖子」大戰「黑命貴」已經成了人所共知的「傳統藝能」。眾多因素疊加,使得中國社會對移民帶有一定的抵制情緒,這進一步也導致了對歸化運動員的猜疑,畢竟歸化運動員本質上也是一種移民。

客觀公允地說,外國運動員之所以選擇加入中國國籍並代表中國隊參賽,其動機是出於對中國的國家認同的比例並不算高。

以這屆冬奧會上的一些歸化運動員為例,他們有些是隨着父母去海外發展的華人,有些是祖父母一代或者父母一代有華人的混血球員,還有從小被北美家庭領養的孩子,他們後來與中國的聯繫已經極度稀薄了,很多人連漢語都半生不熟。比如出生於加拿大的一位運動員,他的母親是新加坡人,父親是英國人,對中國的情感認同能有多深呢?大家難免有疑問。

凡是歸化運動員,都給加「愛中國」的人設,顯然不是實事求是的態度;說直接點,甚至可能有些一廂情願。

運動員歸化是全球體育界一種常見的現象,隔壁的韓國和日本就高度依賴歸化運動員,中國也有不少強勢項目的運動員歸化於他國。比如:在2011年國際泳聯跳水大獎賽上獲得冠軍的李世鑫就歸化於澳大利亞;中國具有統治性實力的乒乓球更是成為了被外國激烈挖角的重點領域,像小山智麗、張本智和、杉山美由希這些人原本都是中國乒乓球運動員,後來都歸化於日本。

比如倪夏蓮,1986年從國乒女隊退役後,到盧森堡繼續乒乓球事業,50餘歲仍代表盧森堡出戰

從世界各地的相關歷史經驗來看,歸化運動員之所以選擇改換門庭,大多數人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謀求個人利益。有的人可能就是單純圖財,有的人可能是認為在其他國家能獲得更好的職業前途,還有的人則可能是抱着「寧當雞頭,不做鳳尾」的想法,去一些自己從事的項目相對弱勢的國家,通過比較優勢獲得一個更好的職場位置。

換言之,一定程度上,歸化行為可以被視作一種常見的體育商業行為。

由於大多數歸化運動員都是為一己之利往來,因此打情感牌的作用實際上非常有限,像谷愛凌這可愛只是少數案例——以她的實力,即使在美國也有出戰冬奧會並獲獎的資格。

從這層面來看,中國應繼續改善國家治理水平,進一步實現現代化,提升生活水平,用優厚的物質條件阻止本國優質運動人才外流,同時讓中國對那些優秀海外運動員更有吸引力,這樣才能讓世界運動業界成為中國體育事業「按需採購」的大市場。

運動員歸化只能解一時之急,非長遠之計

從中國體育事業本身出發,歸化運動員實際上一定程度具有「僱傭兵」的性質。

僱傭兵固然能頂一時之用,特別是在這次北京冬奧會需要全項目參與、但部分項目又實在是缺乏體育資源儲備的情況下,歸化運動員的及時加入起到了救場的作用;但任何一個具有最基本政治敏感性的人都應該清醒地認識到,依賴僱傭兵終究不是長遠之道,因為僱傭兵不是常備軍,更不是子弟兵,是救急不救窮、治標不治本的。

我國著名籃球運動員姚明,在評論歸化運動員問題時就曾談道:「如果我們不能從自身着手很好地解決人才問題,那都只能爭一時而非爭一世。」要擺脫中國冰雪運動「窮」的現狀,還是應該抓緊訓練我們自己的常備軍和子弟兵。

正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反之亦然。比起長期從國外引進冰雪人才,通過引進海外訓練支持體系進行傳幫帶,消化吸收,形成自身的現代化訓練支持體系,進一步形成自身訓練支持體系的迭代升級,這才是改變我國冰雪運動長期弱勢的根本途徑。

同時,我們必須意識到,世界上的一切力量都是有代價的,過度依賴歸化運動員也是有后座力的。

首先,它容易打破人才培養的規律,對運動員人才梯隊的建設有負面影響。

歸化運動員具有「空降兵」的性質,他們的突然入局會減少本土運動員的參賽機會,這就導致本土運動員通過大賽來提高水平、積累經驗的機會減少,時間久了甚至會破壞本土運動員參加訓練和比賽的投入程度。

本土人才參訓和參賽的主觀能動性和客觀條件受到破壞,對後備力量,特別是對本土青少年人才的培養投入就會動搖,這對一國運動員的可持續發展是極為不利的。

畢竟,人如果習慣了拐杖,腳就會越來越生疏。

其次,若是一國體育賽事過度依賴歸化運動員,那麼必然會造成被世界體育界所不齒的「金元體育」問題。

許多體育實力不足但經濟實力強大的國家,往往片面依靠巨大財富去吸引和招募歸化運動員,並利用歸化運動員代表本國參賽,自己放棄了對本土人才的培訓。這導致這些國家的一些體育項目變成了赤裸裸的金錢交易場,有違體育精神。

來源|觀察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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