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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五口,服裝設計師。

任何衣服都有可能是我們的衣服,但是我們卻沒有生產衣服,所以它是從0%到100%的一個過渡。然後我就停止了PURLICUE這個品牌。


我的品牌和我
2022.5.27廣州

大家好,我叫蘇五口,是一名服裝設計師。我在做服裝之前是學建築的,所以我會將一些建築的思路轉換到服裝領域裡。

建築裡面有一個很重要的動作叫因地制宜,比如山坡上有一棵樹,我要在上面建一個房子,一般的常規操作會把那棵樹砍掉,但是我們要想的是如何把建築和樹融合在一起,它可能在建築的邊上,可能在中間,它們以各種方式被安放在一起。

這是我做的第一雙鞋子,這款鞋的道理其實也是一樣。

我用了牛津鞋,是一個非常傳統的鞋型,你會看到上面有很多個小洞洞,穿鞋帶也需要洞洞,所以我就乾脆把鞋帶從原本的洞洞中直接拉出來,讓它重新形成一個結構。

這個結構也有它的功能在,因為橡皮筋是有彈力的,所以腳一蹬也能蹬進去,當他穿的時候,鞋能變彎變直,通過拉扯可以得到一個動態的鞋面表皮。

我第一次做的服裝展覽是在張永和老師設計的垂直玻璃宅里,當我被邀請去做展覽時,我的第一反應是不要做一些大型的裝置在裡面,因為建築本身已經非常美了,我想呈現建築原本的狀態,不想在裡面過度干預。所以我想用一個動作來激活這個建築。

▲ 圖源網絡

它原本不對外開放,公眾是進不去的。所以這一次展覽就是一個讓大家可以走進這個建築去看看裡面長啥樣的很好的機會,我要把這個機會「翻譯」成一個系列,叫門票系列。

我在門口做了一個小盒子,裡面是各種關於門票的產品。

我把自己的展覽邊緣化,把原本的建築變成展品本身,所以我做這些產品的邏輯就像做一個常規美術館周邊產品的邏輯,比如有T恤、購物袋、鞋子、海報等等。

所有這些東西上面都有一個門票信息。

鞋底鑲嵌了一張門票在裡面,所以展示的時候,光打上去,通過這個建築透明玻璃的屬性,和它們共存。

誰在「抄襲」誰

我在做第一個服裝大系列之前,其實沒有很成熟的服裝經驗,也了解得不夠多,最大的經驗來自我自己的衣櫃——我穿過的那些衣服,買過的那些品牌。所以我直接把我的衣櫃整個複製出來,變成了我要賣的衣服。

我把原本衣服上面的名字、購買時間、面料,還有它們的尺寸,以刺繡和印花的方式放到了我自己的系列裡面,把原本的狀態呈現給買家。

整個系列裡,我唯一自己設計的就是那個吊牌。我感覺一個產品的靈魂就在吊牌上面,因為吊牌上說明了這是誰的產品。於是我嘗試乾脆在吊牌上面做一件衣服,把吊牌打開後,就是一件完整的樣衣。

當買家買了我的這款產品後,可以把這件衣服當作布料,吊牌上是一份說明書,按照吊牌指示就可以自己做一件新的衣服。

於是我就得到了一個循環:我抄襲了我衣櫃裡的衣服,然後再讓我的買家來抄襲我的衣服。

這個循環也不是我刻意為之,我想通過這個系列來說服裝界的一個公開秘密,就是服裝公司里有非常多的樣板,我們現在身上穿的這件衣服,我們也不知道它上件衣服的源頭是長啥樣,甚至上上件衣服,上上上上件衣服都不知道,這些衣服都是受過很多層影響的。

我把這個系列叫做抄襲系列,整個系列就是在講這一普遍的現象。這個是抄襲系列的一些造型的呈現。

這個系列還有兩款鞋子。因為我自己很喜歡穿Vans,所以我就把Vans的整個原型也複製了出來,上面刺繡着「抄襲某滑板品牌」。

另外一款也是Vans的模型,我做了一些脫膠的效果,模仿那種山寨偽劣的產品,但其實這是故意做出來的。

做完這兩款鞋子之後,很多淘寶上面的商家,差不多有上百家複製了我這個產品去賣。

因為每個店鋪複製的工藝類可能不一樣,它上面就有非常多的微妙的差別,比如字體不一樣,鞋底不一樣,沿條的大小不一樣,但是一看就是抄襲系列的那個鞋子。

於是我就買了所有的這些鞋子來做一個展覽。

因為我沒有權力去定義這些鞋子它是一個抄襲還是一個作品,所以我就在一個正兒八經的美術館裡做了這個展覽,旁邊都是藝術家,國內國外都有,在這個場域裡面,它的屬性也會得到一個根本的刷新。

一開始我抄襲了Vans,後來Vans官方真的來找我合作了一些聯名產品。當時他們把抄襲系列的鞋拿到美國,去評判這是否是一個抄襲行為。最後他們認定它是一個創作,就有了後續幾次的合作。

我創造的這個品牌叫PURLICUE,抄襲系列是這個品牌的第一個系列,我把它定義為0%。因為這個牌子其實並沒有創造一些別樣的價值,它只是複製我過去的衣服,還有我個人的經驗,而我的服裝經驗沒有得到累積,所以我把它定義為0%。


不合作

第二個系列的時候,因為我自己還處於一個非專業的狀態,所以我就很想邀請專業的服裝設計師,就是已經在市場得到驗證並且有影響力的設計師,來參與到這個系列裡面,所以我邀請了上官喆一起完成,並把這個系列命名為不合作50%,一半是我,一半是上官喆。

大家會看到這個系列充滿了撕裂、對碰。比如這張海報裡面,有一張紙就是被撕開的,代表兩個牌子。然後它的look book(時裝造型目錄)又是兩本聯合在一起,你必須得撕開兩本才能看到兩組衣服的信息。

這個系列其實由兩個小的系列構成,你會看到有很多對比在裡面:有顏色的和沒有顏色的,布料軟的和布料硬的,街頭的和神秘的,城市中心的和邊緣的,所有東西都形成了一種對比。

這個系列中,兩件沒有關係的衣服上其實有很多小構件,比如磁鐵與四合扣,所以它們可以被扣成為一件衣服,變成一個造型。

最分裂的作品是這兩件T恤。它的面料、工藝全部一樣,但是其中一個價格多一個零,一個T恤是200塊,一個是2000塊。

因為我自己的理解是,品牌定義價格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動作,一旦定價了,可能它就定位了很多東西,比如你的客戶是誰,你出現在什麼地方,你的規模是什麼樣子的。

於是我就在一個上海的展覽里做了這兩件T恤,然後在現場售賣,結果還真的有人去買了這個貴的T恤。我覺得對方應該是藝術家,因為他的行為讓它變成了一個真正的藝術作品。

第三個系列,我叫它100%的PURLICUE,這個階段我第一次擁有了團隊。前面兩個系列我都有深度參與,而在這個階段,我好像看到了這個品牌獨立的可能性,所以我嘗試完全脫離開,讓團隊執行這個系列。

到了PURLICUE的第四個系列,我叫它0%到100%,在這個系列裡,我們沒有做新的衣服,只是做了一個胸針。

我希望這個胸針可以扣到任何新的、舊的、山寨的、正版的、品牌的衣服上。

任何衣服都有可能是我們的衣服,但是我們卻沒有生產衣服,所以它是從0%到100%的一個過渡。

然後我就停止了PURLICUE這個品牌。過去我是追求概念的,追求邏輯的,上面我敘述的那些作品,1到2,2到3,3到4,它是有非常嚴密的一些邏輯,然後形成了一個概念。

這個概念具備效率,可以被傳播,所以好像上面的那些系列,衣服其實不怎麼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如何敘述那件事情。接下來我想嘗試用它的對立面的方式去做作品,就是形式。

只有一個款式的衣服

停止了PURLICUE之後,我就嘗試啟動了一個新的品牌——THEY ARE,意思是一堆人。

之前的那個品牌,我是以一個獨立設計師出現的,所以這一次我想拿批量的、一堆人的、幕後的,不是在聚光燈前面的這個調調來做這個品牌。如果將幕後執行、重複、無聊,這些詞全部聚合起來,我覺得就是一家工廠,所以我做了一家工廠。

「工廠」這個詞可能對於廣東、對於中國有不一樣的意義,因為中國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在世界的影響力都是「made in China」,尤其是在廣東體會更深。廣東之前有很多外貿商品,也是因為周邊有很多工業來支持這整個產業鏈。

所以我們的工廠一開始也定在廣州,但是後來因為成本上漲,很難招到工人,我們就遷移到了江西的一個小村落里。那個村落就80人,我們陸陸續續把80人全部招了,整個村落就是我們的工廠。

後來因為發展,我們要遷移到一個縣裡面,整個村落就跟着我們一起遷移了出來,然後大家也都挺開心的。

我想說明的不是遷移這件事情的好和壞,是遷移這個動作本身帶給了我一種美感,中國到廣東,廣東到廣州,再到江西的村、縣,這整個遷移見證了一些東西。

這是一個服裝品牌,所以它需要做一個系列。第一個系列就是所有工人幫自己車一件工作服,這是我做過最簡單也最複雜的系列,簡單是因為它只有一個款式,複雜是因為它有130多件。

我覺得我要建一個工廠,我要浸身在這個行業整個鏈條里,才有這個資格定義它是工作服。如果以我過去的設計手段的話,我就會思考工作服如何好用,哪裡插筆,哪裡放什麼東西,但是這是我想要規避的一些設計手段。

於是這件衣服我嘗試從面料入手,看有沒有設計的切入點。我把面料做得非常厚,就是機器能織多厚它就有多厚。

這個靈感來自於建築師張永和老師的一個作品,材料商委託他做一個屏風,他就把那個屏風測試到最薄和最厚,厚的地方可以立得住,薄的時候能透光,通過厚和薄的拉扯,它就變成了一個屏風。

我覺得厚和薄中間產生的各種尺度,代表了各種不同的功能,比如說碗和鍋,其實形態一樣,只是尺度不一樣,所以它的意義不一樣,功能不一樣,使用場景也不一樣。

做完了衣服以後,我就開始思考look book。一個系列的衣服需要一本look book,一般常規的狀態就是邀請很多模特,然後打光在各種場景上面,穿得帥一點,拍一整本。

這一整本是They Are第一個系列的畫冊。

它就像一本《聖經》那麼厚,裡面記錄了工人的一整天,他們穿着這個衣服在工作,一些真實的狀況。上面金色的這些字就是所有工人的名字,我的名字也在上面。

在書里,你會看到很多工作和生活的場景,日常上下班、吃飯等很多細節,裡面有糾結有開心,有一些吵吵鬧鬧,我們全部都記錄了下來,成為這麼厚的一本書。

每一次看這本書都會給我源源不斷的靈感,每一次這樣翻的時候,我會感覺裡面是動態的。

然後我們還為他們拍了一個影片。

在這個系列中,我們整個手段就是影片、聲音,厚的書和一件質樸的衣服。整個架構和現在互聯網對效率跟數據的極致追求,是有一個強烈反差的,所以我想在這個浪潮之中回到這種質樸的狀態,找出一些可能性。

在拍影片的時候,他們恰好下班了,路過了一個每天都走的河,然後在扔石頭。

左邊這個是廠長,廠長平時很嚴肅,是個一絲不苟的人。但是他在下班的時候,在那裡抽煙,非常開心地瞎聊天,往河裡扔石頭。他們的活力和後面靜謐的環境,給到我非常大的衝擊,這種衝擊也是我原本的設計語言裡面沒有的。

我在這些照片裡感受到了宏大,建構上面的服裝品牌也好,意識形態也好,這個鏈條都是由底層這麼多的人,由整個供應鏈來編織而成的。

後來我們就把這些石頭搬了很多回去,雕刻上了我們品牌的名字,再還原到那個河流裡面去,另外一部分就當作產品拿去賣。

所以這個品牌到目前為止,只有一件衣服和一塊石頭。但是也得到了一些品牌的認可和我們繼續聯名,比如Vans,還有Salomon。

說了這麼多,其實我就說了兩個品牌,一個品牌是重視邏輯的,另外一個是重視形式的。我現在在設計中基本儘可能地拋棄掉邏輯,除非明天要做一些大的規劃,因為我想沉浸在形式裡面。

當我沉浸在形式里時,比如這裡有個紅色地毯,這有個黑色的舞台,一雙白色的鞋,很髒,所有這些會讓我有一些別樣的體驗。

我真的非常沉浸式的時候,我覺得那個就是我的當下,我開始從感受上面去尋找我的創作。

當我意識到當下原來是這樣子的時候,我就嘗試拿它和我的身體做某種連接,我發現這種連接是心,因為狀態是和心的感受在一起的。我原本以為我的自我是和邏輯纏繞在一起的,當我思考我就存在,我後來覺得好像不是這樣子的,大腦是心的一個工具,心才是我的一部分。

好,謝謝大家。

策劃丨Holiday
剪輯丨FH
設計丨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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