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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大家分享的,是來自鱷魚姐的《整容醫院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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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平時看到的整形廣告,是怎樣抓住消費者的心理?促銷活動里有什麼玄機?什麼樣的人在當整形醫生?整形醫院如何運作?利潤到底有多高?請看一線人士為你發來的報道。以一場醫患糾紛事件為開端,鱷魚姐為我們帶來了S城最大的整形集團艾美從盛到衰再到逆風翻盤的故事。職場的波詭雲譎自不必提,還有整形醫生和文案營銷的八卦可看,消暑良品,入手不虧。在我二十五歲這個關卡,失業並不能成為人生的一座里程碑。那是冬天的下班點,辦公室里人影恍惚,每個人都埋頭在電腦下摸魚。隔壁的設計妹子在看絲芙蘭的打折信息;前方的文案狗在偷看韓劇;後面的數據員在吃趣多多……噩夢有時候是一瞬間彈出來的,騰訊新聞的彈窗突然一動。偌大醒目的標題是——「整形變毀容,女子豐胸變四乳」,副標題上赫然掛着我們公司的名字:艾美。整個辦公室遲滯了幾秒,有人大喊一聲:「出事了!」各級主管、公關人員、廣告人員的電話在一瞬間如同炸開鍋一樣響了起來。已經有機警的人趕快去搜集消息了。就在今天早上,這條負面新聞才剛剛上了我市最大的都市報紙的頭條,但紙媒的影響力日趨下滑,除了領導哼哼了幾聲外,沒有太多人理會。結果在這一個小時之內,這條負面新聞被微信,以及網站新聞同一時間掛了出來,顯然是已經計劃好的,有針對性地想要撲殺過來。今天距離我進公司已經剛好三年了,這幾年整形市場突飛猛進,我們公司一路擴張到擁有二十一家醫院的醫美集團。但從我入職至今,還從來沒傳出過這麼大的負面新聞,一時之間,人人自危。就在這個時候,微信工作群里突然又慌亂異常,照片「唰唰」地冒出來,新聞的主角——那個整形失敗的患者,領着一隊人馬殺到了醫院的大門口。她的照片一出現,每位同事都露出瞭然的表情。說句真心話,這個患者已經是我們的老熟人了。自從手術失敗後,她就奔走在鬧事和賠償的一線。她曾斬釘截鐵地表示,要憑自己的力量讓我們整個集團的名譽掃地。而我們一直……只是當笑話聽聽。此時此刻,第一次感受到平凡人也有鋒利的時候。董事辦的領導下來了命令,集團里無論男女員工,都必須在最快的時間裡衝到醫院那邊維持秩序。說好聽點是維持秩序,說得不好聽其實就是去當人牆。而另一方面,手機的微信群里,董事辦的行政們正在有條不紊地指揮着醫生們從後門撤退。我和同事小葉子邊吐槽,邊慢悠悠地從辦公樓往醫院走去。一路上,小葉子雙手合十一直輕聲叨叨:希望過去的時候,人已經散掉了。等我們終於走到醫院大門口時,卻發現現場形勢的嚴峻遠遠超出了想象。那一隊人是抄着器械過來的,人人手裡有刀有棍,殺氣騰騰的。去應援的女同事都退縮到了一邊,男同事和緊急調派過來的保安圍在門口。S城的民風一向彪悍,對方把刀都扛在肩膀上,陣勢格外嚇人,看得人心驚肉跳。一些員工從二樓的陽台上伸出頭來看,我抬頭望了一眼,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站在窗口,顯得格外扎眼。那位是蔣玄醫生,他饒有興致地看着這混亂的場面,還咧着嘴在笑。蔣玄是外科新來的醫生,是本市有名的醫學院畢業的。S市地處東部沿海,一場大江橫貫東西,形成江海交匯的地形。本城的醫學院在全國都是數得着的。不過能來我司當整形醫生的人大多都有名校背景,也就算不上什麼值得炫耀的資本了。我們董事長姓鄭,西北人。全名叫鄭宇宙!特別讓人矚目的名字。我們私底下一直叫他老鄭,他也是那所學校的優秀畢業生,年輕的時候是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王牌醫生,九十年代就能操控非常複雜且暴力的豐胸手術。我們給老鄭建百度百科的詞條時,為了和其他整形醫院拉開區別,總是要把他學術的部分加大加粗,恨不得寫上一整版。老鄭特別愛返聘母校系統里的退休老職工,據說他們手藝極好,醫品過硬,誰用誰知道。不過蔣玄一直是個讓人猜不透的八卦。他是八年制本碩博畢業,剛來那會兒,院裡幾位醫生休息的時候就湊在一塊講他的事跡,大家初聽他的背景皆是一愣。「八年制本碩博,那可是實驗班,跟不上就會被刷下去。在我校同學心中的分量很高的,學霸集中營,可怕!」「不,我校本身就是個學霸集中營,那種實驗班只能叫學霸蠱,讓他們競爭,自相殘殺,最後留下來畢業的,都是些『蠱王』。」「別這麼抹黑母校,我只是比較好奇這種學生幹嗎來我們整形醫院。要知道,我們這些割雙眼皮的,在他們眼裡毫無技術含量。」有人拍了拍彼此的肩膀,老醫生們搖搖頭,各自嘆了口氣,散了。眼見着醫鬧衝上樓了,到處都在找醫生。蔣玄雞賊地脫掉白大褂,穿着一件灰襯衣,繼續混在人群中。他一向孤僻,從不往人群里鑽,這會兒竟一反常態,像大媽們一樣,津津有味地躲在人群里看熱鬧。我朝人民一向愛湊熱鬧,平時晚上在醫院門口跳廣場舞的阿姨們此刻統統站在旁邊,遠遠地圍觀。有人甚至還在地上鋪了報紙,坐下邊看邊點評:「看看,又鬧事了。」一開始,同事們真的手拉着手堵在門口,一副「忠心我司,誓與存亡」的架勢。然而對方陣營黑壓壓的一片,紛紛亮出刀具的時候,各位同事的忠心就渙散了。首先是小葉子,兩手一松,抱着頭躲到最安全的位置。然後是我,直接低頭蹲在地上。有榜樣的力量在前,各位同事見狀紛紛鬆開了手,散到一邊看熱鬧。門口的防線馬上就被醫鬧突破了,對方手裡拿着鋒利的刀,保安們實在不願意以自己的血肉之軀當肉盾。就在對方衝過來時,保安和同事們一齊散開,作鳥獸逃竄,現場混亂嘈雜的場面好不壯觀。醫鬧們一路殺進大廳里,我們的接待台是個靠牆的長方型的台面,平時六七個女孩在台內接待客戶,護士和諮詢師也喜歡往那兒湊。現在,他們往諮詢台前一站,把六個妹子圍困在了台內。對方大概嫌陣仗不夠大,把刀往檯面上一扔:「叫你們院長出來!」我的同事小葉子拽着我的胳膊遠遠地躲在通道口,一副隨時準備開溜的架勢:「傻了吧,大佬們早就不知道躲哪兒去了。」醫院運營線的負責人跑了,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董事長那天卻突然從外地出差回來了。董事長把自己的保時捷停進地下車庫,直接從車庫乘坐電梯進了一樓大廳。當時院內大廳里的客人早就被疏散了,只剩下那群醫鬧脅迫着六個已經被嚇昏頭的客服和護士妹子僵持在那裡。電梯忽然「叮」了一聲,接着緩緩地打開,體型彪悍的董事長老鄭,梳着一個油亮的大背頭,戴着一大串耀眼的蜜蠟,愣愣地看着大家。在場的人不分敵我俱是一愣,客服妹子中突然有人大喊一聲:「董事長,救命啊!」我和小葉子離電梯很近,我那時分明看到老鄭的手迅速按向樓層鍵,他想溜。但說時遲,那時快,醫鬧領頭的小鬍子當機立斷地拿長棍子一槓,卡住電梯門,把董事長老鄭給拉了出去。老鄭被醫鬧揪到諮詢台前,立即抱頭蹲在角落裡,一句話也不說。他年輕的時候在公立醫院當差,沒少遇過醫患糾紛的場面。後來獨立出來開整形醫院,糾紛還是每個月都要來一次。他親自編寫的安全訓責上寫着——碰到醫鬧馬上逃,如果逃不掉,立即投降,把貴重物品全部送給對方。此時此刻,這條安全訓責竟然被自己用上了。小鬍子摟到一條大魚後,激動溢於言表,他伸手拍了拍董事長的額頭。「居然敢拍老鄭的大腦門,那可是我在這裡上班的終極夢想啊!居然被搶先了,太過分了!」在一邊看熱鬧看得正起勁的小葉子突然之間就炸了,跟接觸不良的燈泡一樣。我愣愣地看着小葉子,不是很能理解她此刻的暴走。只見小葉子撲向前方陣地,大喝一聲:「不許動我們董事長,要多少錢,我們都給!」我瞠目結舌地望着小葉子,因為她跟我一樣都是營銷策劃中心的。小鬍子一聽她的職位,忽然間眼睛都亮了:「我們是有誠意談的,早點好好說話,也不至於鬧得雞飛狗跳,你說是不是!大家都知道你們公司有錢,你們最不缺的就是錢,每個月的廣告費跟下餃子一樣地投。你說是吧!」小鬍子衝着我們這邊努了一下嘴,那種副油滑老練的樣子,一看就是社會混盪的老司機。不拿到錢,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們去董事長的辦公室細談吧,這裡人多嘴雜,我們可不想再上頭條了,不就是錢的問題,好解決的。」小葉子連說帶哄,態度端得謙卑。我們集團的負面新聞多,每一次有記者過來,都是小葉子親自出馬張羅,她的作戰經驗豐富得很,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小鬍子上了她的套,四下望了一圈,點了點頭。小葉子一轉身,沖我用力眨了眨眼,我連忙溜到地下室去看那間辦公室的實時監控。她的手機藏在內衣里,跟我的手機保持着實時通話,我能聽到屋子裡的一切動靜。董事長的辦公室在二樓,寬敞、明亮,裡面放了冰箱、電視、書櫃。這間辦公室就是個擺設,他平時並不在這邊辦公,只是偶爾有需要接待的賓客時,他就假模假樣地坐在那張巨大的檀木茶台邊泡茶、看書。為了防盜,保安部壯着膽子在裡面裝了個探頭,董事長也並沒反駁什麼,誰料到今日派上了用場。小葉子拉開門對小鬍子說:「就你一個人進來,我們董事長直接開保險柜,數現金給你。」「我傻呀,你們兩個人,我只有一個人,你們要是聯合起來對付我怎麼辦。」小鬍子想了想,同意了,跟着我們進了辦公室里。小葉子當機立斷,把門一反鎖,像拎只雞一樣地抓着董事長往角落裡一塞。然後她在董事長耳朵邊叮囑了一句什麼話。然後董事長就縮到辦公桌底下去了。小葉子回過頭,一隻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捏住人家虎口,刀「哐當」掉了,然後她兩手抱着對方的脖子,腳上一絆,把對方整個摔在地上。保安室的監控前,一群吃瓜的群眾紛紛都鼓起了掌,叫起了好。我這才反應過來,丫天天跟我吹噓,她以前是省里摔跤運動員,我一直當她喝多了說大話,沒想到竟然是真的。董事長見狀,從柜子里摸出一根皮帶,捆住小鬍子的手。但小鬍子的腳卻還在踢踏不停。小葉子扁了扁嘴巴:「少了,褲子上那一根也解下來。」董事長只好悻悻地解下了皮帶,捆住小鬍子的腿。他們綁好以後,才發現,外面已經鬧翻了,不停有人在敲門,撞門。兩個人龜縮在辦公室里,死活不出去。當年醫院裝修的時候,幾個老總的辦公室都是防震、防暴的標準裝修的,安全得很。於是監控里看裡面,出現了極為詭異的一幕。董事長穿着松松垮垮的褲子,和小葉子坐在地上泡功夫茶,喝的還是他珍藏的特級金駿眉。外面傳來一聲大喊:「警察要來了!閒雜人等趕緊退出來。」我用保安部的對講機,讓行政把外面的警察帶過來,大概講清了情況後,監控室被警察接管了,我就隨着人群退了出去。醫鬧里各色人物都有,本來沒了領頭羊,已經人心渙散,想要走了。外面的高音喇叭架了起來,對着裡面不斷地喊話——要求放下刀具,撤離醫院。我們退到醫院外面,這才發現,醫院門口已經里三層、外三層的擠滿了人,都是在看熱鬧的人群。我在門口碰到策劃部的張可達。「感覺今天以後,我們醫院就要倒閉了,鬧了這麼大一個負面,整個省都知道了吧!」他嘆氣道。「怕什麼哦,我們哪一年不鬧負面新聞,哪一年沒有醫鬧的,還不是過一陣子大家就都忘記了。」我嘻嘻一笑。「說得也是,金魚的記憶只有七秒。」張可達咧嘴笑了。我和張可達在人群中嘀咕,一連串的警笛聲,好幾輛警車停在門口,又下來一撥人,拿着警棍和盾牌沖了進去。外面看不清裡面的情況,只聽見一陣鬼哭狼嚎,一群人從門口逃了出來,另外幾個是被扭着胳膊送出來的。張可達的女朋友是護士陳佳佳,她就在那六個被脅迫的姑娘里,被護送出來的時候,張可達像猴子一樣躥上前,抓住陳佳佳的胳膊。女朋友極為緊張的神經還沒來得及鬆懈下來,「嗷」的一聲大叫。手裡埋伏着的一支防狼噴霧,對準張可達就是一頓亂噴。「我靠,辣椒水。這輩子可總算見識到了,真是滋味無窮啊。」張可達蹲在一旁,眼淚狂流不止,像股票跌停了一樣悲痛。妹子們總算是被救出來了,從醫院門口出來時,圍觀的人群突然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大家激動萬分,那場面就像看了一場零點首映式一樣。警察把人群驅散了,董事長和小葉子一起走出醫院的大門時,董事長牢牢地握住小葉子的手,激動地說:「這位小同事!你做得很好!你很勇敢啊!有前途。」然後老鄭一轉身,就拋下救命恩人,縮進自己的商務別克里。他驚魂未定地躺在後排,顯然是被嚇得不輕。集團的幾個小頭目站在街邊,一直目送着老鄭的別克車離開,其中目光最為關切的,是我們的老熟人嚴露。公司的行政讓大家提前下班了。我們平時一周要上六天班,法定節假日從來是被剋扣的,每天的業績表都寫在小黑板上,達不到要求就要群體開會、加班。有一陣子,我每天都是晚上十點下班。此刻突然閒了下來,一時竟不知要去干點什麼。安然無恙的小葉子叫了幾個相好的同事:「我們去K歌吧。」「沒什麼心情,剛從這麼慘烈的場合里逃出來,我現在心臟還在狂跳,我要安靜一下。」KTV選在市區最貴的那家店,小葉子開了二層的豪華包間,叫了三打啤酒,各種零食、刺身,滿滿點了一桌。我一向知道她壕,可沒想到壕得那麼讓人難以消化。我們全場才六個人,除了我和小葉子,還有做數據的王先霖、搞策劃的張可達、諮詢師嚴露和護士陳佳佳,都是平時幾個比較熟悉的人。此刻,大家有氣無力地哼了幾句歌。張可達站起來,擺出一副大哥的氣勢:「大家都別想了,好好唱歌,虛度人生才是正經事。」「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文藝了,策劃案寫完了嗎?」嚴露吐槽道。嚴露朝張可達翻了個白眼。她是我們公司的金牌諮詢師,月入十幾萬,每次行政給她排休時,她總是揮一揮手:「不需要!我不需要休息。」年年評勞模,她年年都能上榜。張可達站在台上,抱着麥克風把一首《千年等一回》唱得鬼哭狼嚎。我們堵住耳朵,嫌他太吵。可是聲音停止後,巨大的包間裡就呈現出奇異的寂靜。小葉子「哎喲」了一聲,從我身邊站起來說:「借着這個機會,跟大家宣布一件事。」一種不祥的預感從我心裡升騰而起。小葉子的下一句話是:「我要辭職了。」「為什麼,你不是做得好好的嗎?上個月才升職加薪,而且剛救了董事長,馬上就要走向人生巔峰了,你幹嗎要走啊?」張可達追問。「今年都走了多少人,換了幾個領導了!什麼人都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能對你指手畫腳。老娘不樂意伺候了。」大家又陷入了謎之沉默中。小葉子拿起話筒:「大家要高興一點,雖然不在一個公司共事了,但我們還是同行啊。將來大家在這裡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我那邊隨時歡迎大家跳槽。」她一臉的高深莫測。倒是嚴露不幹了:「好好的K歌怎麼搞這種場面,我先走了。」頭牌的氣場就在於,我不高興了,我就要走,我隨便任性。而在場的人,幾乎沒有一個敢攔她。這真是我人生歷史上最不盡興的K歌,大家面面相覷,搞不定這種尷尬的場面,紛紛喊着要走。一堆酒和食物剩在那裡,大家感覺有點過意不去,每人分着解決一些,最後分給我十多瓶啤酒。走在回家的路上,才發現S城已經到了十月底了。公交車上一些小孩子戴着帽子,繫着披風,提着籃子,一副搗蛋鬼的模樣,有個小孩湊到我面前喊:「不給糖,就搗蛋。」我慌忙從口袋裡摸出僅有的一顆巧克力遞給他,我這才想起來,今天是萬聖節。S市靠海,城市中間有一條大江蜿蜒而過,把城市切割成兩半。我提着一大袋啤酒走在江邊,一整天都沒喝水,熬到此刻已經口乾舌燥。從袋子裡抽了一瓶啤酒出來,沒有開瓶器,於是我四下看看,拎着瓶子在護欄上輕輕一磕,瓶蓋就開了。我慌忙轉身一看,蔣玄醫生穿着一身運動裝和跑鞋,正看着我笑,他擅自拿走了我手裡的啤酒,自顧自地喝了起來。他又從袋子裡拿了一瓶出來,在護欄上磕開瓶蓋後遞給我。江的西岸已經修出了一條觀光帶,蘆葦、楊柳和水草駁雜,經常有人沿着江跑步。我和蔣玄坐在長椅上發呆。不太熟的同事沉默起來的時候,是非常尷尬和可怕的。我只好沒話找話地說:「我今天看到你在二樓看熱鬧,你還一副挺開心的樣子。」「嗯,我的同學大多都進了公立醫院,每次有醫鬧過來,都跟打仗一樣。我這好不容易才碰上一回,當然要好好觀察一下了。」「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進公立醫院呢?以你的成績,就算進本市最好的醫院,應該也不是很難吧。」「因為我們不是很熟。」蔣玄攤了攤手,是一本正經的模樣。「呵呵。」我冷笑一聲,卻不好繼續厚着臉皮追問下去。夜裡的江畔亮得出人意料,兩岸的霓虹燈倒映在水裡不停地晃動。人在這種憂鬱的環境裡,心情是很容易被感染的。白天積蓄的恐懼和不安,還有小葉子要跳槽的傷感,這些情緒忽然交雜在一起。蔣玄好奇地問我:「你哭喪着一張臉幹嗎?」「我就是覺得,我一個文案還要去衝鋒陷陣,幫着對付醫鬧,覺得忒心酸。」我一口悶幹了手裡的啤酒,蔣玄看了一眼我手裡的空酒瓶:「別沮喪了,我帶你去玩好玩的事情吧。」「好玩的事情無非是買包包、看電影、吃飯、喝咖啡,可這些我現在都沒心情去。」蔣玄挑了挑眉毛,「你到底是有多無聊啊!偶爾也要出來玩一下,滋潤乾枯的人生。」我實在想不出來,三更半夜還能有什麼好玩,蔣玄拉着我翻上岸邊的大道里,攔了輛車,直奔S城最大的遊樂園。「這麼晚了,過山車還開嗎?我了解心情不好玩點刺激的嗨一下,是沒錯。但現在應該都已經關門了吧。」蔣玄沒說話,手支在車窗邊,看着外面的景色。等到達後,我下車一看,遊樂園門口亮着巨大的五個字——鬼屋歡迎你!我都忘了,今天是萬聖節,遊樂園都相應地舉行了主題活動。蔣玄在門口買了一大桶爆米花,一手拿了支啤酒,一手抱着爆米花,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我們倆走進鬼屋,入場的時候,門口的檢票員特別提醒:不要毆打工作人員。這個「鬼屋」很大,整個遊樂園都納入了範圍,分了不同的主題。裡面布置得也算上心,不時有工作人員穿着奇裝異服從暗處跳出來嚇人。我們走進「殭屍」主題的鬼屋,昏暗的地方,那些化妝得血腥詭異的「殭屍」,前赴後繼地竄出來,我嚼着爆米花,波瀾不驚地走過去。蔣玄不滿地說:「你為什麼不尖叫?你這樣我很尷尬的。」「培訓的時候,領導為了讓我儘快熟悉項目,每天逼着我在手術室看割雙眼皮、豐胸塞假體、切下頜角。輪完半年,覺得人生很從容了。那個豐胸塞假體,才是真的暴力、血腥、恐怖……」和我們同一撥進來的學生妹妹們,滿屋子亂躥,鬼哭狼嚎。蔣玄無限仰慕地說:「好想當她們的男朋友啊!」那一刻,我想「呵呵」他。但這喪病的一天總算是過去了。我和大家懶洋洋地踏進會議室,以為會議的精神是總結和反省,結果走進會議室一看,大廳里赫然懸掛着紅色橫幅——表彰大會。「蒼天啊!他們要表彰昨天遭到醫鬧了嗎?」我驚愕地望着這副詭異的畫面。醫院運營線的大佬帶着各位領導慷慨激昂地演講,全然不記得自己是昨天溜得最早的一批人。被醫鬧挾持的六個妹子全部得到一個很厚的紅包當作安撫。領導說:「我們是一個很人性化的企業,我們永遠把員工的人身安全放在第一位。為了杜絕這種事情再次發生,我們給每位員工配了一個神秘的工具!」然後行政部員工依次上台,把幾個大紙箱搬到桌子上,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盯着物品。「難道要發槍械?」張可達瞪圓了眼睛,有點竊喜地說道。行政把盒子猛地一掀——他們給全院同事每人都配發了一支防狼噴霧。全場五百多號人,這要是集體出去作案,簡直是大規模的殺傷性武器啊。就在我們覺得這是一場反諷意味濃厚的大會時,小葉子突然被人拉上台——領獎表彰!「眾所周知,葉郁利同志在昨天的突發事件上,不畏惡勢力的張狂,勇敢地和他們周旋,從危境裡拯救我們艾美集團的鄭董事長……」發言稿是董事辦的人寫的,一派官腔。小葉子救了董事長的事跡被董事辦連夜編寫成稿子,放在集團OA系統的首頁,全集團二十多家醫院通報表揚,還收錄到企業的大事件里。小葉子本人也被董事長破格提拔成了「董事辦組長」。小葉子抱着「見義勇為」的獎盃,哭喪着臉對我說:「我跳槽失敗了。那邊公司的老闆說了,他沒有勇氣挖我們鄭董事長的救命恩人,害怕老鄭一個不高興跟他們抬槓,搞價格戰。要是我們的玻尿酸價格壓他們兩分,他就要喝西北風去了。」我拍了拍小葉子的肩:「這次事件後,我算是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你還想在這行混,你生是老鄭的保鏢,死是老鄭的門神,你沒救了。」我後來會想起小葉子聽完我這句話的表情。她嘴角輕輕咧了一下,像是嘲諷,又像是……一切事情都在她的計劃之中了。人間工作室全新推出的類型小說寫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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