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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在家看視頻,算法老是給我推薦飛行員,便想起我們公司一位機長。

他個高且瘦,皮黑,不怎麼笑,剛進公司時就聽過他的大名,男女老少,對他評價的詞語中,出現的比較頻繁的是:講究、仗義、爺們兒。

這也讓素未謀面的我對這位機長產生了強烈的好奇,想跟他一起飛一個航班感受下為什麼好評會如此之高。

後來飛了一班,又飛了很多班。

航班中偶爾進駕駛艙幫他加水,看他戴着墨鏡,冷峻如鐵。落地後,忙完工作等待上客的間隙,他喜歡站在客梯車上或廊橋上,甩甩胳膊,伸展下身體。

他幾乎極少坐在頭等艙第一排靠窗的座位上看報紙,聊天,吃飯。有時候外面或冷或熱,我們其他人扎堆兒聚在前面嘻嘻哈哈的聊天,他也只是站在駕駛艙門口,靜靜地聽,我們笑他也會笑,如果瀕臨復訓,我們討論業務知識,他會認真聆聽,極少打斷,也不會扎科打諢。

每次航班上客前,他會回駕駛艙取出自己的杯子,加滿熱水,如果乘務員見到,會迎上去說機長我幫你加。他會連連擺手說不用不用。

如果碰到吃飯時間,飛的久一點的副駕駛也會坐在頭等艙座椅上等開飯,客氣一點的會主動跟乘務員說姐幫忙開個飯,自行取出小桌板,碰到不客氣的也會大大咧咧的往座椅上一靠,直接喊開飯。

他不。飛的幾班裡,好像從來沒見過他吃飯的樣子,落地後忙完,他會站在駕駛艙門口,如果我們在忙,他就自己開餐車,找托盤,不過我們哪怕再忙,見狀也都會放下手裡其他工作,去幫機長開餐。

前艙一起吃飯,大多數時候除了三菜一飯,還會有麵食、鹹菜、辣醬、水果等,如果有時間,如果大家還算熟絡,一般會湊在一起吃,他習慣在駕駛艙裡面吃。

雖然飛的是空客,有小桌板,但裡面空間還是相對緊促的,要論起舒服,還是外面更舒展一些。我猜想,他可能覺得客艙里人來人往,地服、航食、清潔、機務等各個部門都在忙碌,他一個人坐頭等艙吃飯有些不得體,索性把自己關在駕駛艙,倒也可以不慌不忙。

公司里對他流傳的事有好幾件,大多發生在航班上,有為乘務員主持公道,也有為安全員仗義執言,我們一起飛行時一切順利,沒有這種場景。但我印象里最深的是另一件事。

有一天我們在某地過夜,第二天是個大早班,6點半從酒店發車,距離機場大概20分鐘時間。

早餐是套餐,很豐盛,兩盆稀飯,一盆小米的,一盆黑米的,烤地瓜、蒸山藥、小籠包、烙餅、油條、三四碟鹹菜,一大盤水果。大家圍坐一桌,睡眼惺忪。

有幾位乘務員吃飯比較慢,那時候智能手機還沒有那麼普及,大家也都沒有看手機的習慣,吃完的,輕聲細語的聊着天。眼看着到了發車的時間,有幾位乘務員還沒有吃完。

機長已經吃完,茶也喝了兩杯。乘務長見狀,說機長我們走吧。乘務員聞言便放下了筷子,擦嘴巴準備起身。

他看了看,說早上也不堵車,不着急,你們慢慢吃,我也還沒吃完。說着,又拿起了筷子,有一根沒一根的往嘴裡送鹹菜。那幾位乘務員一看,便也拿起筷子重新吃了起來。

對於外面的人來說,或者其他公司來說,這是個很微不足道的場景,我卻一直記得這個畫面。

大多數時候,每當機長放下筷子,意味着這頓飯就已經結束,大家要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出發。其實很多時候機長也會說不着急,但作為乘務員,讓大家等自己這種場景太過煎熬,不管吃沒吃完,也會放下筷子。用吃鹹菜這種方式緩解乘務員心中的不安,就這麼一次。

跟他一起執行航班,每個人都很有強烈的安全感,精湛的飛行技術不必說,他的那種自律、負責會讓身邊的人不由自主的擰成一股繩,大家在一個航班上,就是一家人,有什麼困難,都不會害怕。

後來,他調往了其他基地,有時候跟那個公司的朋友聊起互相都認識的人,會得知他在那邊同樣受到每個人的尊敬。

有一次我去那個基地過夜,住在東航自己的酒店,傍晚下樓準備出去吃飯的時候,意外遇到了這位機長。

我脫口而出:機長好。他抬頭看我一眼,說:飛過來的。我說是啊。他說辛苦辛苦,有什麼事跟我說,出去喝酒注意安全。我點頭稱是。從那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離開這麼久,經常會想起以前的同事,有飛行的,有客艙的,有保衛的,也有地面的,記憶里全是溫馨快樂的畫面,有的是一起執行特殊保障航班,有的是一起在飛機上等待痛苦的流控,有的是一起想辦法解決那些可能會出現的投訴,有的是在駐外酒店快樂的吃麻辣燙。

隨着時間帶給我們的成長,曾經那些快樂的時光早已離我們而去,她們和他們,哪怕航班上遇到,聊的話題也都變成了家庭和孩子。隨着同事們退休的退休,離職的離職,這些畫面,也都成為了我們記憶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此去流年。

希望我的老同事們,起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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