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為沒有自己的主觀想法,刻意模仿別人追求「獨立的我」,我迷失了「真正的我」,這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的。為了擺脫傳統的「女性形象」,我像個叛逆的孩子,只知往反方向跑,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自由。

配圖 | 《網絡煉獄:揭發N號房》劇照
前 言

2020年3月17日,韓國N號房事件中「博士」趙周彬被捕。4月29日,韓國第20屆國會通過了《N號房防止法》。根據新法律,擁有、購買、存儲或觀看非法拍攝的色情內容將被判處最高三年徒刑或3000萬韓元(約17.3萬元),同時特別明確了即使是受害者本人拍攝的影像,他人在違背受害者意願下進行傳播,也會受到處罰。10月14日,韓國最高法院對趙周彬判處其42年有期徒刑。
今年1月,N號房事件的報道者追蹤團火花中的「火」選擇不再匿名,加入韓國共同民主黨,擔任女性委員會副委員長,根除數字性犯罪特別委員長。直到6月2日地方選舉失敗後辭職,但她說:「為了守護我和女性,我會繼續從政。」
一起追蹤N號房的同行者學姐「丹」,選擇了繼續做記者。3月,丹在自己的SNS上說:「感受着記錄工作的價值,想繼續寫報道。」 在一篇採訪中,她說客觀地看待過去3年,可以用三個關鍵詞形容:團結、火花、自我,在進行火花活動的過程中,雖然處於極度的壓力之中,但是也感到非常滿足,了解到有價值的是什麼。火和丹至今仍在繼續從事治理數碼性剝削犯罪的相關事務。
《N號房追蹤記》一書,對整個N號房事件進行回顧,結合韓國的情況,提出了對遍布全球的層出不窮的數碼性剝削犯罪的應對措施。書中同樣記述了追蹤團火花兩人的相遇及成長遭遇,分享她們如何在社會環境裡卸下偽裝、找回真實自我的心路歷程。
偽裝與逃避,作為女性長大
我們家有兩個女兒,我是老幺。爸爸總是說沒有兒子陪自己一起去澡堂好可惜,而媽媽一直對爸爸感到抱歉,雖然孩子的性別不是她能指定的。我希望爸爸不要再因為沒有兒子而感到失望,同時不希望媽媽總是覺得對不起爸爸。
兒子的作用?小意思,男孩子會做的我也能做到!我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和爸爸一起玩摔跤。上幼兒園的時候,因為把朋友打得流鼻血,被叫來了父母。上小學的時候,和朋友拿着鐵鍬打架,發生「流血事件」。和父母一起吃飯時,我甚至把整條五花肉塞進嘴裡,大口吃肉,不拘小節。看到我的樣子,爸爸媽媽總是說:「火就應該是個男孩子才對!」
但是,我也不是一直展現出「兒子般的面貌」。如果說在父母面前我是「像兒子一樣的女兒」,那麼在曾經的男朋友面前我就像溫室里的花草。在爸爸面前,我五口就能吃掉一個漢堡,可在男朋友面前卻不好意思張大嘴巴,總是細嚼慢咽。每次即使沒吃飽,還剩下一大半漢堡,我也會泰然自若地離開座位。而且每吃完一口,我都會擦一下嘴,所以桌上的紙巾幾乎都是我用的。我甚至不好意思說要去洗手間,總是說「我去洗一下手」或「我去接個電話」。如果時間稍微久了一點,我生怕對方以為我在上大號,總是急急忙忙地處理完就出來。
展現在爸爸面前的我的樣子,是基於「如果是兒子,肯定會這樣」的想法做出的誇張行為,因為爸爸喜歡兒子。相反,在男朋友面前扮演連一個漢堡都吃不完的人是出於「女人應該這樣」的想法。但是,兩者都不是真正的我,而是偽裝起來的我。
高中二年級新學期的第一節國語課,兼任隔壁班班主任的國語老師問:「你們班的班長是誰?」我趕緊舉手做了自我介紹。老師說有事要說,讓下課後跟他去教務室。我很想和老師們走得近,所以內心不禁有一些激動。
「什麼呀,還以為班長成績會很好,原來不過如此啊。」
我被潑了一盆冷水。
「不過國語成績還不錯,還剩兩年,加油吧!」老師捏了捏我的胳膊。
聽到「加油吧」,我脫口回答「好」,可不知為什麼有些不舒服。整個學期,國語老師都對考全校前五名的副班長照顧有加,任何同學都能一眼看出這種偏愛。那時我才明白,「學習好」是班長的本分。國語老師每次看到我都會搭話,裝作很熟的樣子問這問那。因為我是班長,已經被國語老師記住,所以我沒法表現出討厭的樣子。
高二的第一個學期快結束時,朋友當中流傳着「胳膊內側的肉和胸部的觸感差不多,所以國語老師才喜歡捏別人的胳膊」的傳聞。我很不安。每逢校服裙子變短的季節,我都祈禱不要碰到國語老師。雖然走教務室前面的樓梯很快就能到餐廳,但我總是選擇繞路。
最近看到「校園Me too」,我想起了自己的學生時代。假如當時我揭發老師的行為是性騷擾,恐怕也沒人會相信。雖然當時不太高興,但在學校時我從未跟國語老師說過什麼,至今心裡仍有一個打不開的結。一次見到高中同學,她罵當時的國語老師罵了18分鐘,說「這也是『校園Me too』的例子」。
編者註:女明星艾麗莎·米蘭諾(Alyssa Milano)等人於2017年發起的運動,呼籲所有曾遭受性侵犯的女性說出自己的經歷,並在社交媒體發文,附上「Me too」標籤,以期喚起社會對性侵犯事件的關注。
是我的錯嗎?為什麼只有我覺得不舒服?
上初中的時候我和朋友一起做過發傳單的兼職。發完最後一捆就可以結束工作回家了,雖然明知這樣做被發現的話是不行的,但為了儘快回家,我在公寓裡的每戶人家的門上都貼了兩張甚至三張傳單。但不知怎麼搞的,這件事還是被發現了。發完傳單回到麵包車上,負責監督我們的管理人撫摸着我的大腿說這樣可不行,要從打工費中扣2000韓元。
那時,我只顧着為被扣的2000韓元傷心,都沒想到向摸我大腿的他進行抗議。
初中一年級的時候,我也經歷過類似的事情。培訓會結束後我去洗照片,照相館的主人問我要(洗好的)照片,說我長得像一個明星。大約30分鐘的時間裡,他一直在撫摸我的臉和頭。我非常害怕,但是由於照相館位於商場二樓的角落,大聲喊叫也沒用,我也不敢逃跑。我當時還想,如果大聲喊,說不定會發生更可怕的事情。我只能靜靜地坐在那裡忍受,那種感覺真的太恐怖了。照片一洗出來我就從照相館跑出來,跑去了學校。坐在那裡聽課時,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驚訝的老師把我帶到院長辦公室,聽我講完原委,校方立即給我的父母打了電話。父母向警察報了案,最終,照相館的主人因猥褻兒童、青少年僅受到停業兩周的處罰。幾天後,我問父母那個叔叔為什麼那麼做,得到的回答是「因為他覺得你像他的女兒」。從以前到現在,這套說辭還真是一直沒變過。
剛成年那會兒,一次喝完酒後,我扶着醉酒的朋友站在路邊,這時有人從後面抱住了我的腰。我還以為是喝醉的朋友,回頭一看,是一個不認識的男人。我嚇得尖叫起來,他卻咯咯笑着打了個趔趄。我的朋友們全都喝醉了,沒人注意到我這裡發生了什麼。那人又說了一句「我有點醉了,抱歉」。我一點也不覺得這好笑,他卻笑個不停。後來朋友們看到後趕緊把那個男人打發走了,並對我說「不要和醉漢混在一起」。幾乎一個月的時間,我沒睡過一個好覺。
對我來說,20歲的第一個月充滿了憤怒和委屈。

生活中我雖然多次經歷這樣的事情,但從未想過這就是蟄伏在韓國社會的強姦文化。我總是認為自己只是遇到了一些壞人,這是偶然發生的事件,是我運氣不好。2016年,江南站發生了殺人事件。雖然對此感到憤怒,但生活忙碌,未能繼續保護憤怒的火種。社會上到處都形成了以「女性」和「社會弱者」為關鍵詞的輿論。
在與丹一起參加的媒體考試班裡也展開過激烈的論辯。驚奇的是,這場爭論分為男女兩派,可謂涇渭分明。一方認為這是事關生死存亡的問題,並為此深感不安;而另一方認為女生們看到的僅僅是部分男性的行為,說「為什麼把我們和那些男性看作一個整體?」「為什麼把我們視為潛在的加害者?」「委屈的不是你們,而是我們,因為加害者另有其人,我們為什麼要負責」等等。
我沒有加入任何一方,只靜靜地坐着。後來我勉強說:「我不願這樣分幫結派地爭吵,我成長的過程中好像沒有經歷過什麼歧視。」長這麼大說謊話的次數屈指可數,這是其中一次。沒有受過歧視嗎?閉上眼睛就可以回想起初中、高中、照相館裡、剛滿20歲時發生的事情……這些看似沒什麼大問題實則卻不該發生的事情明明在接連發生。
我試圖把它們當作「沒什麼大不了的事」,這樣我才能活下去。下面這些說教我幾乎從小聽到大:你太敏感了;男生這麼做意味着他喜歡你;別計較了,總這麼較真不是等於給自己找麻煩嗎?對方和你都有各自的生活,就這麼忘了吧,這種事誰都經歷過……諸如此類。
從幼年到成人,如果一直聽周圍的人這麼說,自然會無法正視自己內心的感受和時常襲來的侮辱感。我總是問自己:是我的錯嗎?這樣的提問讓內心那些清清楚楚的證據都化為烏有,最終把自己定義為一個敏感的女孩子。然後,我曾經擁有的不安、恐懼、擔憂、羞恥心、侮辱感、不快感逐漸淡化,最後終於慢慢沉入水底。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周五,因為臨近周末,所以我坐公共汽車回老家。從車上下來是晚上11點左右,往家走的過程中出現了一條岔路。因為我要去的方向直行就可以,所以站在人行橫道前等綠燈。可能因為是晚上,等待的時間似乎格外漫長。於是我朝着旁邊的岔路走去。但就在這時,剛剛分明站在我旁邊等綠燈的那個男人好像跟上來了。「那個男人也像我這樣,突然想改變路線嗎?」轉過身去的瞬間,男子躲到了旁邊的草叢後面。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看到他迅速躲藏的樣子,我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後背直冒冷汗。這個人明顯在跟蹤我,我卻毫無察覺,真是恐怖。我不顧一切地向前跑,奔跑的過程中,口袋裡的東西一個個掉了出來,但我顧不上管。跑了一陣子,終於看到燈火通明的便利店了。我跑到最裡面,一下子癱坐在地上。那一瞬間我明白了,曾經認為與我無關的事情如今就發生在我的身邊。
我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緊身的條紋連衣裙和新買的白色夾克非常搭。裙子是有彈性的棉質面料,穿起來很舒服,而且看起來不刻意,顯得很自然,所以我經常穿。3月,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所以我在外面又披上了夾克,夾克不長,正適合配連衣裙穿。最後穿上舒服的運動鞋,滿意的運動裝就完成了。之所以穿得這麼用心,是因為今天要見久違的高中同學,我們擁有學生時代的共同回憶,所以遇到紀念日,不管多忙都會抽出時間見上一面。只要有朋友過生日,我們就會聚到一起,算上我在內,一共是9個人,所以我們一年差不多要見9次面。
9個人全部聚在一起的日子總是格外讓人興奮。我和其他兩個朋友先到了約定地點,正在等其他人過來。由於肚子實在太餓,我們3個決定先進飯店裡點些東西吃。這時朋友打來了電話:「你們買亮閃閃的氣球了嗎?」最近流行那種大大的,銀色、金色,字母形狀的氦氣球,這次聚會的主角——過生日的那個朋友——說一定要準備那個。怪不得我今天的妝很快就化完了,原來剩下的時間冥冥中另有安排啊。我們到文具店買了氣球,然後唱着《肚子餓》的歌跑去了飯店。
路上我正和朋友們聊東聊西,突然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
「咱們國家的女人真不會穿衣服。」
「怎麼?」
「看前面。」
前面的話,是在說我和我的朋友?我一向耳朵尖,誰要是罵我,我總是第一時間就能發覺。這分明是在說我和我的朋友。前方兩米之內只有我們幾個女的,而對方就在我們後面。應該不是說我們的吧,是誤會。我的衣服顯得很奇怪嗎?穿連衣裙時也穿運動鞋會不太合適嗎?我最近是不是長胖了……在飯店找到位置坐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十分混亂,根本聽不見朋友們在說些什麼。
朋友們忙着喝酒、拍照,沒人對我剛聽到的對話感興趣。「剛才那幾個說韓國女人不懂得穿衣服的人真是可笑。」我的聲音一出來就被淹沒在朋友們的相機快門聲中。「我穿什麼關他們什麼事?」我把聲音提高了八度,但得到的回答讓我瞬間無語——「丹,你的胸大,穿緊身衣好看,真羨慕。」
才8點,我的手機相冊里就多了100多張今天拍的照片。雖然HAPPY BIRTHDAY的縮寫「H. B. D」中,「D」字形氣球總是掉下來,但是看得出,今天過生日的朋友對自己心心念念的氣球派對很滿意。

看到朋友高興,我也很欣慰。可是每次對話停頓的間隙,我總是想起那些人的對話。我是來參加生日派對的,見到久違的朋友應該高興才對,但此刻我真的非常難過。因為心情差,我又想起了去年冬天發生的事情。
那天也是有朋友過生日。晚上8點左右我們一起見面玩了幾個小時,坐末班車回家的路上,不愉快的事情發生了。按照慣例,每月的生日派對結束後,我們都會聚在一起拍集體照。從20歲開始,拍集體照已經成為一種習慣。那天我們也在車站前拍集體照,這時一名30多歲的男人突然把手機對準了我們,他的旁邊還站着五六個同齡男人。聽到快門聲,我立刻環視了一下周圍,目光和照相的男人相遇。
「您剛才拍我們了吧?」
「沒有。」
「我都聽到聲音了,請把手機相冊給我們看一下。」
「我沒拍。」
前面說過,我耳朵很尖,走在路上,假如有人議論我,我馬上就能聽到。爭執了幾分鐘,男人的朋友們都不耐煩了,我再次讓他打開相冊,他終於同意了。結果我發現了一張我和朋友們的腿的照片。可能當時拍得比較急,畫面模糊,但還是明顯能看出來是有意這樣拍的。我不由得火冒三丈。
「請你把照片刪掉。」
最後,我親眼看着他把照片刪了才離開那裡。
當我正在追問不明身份的男人是不是未經允許便拍了我們的照片時,其他朋友正往地鐵的方向走。也就是說,5個男人圍着我和我的一個朋友,其他朋友扔下我們離開了。我感到一陣悲傷。我恨那些率先下去坐地鐵的朋友。過了好一會兒,幾個朋友看到我表情凝重,問我怎麼回事,我才說出剛才發生的事情。
「那個男的拍了我們的照片,你們怎麼不管我們就先走了?」
朋友們漫不經心地回答說自己不知道,還說「這個世界變態真多」,便打算跳過這個話題。我一時怔住了。要知道被拍的不只是我一個人,我們所有人都被拍到了。可看到朋友們不以為然的反應,當時我只想快點回家。幸好當時聚會已經結束了。坐在地鐵上,我沒有加入朋友們的對話,一個人保持着沉默。我都記不起她們聊什麼了。
發出自己的聲音
我被稱為「競賽殺手」,只要有比賽我就會參加。不僅校內,我還經常參加校外組織的各種大賽。2019年夏天,我忙着準備各種比賽。除了新聞通信振興會的「深度報道」徵集活動,我還參與體現學生「挑戰精神」的其他徵集活動。
與需要花費一個月的時間進行調查採訪的「深度報道」徵集活動不同,這項活動只需要提交自我介紹書即可。由於兩個比賽的截止時間緊挨着,我苦惱到底該選擇哪一個,幸運的是後者只要寫自我介紹書就可以,因此沒有帶來太大負擔。要知道,這兩個比賽都設置了豐厚的獎金,放棄的話就太可惜了。我把參加學生會、海外志願服務、國土大長征、海外研修、冬季奧運會志願服務等一系列我做過的、具有「挑戰精神」的事寫進了自我介紹,書面材料顯得非常充實、完整。
兩個月後,我接到了通過材料審核的通知。面試競爭率是2:1,勝算還是比較大的。面試當天,我穿戴整齊,邁着自信的步伐走進了面試現場。推門進去以後,兩名面試官問我:「你怎麼會參加這麼多活動?我們有很多問題想問,快坐下吧!」瞬間,直覺告訴我:「嗯,這次應該可以。」
在最後一個問題出現之前,面試的氣氛都非常融洽。面試官問我,最關心的社會問題是什麼。於是我談了有關telegram性剝削和非法拍攝的問題。我說我一直在調查這些事,而且這些問題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但完全沒有得到解決,確實是重要的社會問題。我還就政府、檢察機關和媒體應該樹立怎樣的問題意識,以及今後的發展方向談了自己的觀點。但說了很久,當我突然把目光投向面試官時,我發現他們的眼神里寫滿了不贊同。
他們又問,除了這些問題,還有什麼社會需要關注的問題。剛才我說了那麼多,他們似乎完全不明就裡。
「啊?這不就是必須馬上解決的重要的社會問題嗎?」我再次說明了事件的嚴重性。同時想,既然是大型比賽的面試官,必然在某種程度上是有分量的人,如果公開這個事件的真實情況,說不定會對解決問題有所幫助。但是,這不過是我天真的幻想。他們只是將此視為個人問題,而不是社會問題。
面試結束後我走了出來,一陣虛脫感襲來。整個韓國社會中都隱藏着一種強姦文化,而且現實是,我們的社會對待這種強姦文化等閒視之。他們不認為這是痼疾,似乎更傾向於認為這是「微小的偶發事件」。為什麼只有我,為什麼只有女性感到問題嚴重?
作為通訊社實習記者上班的第一天,性別似乎代表了我的全部。部長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這次又來了兩個女孩子啊。」在素來以工作強度高而著稱的仁川機場美食街打工時,我僅用了一周時間就適應了那裡的節奏,但在那次的實習生活中,直到最後一天我都如坐針氈般痛苦。
一次,我去警察局辦事,一位警察向我丟了個眼色,然後說:「各位女士,要不要給你們介紹一下旁邊的這位記者『小伙』?你們相差不到10歲。」實習結束那天,上司請吃飯。第二輪的時候,大家去了一個啤酒屋繼續喝酒,這時一位男記者對新來的記者說的話讓我至今難忘:「你跟女朋友交往的時間不短呢!妊娠攻擊(由「人身攻擊」衍生出的新詞,意為通過讓女方未婚先孕,對其施加壓力,以達到讓女方和自己結婚的目的。),然後結婚吧!」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在回家的出租車裡,我問朋友有沒有聽到過「妊娠攻擊」這個詞,朋友默默地點了點頭。
休學之前,我擔任過對外活動組組長。那次在課上展示完準備了一個學期的成果,大家一起去了KTV,其中有10名男學生、6名女學生,還有1名男性指導教授。輪到我唱歌了,我出來唱了一首歌。這時指導教授來到我身邊,說了句:「你們不覺得丹可愛死了嗎?」男同學們都驚呆了,忙把我叫回到座位上。KTV里很暗,我內心非常害怕,真希望那裡能再亮一些,還希望同學們能替我擋住教授。
在學校前面的酒吧打工時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這家店生意一般,就算是在開課/結課聚會、運動會、學術節的日子,客人也不多。因此,一般我會和男店主聊聊天,偶爾也會品嘗一下他開發的新菜品。整個學期我都在那家店打工,我很尊重店主,理所當然,我認為店主也同樣會尊重我。
那天像往常一樣,店裡冷冷清清的。因為沒什麼客人,店主坐在廚房裡,我則守在廚房前面的收銀台前。這時廚房那邊傳來了相機快門的聲音,我下意識回頭一看,店主的手機正對着我,我一下慌了。看到我驚慌的表情,他給我看了他的手機。手機相冊里儼然是一張我的照片,那天的我身穿長牛仔褲和帶帽子的上衣。如果那天我穿的是和男朋友約會時穿的裙子,或露出肚臍和腰的上衣,會怎麼樣呢?如果拍到的是我裸露的身體部位呢?
曾經有一次,我和男朋友說好了可以看對方的手機。那段時間正是大學聊天室里各種低級無下限的對話橫行、非法拍攝的視頻肆意傳播等問題被曝光的時期。雖然我相信自己的男朋友,但說實話心裡還是有一些不放心,只有親眼確認以後,才能消除那種不安的感覺。
在一個聊天室,我看到了男生們調侃一個比他們矮几級的女生的對話。他們傳着看了那個女生的照片,然後開始各種調侃——「因為她我學分都拿不到了」。還有人上傳了一張從背後偷拍的腿部的照片,然後嘲笑女生的身材。當這些人嬉皮笑臉地打成一片的時候,另一位男生說:「怎麼能把別人的照片上傳到聊天室,還嘲笑別人呢?」這種指責天經地義,可惜能站出來這樣說的人只有那一個男生。他還批評那些人道:「人前不能說的話,背後也不要說。」這樣,那些不堪的對話才沒有再繼續下去。
我參加過第三次譴責「非法拍攝偏袒調查」的示威。我們振臂高呼,要求讓「國產色情視頻」大行其道的網盤聯盟解散。但隨後,我們不得不開始擔憂一個問題:「示威結束後,該怎麼回家呢?」根據約定,示威者都穿了紅色的衣服,但大家很可能因此遭遇不測。擔心超過一個小時的回家路途中會發生不好的事情,我的心臟緊縮成一團。那天,一位YouTube博主未經允許,擅自拍攝了一位參加示威的女性,還冷嘲熱諷。在一家炸雞店,一名男性肆意辱罵示威者,還有人說這是過激示威。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示威者扔石頭或者放火了呢。真正過激的一方是示威者,還是用不滿意的眼神看着我們的那些人?
剪了短髮幾天後,一起做小組作業的男同學一見到我就皺起了眉頭,還說「像個男人一樣,好好的剪什麼頭髮」。我只是剪短了自己的頭髮,真不明白他有什麼不高興的。他繼續刨根問底地追問我為什麼把頭髮剪了,我回答「不為什麼」。他又勸我重新留頭髮,不,與其說是勸,不如說是要求。那時我光是準備小組作業就夠忙了,實在不想為這種瑣碎的小事浪費時間,但是心情已經受到影響了。
大學期間,諸如此類的事情一直干擾着我的日常生活。每當這時,我都會梳理自己當時的感受,反覆回憶,然後生氣。最後在書中和媒體中,我找到了表達自己感情的語言。我的心中翻滾着無數的話語,必須將它們表達出來。短則一句話,長則二十幾句,我把自己的想法整理下來上傳到SNS上。不知不覺間,我已成為一名激進的女權主義者。
找尋真實的自我
在成為女權主義者的過程中,最深刻的感受就是「不舒服」。就連以前每次聽到都會很高興的「漂亮」一詞,現在也讓我感到非常彆扭,包括曾經非常愛看的美國電視劇也讓我感到不舒服。男人對女人說的話都被翻譯成平語(與平輩談話時使用的語言,比較隨意。),女人對男人說的話則一律被翻譯成敬語(與長輩、前輩、上司、初次見面不熟的人談話時使用的語言。)。每次看到電視劇中披着浪漫的外衣,公然宣揚約會暴力的場景,我就會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
初中時,學校人氣很高的一真姐姐走過來跟我說:「你長得真漂亮!」因為長得漂亮,所以我和這個姐姐成了朋友。走在街上,偶爾會有陌生男子走過來說:「那個,我覺得你很漂亮,能不能告訴我電話號碼?」都是些不認識的陌生人。有了幾次這樣的經歷,我自然而然地認為,自己長得漂亮還是有好處的。越是聽到別人誇我漂亮,我就越想變得更漂亮。漂亮這句話似乎自帶一種特殊的魔力。
是女人就應該漂亮。很多人喜歡說「女孩長得漂亮等於考試三連冠」。在判斷女性的價值時,外貌通常是最先被考慮的標準。大家普遍認為,使用BB霜或唇釉化妝是「基本禮儀」,而不化妝就出門的話很容易被人問「你今天哪裡不舒服嗎」。雖然有些人是真的擔心我是不是生病了,但還有一些人分明是在暗示:你沒有化妝的臉就像生病了一樣。
那天,像往常一樣,結束了一天的事情後我開始看美劇,這時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疑問——英語中本來沒有太多敬語,可為什么女人對男人說話的台詞都翻譯成敬語了呢?如果說是對男性上司說話,那翻譯成敬語還可以理解。可明明是夫妻間的對話,而且男女主角看起來年齡相仿,但只有妻子說的話被翻譯成了敬語,豈非怪事?本來是為了釋放一天的壓力才看的美劇,可這也讓我感到不舒服……我只好中途關掉了電視。
好吧,不去較真美國電視劇台詞的翻譯問題了,問題是韓國的電視劇中也公然將分明屬於約會暴力的場景美化為浪漫場面。我想起了那部很有趣的電視劇《又是吳海英》,朴道京和吳海英發生激烈的肢體衝突時,朴道京將吳海英推到了牆上,並強吻了吳海英。後來有人批評這個場面是「將約會暴力美化成浪漫場面」,可惜的是在影視界沒看到任何反省的跡象。在韓劇中經常可以看到男主角把女主角推到牆上強吻的場面,以及男主角粗暴地抓住女主角手腕的場景等,而有些人竟然將之吹捧為所謂的經典鏡頭。在韓國社會,約會暴力正作為讓人心動的浪漫場面被消費。
兩年多以前,我一直假裝自己沒有男朋友。那段時期流行這樣的觀點,即完美的女權主義者不需要「男性」。我顯然也受到了這種觀點的影響。每次見到朋友們,假如她們只談論自己的男朋友,我就會十分不滿。我無法理解,為什麼要那麼在意男朋友說的每一句話?為什麼男朋友可以規定她們的晚歸時間?還有約會存摺里的錢明明是每人一半,憑什麼卡非要放男朋友那裡?
我開始要求自己,不論何時何地都要「像個真正的女人一樣」獨立起來。我把傳到SNS上的男朋友的照片都刪了,每次約會也總是和男朋友保持5步左右的距離。這些大部分都屬於下意識的行為,但還有一些方面我會刻意提醒自己:
1.即使和男朋友一起去咖啡廳,也要坐在不同的桌上。
2.一起走路的時候不牽手。
3.約會的時候留心觀察周圍有沒有短髮、不化妝的女性。
對我來說,男朋友是個很特別的人。我們曾經那麼親密,形影不離,可如今我要求他和我分開走路,就像第一次見面的人一樣保持距離。我太極端了。我為自己夢想成為的女權主義者而行動着,並堅信這是正確的。用「醉了」來形容當時的我再恰當不過了。醉漢怎麼可能讀懂文章?我沒有再讀女權主義書籍,一度印象深刻的Feminism Is for Everybody也被我從腦海中全部抹去了。我把從前接觸到的女權主義思想全部歸結為一句話——「能幫助女性的只有女性自己」,而且認為與男性一起實踐女性主義、批判家長制是非常屈辱的行為。
韓國女性為「江南站殺人事件」和「Me too加害者」「網盤聯盟」感到憤怒。「不是隨機殺人事件,而是女性厭惡犯罪。」「我不願被男性性對象化。」「女性與男性發生性關係時,只能得到患性病或懷孕的可能性,以及對非法拍攝的擔憂嗎?」不管走到哪裡,這些想法始終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經歷了一系列的事件後,我對「能幫助女性的只有女性自己」這句話產生了深深的共鳴。
實習的時候,上司說的那句「有男朋友的人總是磨蹭,不好好幹活」一直縈繞在我的耳邊。還有人的說「有配偶的女性是擁護家長制的純真女性」。我不希望因為有了男朋友就被當作「不懂事的」「尚未覺醒的」「只顧談戀愛,不努力工作的」女性,於是我只好裝作沒有男朋友,處處和男朋友保持距離。男朋友從未因此指責過我,他認為我有了全新的目標,並支持我說「你認為對,那就對」。
就這樣,幾個月的時間裡,我一直與男朋友保持着距離。有一天約會時,我似乎感到有一股洶湧的波濤向我襲來,好像有人對我說「你沒有資格參與女權主義運動」,然後把我推到了陸地上。在「獨立、堂堂正正、一個人也能做好事的女性」的前面,我又多了一個「看他人眼色」的修飾語。
因為沒有自己的主觀想法,刻意模仿別人追求「獨立的我」,我迷失了「真正的我」,這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的。為了擺脫傳統的「女性形象」,我像個叛逆的孩子,只知往反方向跑,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自由。有時因為後悔過去做的事,我猛踢被子,但男朋友總會拍拍我的背,然後告訴我,「這只是尋找自己真實面貌的過程而已」。
相遇,成為志同道合的朋友
丹是和我同系的學姐,雖然我們只差一級,但由於系裡人數很多,所以我們之間並不熟。2018年平昌冬季奧運會上,我們一起做過志願者。在一個宿舍共同生活了3周的時間,按理說應該變得比較親近,但我和丹仍然只算是認識對方而已。志願者活動期間我們從沒一起吃過飯,不熟也在情理之中。偶爾在走廊上碰到了,兩個人就尷尬地點個頭算是打招呼。說實話,我對丹有一種距離感。雖然對她的印象並不算差,但也沒有產生過好感。每次看到她沉浸於自拍的樣子時,我就會想,我們不是一類人啊。
那時我們還不像現在這樣親密。一次朋友說,丹剪短髮了。好像是吧,我漫不經心地回答。別人剪什麼髮型跟我有什麼關係呢?但是,偶然看到丹,發現她的樣子確實和以前有了很大不同。一度長及胸前的頭發現在已經短得無法用發繩紮起來,精心描畫的長長的眼睫毛也恢復了原來的樣子。丹說不喜歡自己的大腿看起來太粗,所以大冬天也總是堅持穿裙子,可現在她開始穿直筒褲。難怪大家感到驚訝,我也很好奇,丹放棄長發、化妝和裙子的原因是什麼呢?
那年夏天,我和丹在一家報社的在線新聞部做實習記者,逐漸走得近了起來。當時的實習記者很多,但得到記者前輩認可的人可謂鳳毛麟角。幸運的是,我和丹便屬於這部分人。兩個月的時間裡,我們寫出了大量稿件。我們關注一切與性犯罪相關的案件,試圖將其全部寫成報道。丹的幾篇報道主要是關於「Me too」運動和日軍慰安婦問題,我的報道則主要圍繞非法拍攝問題進行。因為關注點比較相似,我們之間的交流多了起來,自然而然地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聽說我和丹變成了好朋友,一位同學還問過我:「那個學姐怎麼樣?」她並非單純地想問我感覺丹這個人怎麼樣,而是想問「丹學姐成為女權主義者之後是不是變得有點奇怪了」。我雖然沒有像丹一樣成為激進的女權主義者,但也沒有諷刺或者嘲笑丹的想法。在我眼裡,相比以前能更加理直氣壯地表達自己意見的丹更酷了。所以我回答:「什麼怎麼樣,大家都差不多啊。」
回到學校,我和丹選了同一門課。那是一門關於撰寫報道的課程。我們根據做實習記者時的經歷,把有關女性問題的報道做成了課題。教授看到我們的報道,建議我和丹一起參加一個徵集活動。活動的一等獎獎金高達1000萬韓元。教授推薦了這麼好的活動,我們沒有理由錯過,丹和我一拍即合。學期快結束的時候,丹來找我,說放假的時候一起上編碼課。「編碼?類似於編程那種?」對身為100%文科生的我來說,編碼無異於天方夜譚。但是,如果學會編碼,應該可以寫出更有深度的報道。經過反覆考慮,我接受了丹的提議。整個暑假,我們每天早上9點到下午6點都在上課,中間一天都沒休息,相當於聽了490個小時左右的課。
除了睡覺時間,我和丹整天都在一起。與此同時,我也看到了之前不知道的丹的樣子。那時的丹敵視一切男性,看到身邊經過的男性都要罵幾句,看到不修邊幅的男性更是憤憤不已。我雖然從沒直接對丹說過,但內心有時會想,至於這樣嗎?
在我們系,夢想成為記者或PD的人並不多。和我關係好的幾個同學也對記者這個職業不感興趣。我是想當記者才報考這個系的,但來到學校後才發現,和我有共同目標的人很少,所以難免感到孤獨。直到後來,我遇到了火。
我們倆都是媒體專業的,但只在一起上過一門課,而且是在臨近畢業的時候。快離校時才相識,說來真是奇妙的緣分。除了想當記者,我們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大學時都積極參加了一切可以參與的校外活動。說實話,我沒想到自己能和火走這麼近。包括在決定一起參加那個獎金多到足以償還我所有助學貸款的徵集活動時,我都沒預料到。曾經確實是那樣,但現在我們每天幾乎每隔5分鐘就會聯繫一次。我們之間可謂無話不談,哪怕是一些在別人面前很難講的難為情的話。因為經常在一起,就連我們的想法和說話的語氣也變得相似。能把我們稱為「我們」這件事真是既不可思議又非常神奇。
當然,我們在成為「追蹤團火花」之前,在校外活動時也見過面。大約有一年的時間我們曾在同一個機關做志願者,其間我看到過火和外國人交流的場景,說實話,她太棒了。我每次見到老外都手足無措,只知道拼命去想自己學過的單詞。但是火和加拿大人、美國人對話的時候,看起來是那麼優雅、自信,當時我對她的印象就是「英語達人」。
在外面看到的火和在學校里看到的火完全不一樣。她是那種即使面對的是個人領域的問題也會站在社會結構的角度去看,並為之努力的人。她的想法應該是,自己和他人在社會結構中是聯繫在一起的,因此要盡到自己的責任。實習記者每天至少要寫5篇以上的報道,這絕非易事,但火歷來做得很好。
我收集了一下火寫過的報道,發現其中有一半是替受害者發聲。火的報道細膩周至又不乏厚重。採訪和報道經歷過非法拍攝、約會暴力、學校暴力的受害者們會不會很痛苦?我很好奇。但隨着實習記者生活的結束,自然而然地,我與火也分開了。我們過着各自的生活,直到去年3月,我在學校里再次碰到了火。
聽說火也在上數據新聞課,我很高興。我們去了附近的咖啡廳,聊了近況,不知怎的提到了課上講過的統計程序,真的太難了,可能跟我倆都是文科生有一定關係吧。但是,數據新聞愈來愈受重視不說,要想進入理想的公司,能夠熟練使用Excel是最基本的,除此之外還要懂得編碼,所以即使課程很難我們也要咬牙堅持。當時,我的想法是,先考幾個對就業有幫助的資格證再說。
兩人都在傾訴對未知的未來的苦惱,但奇怪的是心情變得很舒暢。能這樣和我聊天的原本只有室友「波妞」,現在又多了火這個朋友。時隔許久才見到我的火沒有問起我剪短頭髮的原因,也不好奇我是否戀愛。她不帶任何成見地注視着現在的我,讓我非常感激。就是從那天開始,我產生了想和她做好朋友的想法。
數據新聞課每兩周要提交一次使用統計程序寫出的報道,報道的開頭和貫穿整篇報道的問題意識十分重要,好在我們做過實習記者,對此非常熟悉。得益於此,我們整個學期的成績都很優秀。學期即將結束時,課程進入了實習環節。所有人需要利用文本製作詞雲(wordcloud)並得出關聯詞的含義,其他人還在發愁的時候,我已經交出了不錯的答卷。自豪地環顧了一下周圍,我看到了還在對着程序苦苦思索的火。我把火輕輕地叫到自己的座位上,告訴她如何編碼,並展示了我的成果。火連連感嘆要——「哇,棒極了,謝謝」,然後回到了座位上。當時,一位得過全系第一的男生過來向我求助,雖然製作數據結果並不難,但為了維護我對火的義氣,我以「直接去問教授比較好」為由拒絕了他。也就是說,我只告訴了火如何編碼。
我感覺火這樣下去可不行,於是以一起準備期末考試為理由,把火叫到了咖啡廳,請她喝咖啡。既然聽的是同一門課,考試之前這樣做只會讓自己多一個競爭者,但我還是和火一起開始備考。「火,把這道題背下來,還有那道題肯定也會考」,我這樣說着,像一個押題老師。這門課和我關注的領域很吻合,而且備考也做得很徹底,所以我堅信自己能拿到A+。我想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知識都教給火。
可能看到我一直在幫她,火和我變得親近起來。我建議火和我一起申請暑假的國家支援就業項目,然後給她看了相關海報。看到要在學校學習兩個月、上幾百個小時的編碼課的要求後,火考慮了三十分鐘,最後欣然採納了我的建議。一起去遞交申請書的路上,火走在了前面。我在心裡想,我果然有看人的眼光,我忠實的就業夥伴原來在這裡!我還決定暑假和火一起看報紙、學習論述,為進入新聞機構做準備。
當時我們誰都沒想到,兩個月後,我們會看到「手心裡的地獄」。

[韓] 追蹤團火花 / 博集天卷-湖南文藝出版社 / 2022年2月1日

追 蹤 團 火 花
由「火」和「丹」組成的
獨立記者團體,N號房事件
最初的報道者和報警人

本文頭圖選自電紀錄片《網絡煉獄:揭發N號房》(2022),圖片與文章內容無關,特此聲明。
本文選自博集天卷-湖南文藝出版社《N號房追蹤記》,略有刪減,網易文創人間工作室已獲得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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